三日后的子时。
濮阳城西门,那扇被荀彧刻意留出的“生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夜色浓郁如墨。
曹仁全身披挂,手持长刀,双目赤红。
他跨坐在战马之上,回头望着身后那一张张混合着恐惧、绝望与期盼的脸孔。
剩下的5万大军,这是他最后的本钱。
“兄弟们!”
“主公的援军就在城西二十里!夏侯惇将军正等着我们!”
“随我杀出去,与援军会合,将冀州军碎尸万段!”
“杀!”
被求生欲和虚假希望点燃的曹军士卒,发出了压抑的怒吼。
他们如同泄闸的洪水,从门缝中鱼贯而出,朝着那片象征着活路的黑暗旷野冲去。
曹仁一马当先,心中默数着距离。
五里。
十里。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自己人的脚步声。
他心中的那块大石,稍稍落下。
看来,荀彧那家伙真的把主力都调去东门了。
只要能冲到二十里处,与夏侯惇将军的兵马汇合,他就能……
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鸟鸣声划破夜空!
曹仁心中猛地一跳,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好!有埋……”
他的话音未落。
“放箭!”
一声冰冷的将令,如同死神的宣判,从他们左翼的一片树林高地上传来。
下一刻,夜空被点亮了。
不是火把,而是箭矢!
无数道弩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左右两侧的高地上呼啸而下。
那是由数万架神臂弩同时发射形成的钢铁暴雨。
弩矢密集得遮蔽了星月,形成一道道交错的死亡之网,精准地覆盖了整个曹军行军队列。
“噗!噗!噗!”
没有惨叫,只有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
冲在最前方的曹军士卒,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连人带马栽倒在地。
后面的士卒来不及反应,就被同伴的尸体绊倒,随即被更多的弩矢钉死在地上。
突围,在开始的一瞬间,就变成了屠杀。
曹军的阵型瞬间崩溃,士兵们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中计了!是陷阱!”
曹仁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在箭雨中消融。
“荀彧!张合!我曹仁与你们势不两立!”
他挥舞着长刀,疯狂地格挡着射向自己的弩矢,嘶吼着指挥。
“冲!向我靠拢!冲破他们的包围!”
然而,他的声音被密集的箭雨和士兵的哀嚎彻底淹没。
希望破灭后的绝望,让残存的曹军彻底失去了斗志。
就在这时,战鼓声如雷。
“杀!”
张合与高览,如同两尊杀神,各率一支精锐,从左右两翼的黑暗中猛然杀出。
冀州军的步卒结成森严的盾墙,如同一道道移动的钢铁壁垒。
盾牌之后,无数长戟如林般刺出,每一次吞吐,都带走数条曹军的性命。
他们以逸待劳,稳步推进,不断压缩着曹军本就混乱不堪的生存空间。
“挡我者死!”
曹仁彻底陷入癫狂,他知道自己被耍了,那封信,那个斥候,全都是假的!
巨大的羞辱和愤怒,让他只想杀戮。
他一刀劈翻一名冀州军的盾牌手,直直冲向了为首的大将张合。
“张合!纳命来!”
张合冷哼一声,手中长枪一抖,迎了上去。
“铛!”
刀枪相交,火星四溅。
曹仁本就心神大乱,加上连日守城的疲惫,一身武艺只发挥出七成。
而张合却是养精蓄锐,含怒出手。
两人交手数合,曹仁便已左支右绌,破绽百出。
张合抓住一个空当,长枪如毒龙出洞,猛地向前一刺!
“噗嗤!”
枪尖穿透了曹仁的甲胄,在他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
曹仁痛呼出声,动作一滞。
就在此时,另一侧的高览拍马赶到,他没有丝毫犹豫,手中大刀划出一道寒光,狠狠地劈向曹仁的坐骑。
“咔嚓!”
战马悲鸣一声,马腿被齐根斩断,轰然倒地。
曹仁猝不及防,被沉重的马身压住了一条腿,狼狈不堪。
主将落马重伤!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将军败了!”
“快跑啊!”
所有曹军士兵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们扔掉兵器,哭喊着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有的跪地投降,有的则被追上的冀州军无情斩杀。
“保护将军!”
十几名曹仁的亲兵,双眼通红,疯了一样冲上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张合和高览。
“将军快走!快回鄄城!”
他们拼死为曹仁挣脱出一条缝隙。
曹仁被人从马下拖出,在亲兵的簇拥下,换上一匹战马,头也不回地向着鄄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片人间炼狱。
张合看着曹仁狼狈逃窜的背影,并未追击。
他对身旁的高览说道:“穷寇莫追。此战,全歼其主力即可。”
高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跪地投降的俘虏,大笑道:
“儁乂,此战大胜!曹仁这厮被军师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如丧家之犬一般逃了!”
张合勒住马头,望向远处灯火渐熄的濮阳城,城门已然洞开。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锐利如鹰。
“传我将令,入城!控制各处要地!”
“喏!”
……
天色微明。
濮阳城内,再无一丝抵抗。
荀彧一袭青衫,在张合与高览的陪同下,缓步走在满是狼藉的街道上。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接管一座本就属于他们的城池。
“传我将令,开仓放粮,安抚百姓。”
“张榜安民,降者不究,但凡放下武器者,皆可活命。”
“收敛双方将士尸骨,妥善掩埋。”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迅速稳定着这座刚刚经历过战火的重镇。
城中的世家大族,原本还在瑟瑟发抖,见到冀州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又听闻新来的主事者乃是颍川荀氏的荀文若,纷纷松了口气,派人前来拜见。
荀彧登上濮阳的城楼,俯瞰着这座落入掌控的坚城。
一名军吏快步跑来,兴奋地禀报。
“启禀军师!我军在此战中,以伤亡不足三千人的代价,歼敌近三万!俘虏万余!其余一万四散奔逃,曹仁仅带数十骑逃脱!”
“城中府库、粮仓皆已封存!”
荀彧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