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展中心的贵宾休息室，被临时征用成了顾氏集团的危机处理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燃尽的焦躁气味和汗味。
“顾总！美股那边开盘了！我们的股价，开盘三分钟，直接熔断了！”
“公关部电话被打爆了！所有合作方都在问我们第一机械厂是不是要停产了！”
“电视台的直播信号刚切断，但网络上的直播没停！现在全网都在讨论我们‘年度最佳黑幕奖’！”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副总，正拿着手机，额头上的汗跟刚洗过脸一样，他哆哆嗦嗦地念着最新的舆情报告，声音都变了调。
“他们……他们给王振武起了个外号，叫……叫‘电焊侠’，说他白天焊钢板，晚上焊铁窗……”
“闭嘴！”
顾明哲一声暴喝，将手里的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
哗啦一声脆响。
整个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高管粗重的喘息声。
顾明哲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价值几十万的真皮沙发上，而是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工厂的管理层被一锅端了。
生产怎么办？
堆积如山的订单怎么办？
股价崩盘，董事会那帮老家伙的问责电话马上就会打过来，到时候他这个执行总裁的位置还坐不坐得稳？
一环扣一环，环环都要命。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滚！”
顾明哲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吼了出去。
门没有开。
但门外传来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
“顾总火气这么大，看来还没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个声音……
顾明哲猛地抬起头。
休息室里所有的高管，也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是她！
闻人语！
“让她进来。”
顾明哲的声音嘶哑，他缓缓靠回沙发里，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有些凌乱的领带，试图找回一点掌控者的姿态。
门开了。
闻人语走了进来。
她还是穿着那身黑色的风衣，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干练的女人，正是她的助理秦晚。
秦晚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闻人语的出现，让休息室里本就紧张的空气，瞬间凝固成了实体。
她就像一个刚刚在别人家里放了一把火的纵火犯，又提着一桶水，优哉游哉地回来问主人需不需要帮忙灭火。
所有人都用一种混杂着愤怒、忌惮和惊疑的眼神看着她。
闻人语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她走到房间中央，看了一眼落地窗外。
楼下，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无数的闪光灯汇成了一片刺眼的星河，那些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堵住了每一个出口。
“顾总。”
闻人语收回视线，看向沙发上的顾明哲。
“外面的记者，估计没有三个小时是不会散的。而三个小时后，欧洲市场也要开盘了。”
她的话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秦晚适时地将手里的平板电脑递上前，屏幕上是顾氏集团那条呈自由落体状态的股价K线图，绿得让人心慌。
“第一机械厂停摆一天，顾氏集团在资本市场上蒸发的钱，足够再买三个第一机械厂。”
闻人语继续说道。
“更不用提，因为无法按时交付订单，所要面临的天价违约金，以及……顾氏集团彻底崩塌的商业信誉。”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顾明哲和在场所有高管最脆弱的神经上。
顾明哲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死死地盯着闻人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可以解决这一切。”
闻人语终于抛出了她的目的。
休息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一个副总忍不住嗤笑出声：“解决？闻人语，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一切的麻烦，不就是你带来的吗？”
“我带来的，自然由我来解决，这很合理。”
闻人语看都没看那个副总一眼，目光始终锁定在顾明哲身上。
“顾总，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现在的工厂，就是一个烂摊子。管理层真空，工人人心惶惶，生产线随时会因为操作不当或者人心涣散而彻底停工。”
“你们现在派谁去，都镇不住场子。就算能镇住，他懂生产吗？懂那些老工人的脾气吗？等他把一切都摸熟了，黄花菜都凉了。”
顾明哲沉默不语，但他紧攥的拳头，证明闻人语说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的痛处。
这确实是事实。
“而我，可以。”
闻人语的声音里，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她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
“第一，启航精密是工厂最核心的备件供应商。工厂的技术图纸，生产流程，我了如指掌。只要我愿意，启航的工程师团队立刻就能进驻，保证生产线不停。”
她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姓闻人。我爷爷是这家厂的第一任总工程师。厂里一半以上的老技工，都是我爷爷带出来的徒子徒孙。他们不信顾氏集团，但他们信我。只要我一句话，就能稳住所有工人的心。”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刺顾明哲的内心。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这场风波，因我揭露黑幕而起。在外界看来，我是正义的化身，是受害者。”
“如果明天，顾氏集团对外宣布，由我，这个最大的受害者，来临时接管工厂，进行内部整顿。你觉得，外界会怎么看？”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这哪里是引狼入室？
这分明是请了一尊“正义女神”回来给顾氏集团站台！
这一招，直接把公关危机，变成了顾氏集团“刮骨疗毒、破而后立”的正面宣传！
狠！
太狠了！
在场的所有高管，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后背都窜起一股凉气。
他们终于明白，从一开始，从闻人语踏进那个会场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内。
她不光要报仇，要打垮王振武。
她还要踩着王振武的尸体，踏着顾氏集团的危机，以一种谁也无法拒绝的救世主姿态，名正言顺地，拿走她最想要的东西。
顾明哲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知道，闻人语说的是对的。
这是目前唯一的，能够将损失降到最低，甚至能力挽狂澜的办法。
但这杯酒，是毒酒。
今天他敢让闻人语进去，明天，整个第一机械厂，恐怕就要改姓闻人了。
可不喝这杯毒酒，他现在就得死。
他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董事长”三个字。
这是最后的通牒。
顾明哲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整个休息室，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足足过了一分钟。
顾明哲才缓缓睁开眼，眼里的挣扎和怒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拿起手机，挂断了董事长的电话，然后拨通了自己秘书的号码。
“通知公关部，准备新闻稿。”
他对着电话，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完，他放下手机，抬头看向闻人语，那张英俊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闻人小姐，好手段。”
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同意。顾氏集团董事会授权你，闻人语小姐，获得工厂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才吐出了那几个字。
“……临时监管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