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寂雪原,永恒的暴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狂躁。铅灰色的天幕下,沈墨盘膝坐在冰雪之中,身形凝滞,如同已然化作一座冰雕。然而,在他体内,在他识海深处,一场远比外界风雪更加凶险、更加残酷的战争,正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
那股源自幽冥殿、趁虚而入的阴寒意志,如同最狡猾的毒蛇,精准地咬向了他丹田内那柄布满裂痕、即将崩溃的“寂灭心剑”!这意志并非单纯的力量冲击,更带着一种侵蚀、扭曲、奴役的恶念,试图在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最关键节点,强行占据这力量的核心,将他彻底转化为受幽冥殿操控的“容器”!
“滚出去!”沈墨的灵魂在咆哮,凝聚起残存的意志,化作无形的壁垒,死死守护着心剑最后的核心。然而,内外交困之下,他的防御摇摇欲坠。外有雪原死寂之力的侵蚀与自身魔性的冲击,内有这幽冥意志的歹毒侵袭,他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那幽冥意志发出无声的尖啸,变幻出无数狰狞的幻象,试图瓦解他的抵抗。它化作林清音的模样,胸口淌血,凄然质问:“沈墨,为何伤我?为何弃我?” 它又化作陆惊澜,身披枷锁,冷笑嘲讽:“看吧,你终究只是个会伤害身边所有人的怪物!” 它甚至引动他内心深处对力量的渴望,幻化出掌控寂灭、毁天灭地的强大景象,诱惑他放弃抵抗,拥抱这“馈赠”。
这些幻象直指本心,每一次冲击都让沈墨心神剧震,守护心剑核心的意志壁垒出现道道裂痕。那幽冥意志如同附骨之疽,沿着这些裂痕疯狂钻入,冰冷恶毒的意念如同藤蔓,开始缠绕、污染那即将破碎的心剑碎片!
“不……不是这样……”沈墨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诱惑中挣扎。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是敌人攻心的伎俩。但那些画面,那些话语,却与他内心最深的自责与恐惧完美契合,威力惊人。
他的意识渐渐被拖入更深的黑暗。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血色沼泽,无数扭曲的鬼手从沼泽中伸出,抓住他的四肢,要将他彻底拖入深渊。幽冥意志那得意的、冰冷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在他灵魂中回响:“放弃吧……融入寂灭……成为圣尊的容器……你将获得永恒……”
就在沈墨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那幽冥意志即将成功污染心剑核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点微光,如同星火,在他几乎完全黑暗的识海深处,顽强地亮起。
那不是《伏魔禅心经》的禅意,那禅意在此地已被压制到极致。
也不是他强行提聚的对抗意志,那意志已濒临枯竭。
那点微光,源于记忆的最深处,源于情感的最本源。
是江南雨夜,她指尖递来药碗时,那触碰带来的细微暖意。
是洞庭月下,她将唯一生路让给他时,那回眸一笑的决绝。
是黑沙城地宫,她以血为引救他时,那苍白却坚定的面容。
是塞外温泉,水汽氤氲中,她羞红着脸,指尖划过他胸膛时,那触电般的悸动与彼此加速的心跳……
是最后诀别,她昏迷中,依旧无意识攥紧他霜发与青丝缠绕的发结,那无声的眷恋与担忧……
这些片段,这些感觉,如同破碎的星辰,在他黑暗的识海中重新闪烁、串联!它们汇聚成一道温暖而坚韧的光流,并非强行驱散黑暗,而是如同温柔的网,将他即将涣散的意识核心轻轻包裹、托起!
“清音……”
这个名字,不再是痛苦的根源,而是化作了最强大的锚,最炽烈的火焰!
伴随着这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那原本只存在于现实世界、缠绕在一起的青白发结的意象,竟也投射到了他的识海之中!霜白与墨黑交织,死寂与生机共存,仿佛阐释着某种对立统一的至理!
这一刻,他福至心灵!不再试图排斥那试图侵入的幽冥意志,也不再单纯固守。他做出了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匪夷所思的举动——他主动放开了对心剑核心最后的一丝守护,反而引导着那温暖的光流(源于林清音的回忆与情感),连同自身不屈的守护执念,以及《伏魔禅心经》中那一丝仅存的、代表“定”与“净”的禅意,三者强行融合,化作一枚极其微小、却无比凝练、闪烁着奇异三色光华的“种子”,主动迎向了那汹涌而来的、夹杂着幽冥意志的狂暴死气与魔性!
他要在敌人的侵袭核心,在自身力量的本源废墟之上,以情为根,以念为土,以禅为露,种下属于自己的、全新的“心”!
“轰——!!!”
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在沈墨的识海与丹田中同时炸开!
那枚三色种子与汹涌的幽冥意志、寂灭死气狠狠撞在一起!没有绝对的排斥,也没有轻易的同化,而是展开了一场更加微观、更加本质的激烈争夺与交融!
幽冥意志发出惊怒的尖啸,它发现自己无法轻易污染这枚奇异的种子,那种子核心的温暖与坚韧,是它这种纯粹阴寒恶念的克星!而周遭的寂灭死气与魔性,在接触到这种子时,也出现了诡异的波动,一部分被那丝禅意中和,一部分被那守护执念引偏,还有一部分……竟仿佛被那源于情感的温暖光流缓缓地……包容、转化?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痛苦的过程。沈墨的身体在冰雪中剧烈颤抖,七窍中都渗出了黑色的血丝,旋即冻结。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反复徘徊,时而看到林清音温柔的笑脸,时而听到幽冥意志恶毒的诅咒,时而感受到心剑彻底破碎的虚无,时而又触摸到那枚种子顽强生长的悸动。
他仿佛一个徘徊在生死边界、神魔之间的旅人,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孤独而壮烈的蜕变。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渐歇。
沈墨依旧坐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冰雕。但他周身那原本狂暴紊乱的死气,似乎平息了许多,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那么充满毁灭性的躁动。他暗金色的瞳孔缓缓睁开,眼底深处,那浓郁的黑气褪去了大半,虽然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冰冷,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内敛的深邃。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丹田。那柄旧的“寂灭心剑”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枚微小的、缓缓旋转的、闪烁着微弱三色光华的种子虚影。它依旧脆弱,却顽强地扎根于寂灭的废墟之上,不断吞吐着经过初步转化的、更加凝练也更加……受控的死寂之力。
他……初步扛住了幽冥殿的暗算,踏出了“破而后立”最艰难、也是最关键的第一步。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定,试图进一步稳固这枚新生“心种”之时——
“唰!唰!唰!”
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周围三个方向,呈品字形将他包围。他们身着幽冥殿特有的服饰,脸上戴着刻画着不同恶鬼图案的面具,周身散发着远比之前遇到的“幽魂使”、“骨老人”更加凝实、更加阴寒的强大气息!
为首一人,面具上刻画着扭曲的漩涡,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沈墨……殿主有令,‘容器’既已初步成型……便请随我等回总坛,完成最后的‘圣影降临’仪式吧!”
真正的追杀,在他最虚弱的时刻,终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