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晚上摊牌之后，高城就变得沉默寡言。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在营区里烦躁地来回踱步，也不再拉着嗓子吼人了。
他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坐在连部办公室里，对着那副巨大的军事地图发呆。
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办公室里整天烟雾缭绕。
伍六一和许三多都有些担心，他们觉得连长是不是被祁同伟给刺激到了，有点魔怔了。
只有祁同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知道，高城这头骄傲的狮子，正在经历一场内心的挣扎。
这种时候，任何催促和劝说都是多余的，只会适得其反。
他要做的，就是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高城心里的那块坚冰给融化掉。
于是，每天下午的斗地主时间，照常进行。
“连长，三缺一，就等你了。”祁同伟拿着一副崭新的扑克牌，站在连部办公室门口，笑眯眯地喊道。
高城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没空！忙着呢！”
“忙着思考人生啊？”
祁同伟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把牌放在桌子上。“连长，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钢七连的兵，可没有当缩头乌龟的传统。”
“你他妈才缩头乌龟！”
高城被他一句话给激得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想拉着老子下水？没门！”
“我可没拉你，是你自己想下水。”
祁同伟耸了耸肩，开始熟练地洗牌。“来吧，连长，有什么烦心事，牌桌上解决。打两把牌，脑子清醒了，说不定就想通了。”
最终，高城还是黑着脸，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牌局开始。
高城是地主，手里捏着一对王，两个二，牌相当好。
他憋着一股劲，想在牌桌上把祁同伟杀个片甲不留，好好出一口恶气。
“一对五。”高城甩出两张牌，得意地看了一眼祁同伟。
祁同伟是他的下家，摇了摇头：“不要。”
许三多看了看自己的牌，也跟着摇了摇头。
高城更得意了，又甩出一对K。
“连长，你这牌，打错了。”祁同伟突然开口。
“放屁！老子的牌，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轮得到你来教？”高城眼睛一瞪。
“你先出对子，是想把我们手里的小对子都引出来，然后你好用大对子压死，最后走单张，对吧？”祁同伟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高城一愣，这小子，怎么跟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但是你忘了，”祁同伟笑了笑，“我和许三多是农民，我们是一伙的。你打对子，我过牌，让许三多先出“
“。等他把牌出得差不多了，我再用炸弹和王炸，把你炸得动弹不得。这叫‘协同作战’，也叫‘关门打狗’。”
说着，他看向许三多：“三多，出牌。”
许三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从手里打出了一串顺子。
接下来的牌局，完全进入了祁同伟的节奏。
他和许三多两个人，一个主攻，一个辅助，配合得天衣无缝。
高城手里的好牌，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就被两人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祁同伟一个“飞机带翅膀”，把手里的牌出得干干净净。
高城手里，还死死地捏着那对王炸，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看见没，连长。”祁同伟摊了摊手，“有时候，你手里的牌再好，单打独斗，也干不过我们两个农民的联手。”
“这跟我们组建特战队，是一个道理。”
“你一个人，就算你是将军的儿子，能量也有限。”
“但是，如果你能把你手下这帮最优秀的兵，像这副牌一样，拧成一股绳，那我们就能爆发出，连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
高城沉默了，他看着桌上的牌，又看了看祁同伟，眼神复杂。
这小子，连打个牌，都在给他上课。
真是个妖孽。
从那天起，祁同伟总会有意无意地，在各种场合，把话题往特战队上引。
吃饭的时候，他会对许三多说：“三多，你这吃饭速度不行啊，以后要是进了特战队，在敌后执行任务，给你吃饭的时间，可能只有三十秒。”
许三多一听，立马埋头，狼吞虎咽。
训练的时候，他会对伍六一说：“六一，你这格斗技巧，还是太正统了。特战队的格斗，讲究的是一击必杀，招招致命。来，我教你几招黑的。”
说完，就拉着伍六一，在泥潭里翻滚起来。
晚上看电视，看到军事新闻里报道国外的特种部队。
他就会对着高城感慨：“连长，你看人家那装备，夜视仪，单兵电台，战术背心……再看看我们，还是一身老三样。这要是碰上了，怎么打？”
高城嘴上说着“我们有战斗意志”，心里却酸得不行。
谁不想要好装备？谁不想带一支威风凛凛的部队？
许三多，是第一个被彻底“洗脑”的。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特战队和狙击手。
每天除了祁同伟和高城安排的训练，自己还要加练。
他把祁同伟说的每一句话，都当成了圣旨。
他的进步，也快得惊人。
这天，祁同伟在靶场上，给他设置了一个移动靶。
“三多，记住我跟你说的，预判，呼吸，击发，三点一线。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感受。”
许三多趴在地上，端着枪，眼睛微微闭着，整个人仿佛和手里的枪，融为了一体。
当移动靶出现的一瞬间。
“砰！”
枪响，靶落。
正中靶心！
站在后面的高城和伍六一，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他们看着那个趴在地上，依旧有些木讷的身影，感觉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这才多久？一个多月！
那个曾经连枪都端不稳的“龟儿子”，现在竟然成了一个神枪手？
高城走到祁同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说道：“你小子，真是个天才。一个能把废物，变成天才的天才。”
祁同伟笑了笑，看着他：“连长，他不是废物，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我们钢七连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废物。”
“他们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们发光发热，建功立业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现在，就掌握在你的手里。”
高城的心，又一次被触动了。
他看着远处那绵延的群山，心里那杆摇摆不定的天平，正在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疯狂的决定，倾斜。
晚上，斗地主继续。
高城又一次抓到了地主，手里又是王炸加三个二。
他看着祁同伟，信心满满。
“这把我必胜！”
祁同伟笑了笑，看了一眼自己的牌。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放在桌子上。
“连长，敢不敢玩大点？”
“加倍。”
高城一愣，随即也笑了，从口袋里也掏出两块钱，拍在桌上。
“加就加！怕你不成？”
祁同伟又看向伍六一。伍六一也嘿嘿一笑，跟着加倍。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也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两块钱。
“超级加倍！”祁同伟最后，把桌上的钱，又翻了一番。
他看着高城，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连长，敢不敢赌？”
高城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哪里是在赌钱。
这分明，是在赌一个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王炸，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