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那个年轻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带着疑惑，望向窗外。
窗外只有沉沉夜色，空无一物。
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大约以为是熬夜太久，生出了幻觉。
转过身，他在文档末尾，敲下最后一行字：
【全文完】
当这三个字，显现在屏幕上的刹那，
高士奇感觉到，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将自己包裹——那力量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他体内那三个始终躁动、彼此冲突的灵魂，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他不再是“我们”。
他变回了高士奇。
眼前的多元宇宙，无数代表着不同故事的闪烁光点，像被风依次吹灭的烛火，一盏接一盏地黯淡、熄灭。
最终，整个世界沉入彻底的黑暗与虚无。
故事，落幕了。
……
高士奇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视线。
耳边是纽约街头特有的喧嚣——鸣笛声此起彼伏，
人流的嘈杂像潮水般涌来，
鼻尖还钻进热狗摊飘来的气味，混合着洋葱的辛辣与芥末的冲劲。
他正站在时代广场中央，身上是再普通不过的t恤和牛仔裤。
低头看向双手，那是一双属于普通人的、毫无超能力的年轻手掌，干净而温暖。
抬头时，广场上巨大的电子屏幕撞入眼帘。
上面正播放着斯塔克工业的新广告，托尼·斯塔克那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嘴角挂着惯有的自负微笑。
一切都和他初到这个世界时，一模一样。
仿佛那场毁天灭地的炼狱之旅，那场与神明的对峙，那场悲壮的融合与朝圣，都不过是一场过分真实的漫长幻梦。
他……回到了故事的起点。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号码。
高士奇犹豫片刻，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声音，熟悉得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你好，高士奇先生。”
是那个“上帝”。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联系你。但我猜，你现在一定有满肚子问题。”
“这是哪里？”高士奇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沙哑。
“这里是‘多元宇宙’。”
上帝的声音里裹着轻快的笑意，
“一个好故事，总会有很多版本的，不是吗？”
“那些……都是真的吗？”
高士奇问。
“既是，也不是。”
上帝答道，
“对那个‘故事’而言，它们是确凿的结局；但对你，对这个‘世界’来说，那不过是一段被植入的记忆——为了让你完成‘角色成长’的必要设定。”
“斯塔克……队长……他们……”
“他们都很好。”
上帝的声音平静无波，
“正经历着属于自己的‘故事’。他们不记得你，也不记得那场地狱之旅。就像读者合上书页，总会去翻开下一本。”
高士奇沉默了。
一股庞大而难言的空虚，瞬间攫住了他。
他像是赢得了一切的小丑，可所珍视的种种，原来都只是预设好的程序。
“为什么？”
他终于挤出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随后，上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意，缓缓响起：
“因为，在无数个关于‘超人’的故事里，你是唯一一个……”
“在拥有神的力量后，第一反应不是‘拯救世界’，而是‘理解世界’的存在。”
“你没想过成为符号或救世主，只是想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而这份最朴素的、属于人的‘真实感’，对需要不断延续的‘故事世界’来说，是比任何力量都珍贵的……‘锚’。”
“欢迎回来，高士奇先生。或者说……”
上帝的语气里掺了点调侃，
“欢迎来到……新世界。”
“这一次，请努力，为我们这些‘观众’，讲出更精彩的故事吧。”
电话，突然挂断。
高士奇握着手机，站在时代广场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阳光落在身上，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心底那股来自更高维度的刺骨寒意。
他抬头望向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那个懵懂的留学生。
他是个经历过故事结局，却又被迫退回起点，要为一场全新表演独自站台的演员。
这一次，他要面对的，不仅是这个世界的反派，
还有那个坐在世界之外，以他的痛苦与挣扎为乐的唯一观众。
高士奇立在人潮里，像一块投入瀑布的无声石头。
世间的喧嚣、光影的洪流，从他身上冲刷而过，却没能在他死寂的意识里，激起半分涟漪。
方才与“上帝”的通话还在耳畔回响。
那声音里的愉悦与期待，像一根根冰冷的探针，直刺入灵魂深处。
他被剥夺了力量，却背负着最沉重的记忆；
被送回了起点，却被告知，这只是新世界的开篇。
他不是回了家，只是从一个华丽的宇宙级舞台，被扔进了一个更逼真、更残酷的“现实”片场。
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
那场贯穿概念之海的逃亡，早已将他身上所有属于凡人的激烈情绪打磨殆尽。
剩下的，只有近乎机械的绝对冷静。
他在分析，在计算：这个世界的“源代码”，与记忆中的版本有何不同？
物理常数未变，时间流速稳定。
托尼·斯塔克依旧是那个傲慢的天才，美国队长或许还在冰层下沉睡。
可“上帝”的存在，像个悬浮在所有代码之上的最高权限管理员，让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只是个演员，而剧本，随时可能被改写。
就在这时，高士奇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已没有任何超凡感知力，可那颗被三个伟大灵魂的记忆淬炼过的大脑，却以一种超越本能的方式，捕捉到了一个“不和谐”的模式——
时代广场混乱无序的人流中，竟出现了一片“真空”。
那是个穿普通灰色夹克的男人，中等身材，面容模糊，毫不起眼。
但他周身三米之内，空无一人。
涌动的人潮，像遇到了无形的礁石，会以极其细微却绝对精准的角度，下意识地绕开他。
没人注意到这异常，好像本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