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报的下方，附带了一段视频。
那是从一个高维视角记录的，西拉斯的“拒绝”瞬间。
一场突如其来的反物质爆炸，即将吞噬一整座悬浮列车。
拥有“概率稳定”能力的西拉斯，本该伸出手，将那0.001%的生还可能，变成100%的奇迹。
但他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计算了一下爆炸的波及范围，然后转身，用最快的速度，疏散了爆炸边缘的一个街区。
他救下了一百三十二人，却眼睁睁看着那辆满载上千人的列车，在符合物理定律的爆炸中，化为灰烬。
他拯救了现实，却谋杀了故事。
“所以，”托尼·斯塔克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充满了尖锐的嘲讽，
“我们的新工作，就是去当宇宙级的‘人生导师’，逼一个不想当英雄的人，去当英雄？”
他双手一摊，对着空无一物的控制台，用一种对客服说话的语气说道：
“你好，我要投诉。这个工作内容，与我的核心技能不符。我申请调岗，去系统维护部门，可以吗？”
控制台没有任何回应。
“别试了，托尼。”马特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我们不是员工，我们是‘功能’。你见过一个杀毒软件，跟电脑讨价还价的吗？”
他站起身，主动走到了控制台前。
“我们不能去。我们不能成为我们曾经反抗的东西。强迫另一个人走上被安排好的、充满牺牲的道路……这和‘总编’，和‘叙事资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高士奇开口了，
“我们拒绝，就会被定义为‘故障功能’。而对待故障功能，系统只有一种处理方式。”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个代表他们三人存在的标签。
标签的下方，有一行灰色的、几乎看不见的注释。
【若该工具连续三次未能修复错误，则将其自身标记为错误，并执行‘安全删除’。】
沉默。
这一次，是无可辩驳的绝望。
他们逃离了格式化，却被戴上了一个倒计时的，三次机会的枷锁。
“所以，我们没得选。”托尼的语气，沉了下来，
“我们得去。我们得完成这个‘任务’。然后，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找到新的漏洞。”
就在这时，控制台上的任务简报，开始闪烁红光。
【警告：目标人物即将触发第118次‘天命’事件。】
【传送将在10秒后启动。】
一道由纯粹光线构成的、仿佛空间本身的裂口，在办公室的中央，无声地张开。
它不是一个门，而是一个“跳转指令”，不容拒绝，不容反抗。
“欢迎来到流水线，先生们。”托尼最后说了一句，然后第一个，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那道裂口。
马特紧随其后。
高士奇是最后一个。
在踏入光门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冰冷的、作为他们新监狱的办公室。
他那双矛盾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只是在记忆这个地方的“坐标”。
一个再也不想回来的地方。
---
光芒散去，tR-919世界的空气，涌入他们的肺部。
这里的天空，是一种被精心过滤过的、没有任何杂质的蔚蓝色。
流线型的建筑，像白色的大理石雕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反重力车辆，在多层立体的交通网络中，无声地、高效地穿梭。
没有噪音，没有污染，没有混乱。
这是一个秩序井然的乌托邦。
也是一个故事的坟墓。
他们的“监视器”权限，自动激活了。
托尼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数据悬浮窗，上面实时刷新着这个世界的“叙事健康度”。
所有的指标，都趋近于零。
马特的耳边，不再是人心的杂音，
而是一种更宏观的宇宙“心跳”。
他能“听”到，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像一条濒死病人的心电图，微弱、平直，缺乏任何起伏。
而高士奇，他感觉到自己的“平衡”神性，正在被这个世界同化。
这里的一切，都处在一种静态的“平衡”之中。
这种平衡，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找到他了。”托尼指着远处一栋毫不起眼的，由玻璃和再生钢构成的办公楼，
“‘大都会数据精算中心’，137层。他在上班。”
三人无声地对视一眼，以一种凡人无法察觉的方式，瞬间出现在了那栋大楼的楼顶。
他们向下望去，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到了西拉斯。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工作服，正坐在一张全息数据台前。
他的手指，在空中优雅地舞动，处理着海量的、关于城市资源分配的枯燥数据。
他的表情，专注而平静，正在将一个城市的混乱，变成完美的可预测秩序。
“‘天命’事件要来了。”
马特低声说，他“听”到了某种不和谐的音符，正在从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中，被强行插入进来。
就在西拉斯所在的办公楼对面，一栋正在兴建的、高达三百层的摩天大楼，其顶部的巨型反重力稳定器，突然，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稳定器过载。连锁反应将在30秒内，导致整栋大楼结构性坍塌。】——托尼的视野里，弹出了系统生成的“剧情简介”。
数万吨的钢铁和混凝土，即将像一场金属的暴雨，倾泻在这座城市的中心。
而西拉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易地“稳定”住那个过载的核心，将这场灾难，消弭于无形。
他抬起了头。他看到了那栋即将倒塌的大楼。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仿佛早已预知一切的疲惫。
他没有伸出手，去稳定那个核心。
只是按下了自己办公桌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整栋大楼的警报，瞬间响起。
所有的员工，开始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通过预设好的紧急通道，进行疏散。
他又一次，选择了拯救他能拯救的，放弃了那个需要“奇迹”的。
“我们必须阻止他‘拒绝’。”托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高士奇，动手！”
高士奇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的西拉斯。
他看着那个男人，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时，依旧冷静地、用最理性的方式，处理着这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