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阴司初开鬼神愕
青林城隍的神体之内，浩瀚神力奔流不息，如星河运转，自成方圆。感知覆盖全县，万家灯火，鸡鸣犬吠，乃至地脉流转，尽在掌握。那源自“四小时工作制”与万千信徒的澎湃愿力，依旧持续不断地汇入，巩固着新晋的神位。
然而，张润很快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随着感知的扩张与深化，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杂音”开始浮现。那并非生灵的祈愿，而是一种…冰冷的、空洞的、带着强烈执念与迷茫的微弱波动。它们如同无形的尘埃，飘荡在青林县的角落，尤其是那些刚刚经历过死亡的地点——民居、巷道、甚至县衙的停尸房。
是新丧之人的魂魄。
此世并无轮回，人死之后，魂魄本该自然消散于天地。但此刻，张润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新生的亡魂，因他这尊掌控一方生死秩序的神只存在，因这笼罩全县的城隍神域无形中的维系，竟未能如常消散。它们浑浑噩噩，依凭着最后一点生前执念，在本该长眠之地徘徊不去，带来细微的阴冷与紊乱。
【检测到管辖区域内无序亡魂数量增加，已影响地域阴阳平衡。】 【触发神职：阴司管理。】 【请尽快建立初步秩序，引导或处置亡魂。】
几乎在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张润感到自身神职权柄中，属于“阴司”的那一部分被悄然激活。关于引渡、审判、安置亡魂的模糊知识自然流入他的意识。
无需刻意驱动，神力已自行流转。城隍庙宇的地下，那原本虚无的空间开始发生玄妙的变化。神力如同无形的刻刀，遵循着古老的法则，开辟出一方并非存在于现实，却又与庙宇紧密相连的灵性空间——阴司雏形。
空间不大，晦暗而空旷，唯有中央区域亮着一片朦胧的清光，映照出粗糙的石质地面和几根仿佛天然形成的廊柱。清光边缘，黑暗深邃，通往未知。这里没有判官桌案，没有油锅刀山，只有最基础的“滞留”与“隔绝”之能。
【阴司（雏形）已开辟。当前功能：亡魂接引、暂留。】
权柄既生，法则自成。
青林县境内，所有飘荡的、新生的亡魂同时一滞，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牵引，浑噩的意识中被强行烙入一个模糊的坐标——城隍庙的方向。一种源于神只本身的、不容抗拒的召唤力降临在它们身上。
县衙停尸房内，一个因欠债被殴致死的小商贩魂魄，正茫然地看着衙役给自己破烂的尸身盖上白布。下一刻，它身影一晃，如同被水流卷走的落叶，瞬间消失在原地。
西街巷尾，一个冻毙的老乞丐魂魄，依恋地蜷缩在生前最后栖身的角落。一股力量温柔却坚定地包裹住它，将它从那冰冷的现实剥离。
城南小院，一个难产而死的年轻妇人魂魄，痛苦地徘徊在婴儿的啼哭声旁，试图触摸却一次次穿透。一声无声的叹息仿佛自虚空传来，牵引着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一道道凡人不可见的淡薄虚影，从青林县的四面八方，不由自主地飘向城隍庙，无声无息地没入地下那新开的阴司雏形之中。
只是片刻功夫，那晦暗的空间里，便多了十几道茫然四顾、身影淡薄、散发着微弱阴冷气息的亡魂。它们互相之间似乎也看不见，只是本能地蜷缩在清光范围内，瑟瑟发抖，发出无声的啜泣或呓语。
【亡魂接引成功。当前滞留数量：17。】 【阴司运转，需持续消耗神力维持。】 【请注意，长时间滞留可能导致亡魂执念加深或消散加速。】
也就在阴司开辟、亡魂被接引的同一刹那——
青林县衙，后堂。
周县令正对着一份关于“四小时工作制”全面推行后赋税统计的公文皱眉（数据好得令人难以置信），忽感周身一轻，仿佛某种一直隐约缠绕在衙门里的阴冷秽气消散了不少，连空气都清新了些许。他诧异抬头，四下张望，并无异状。“真是怪事年年有…”他低声嘟囔，摇了摇头，继续看公文，却觉得心情莫名舒畅了几分。
城内那座古寺中，枯坐的老僧再次睁眼，昏花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猛地看向城隍庙方向，脸上首次露出骇然之色：“接引亡魂？！开辟阴司？！这…这是要重立天地秩序？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权柄？！”他手中的念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小道观内，中年观主正在画符，手中朱砂笔猛地一歪，一道符箓彻底画废。他脸色煞白，额角渗出冷汗，喃喃道：“不可能…阴阳有序，各安其道…强行接引，干涉生死，此乃逆天之大忌…它…它就不怕天道反噬，鬼神共愤吗？！”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对固有规则的悍然打破带来的恐惧。
而更深远的黑暗之中，那隐秘山洞内的邪异祭坛上，三头六臂的黑石邪像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哀鸣。周围的黑袍人惊恐万状，纷纷跪倒。
为首的黑袍人嘶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阴司！它竟然开了阴司！夺我尊神信众还不够，竟还要窃取死亡权柄！断我尊神根基！该死！该死！尊神降罪了！快！加快血祭！必须立刻请尊神化身降临！”
洞内黑气疯狂涌动，隐隐传来凄厉的哀嚎声，血腥味大作。
城隍庙内，张润平静地“注视”着阴司雏形中那些茫然的亡魂。开辟阴司引发的各方剧烈反应，他通过信仰连线与地域感知，已有模糊的了解。
他心念微动，一道蕴含着“秩序”、“安抚”、“暂歇”意味的神谕，如同温暖的薄毯，轻轻覆盖在那十几道亡魂身上。
亡魂们的颤抖渐渐停止，茫然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微弱的安宁，纷纷蜷缩起来，如同沉睡。那无声的啜泣也渐渐平息。
维持阴司运转的神力消耗稳定而持续，但对于如今神力上限高达万点的城隍而言，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这只是开始。接引亡魂只是第一步，后续的审判、安置、乃至轮回，才是真正的大工程。而这一切，都需要更完善的神道机构，更多的神职人员…
他的“目光”扫过庙外。夜色已深，但全县范围内，关于“四小时工作制”的欢呼犹在耳畔，关于“土地爷（百姓仍习惯旧称）显灵”的传说愈发神乎其神。
生与死，秩序与混乱，信仰与恐惧…所有的线头，都汇聚于他一身。
神像巍然， 在万家灯火的供奉与暗处邪异的窥伺中，默默运转着新生的权柄。
那沉寂的阴司雏形，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其引发的波澜，才刚刚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