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探针的袭击,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浇醒了尚沉浸在初步磨合喜悦中的众人。魔穴的“学习”与“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精准,远超预期。序鸣台上那仓促间形成的、粗糙的秩序复合光流,虽然成功抵御了袭击,却也暴露了这新生力量的极度脆弱与不稳定。
危机感取代了短暂的成就感,在营地中弥漫开来。
林燃的状况更是雪上加霜。强行预警并作为共鸣枢纽承受了那黑暗探针的冲击余波,让他本就未恢复的灵胎再次受创,光芒黯淡到了极致,甚至连维持悬浮都显得勉强,只能静静沉在玉瓶底部,依靠芸姨和明心使者不间断的温养吊住本源不散。
但他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在极度的虚弱与沉寂中,他的感知反而向内收缩,变得更加敏锐。他“听”到了芸姨旋律中那难以掩饰的焦灼与不惜一切的决绝,也“听”到了青霖、玄珩子等人围绕序鸣台低声商议时,语气中的沉重与紧迫。
“…时间不等人。”玄珩子的声音带着律令修士特有的冷峻,“魔穴已能精准定位并攻击秩序场,说明它对林燃小友及其代表的力量认知更深。下一次,恐怕不会是简单的‘探针’。”
“必须加快‘协调网络’的构建!”青霖语气斩钉截铁,“不能等林燃恢复。我们必须在他无法主导的情况下,自行尝试将那种共鸣状态稳定下来,哪怕只是雏形!”
“谈何容易。”岳磐声音沉闷,“那帮小子丫头们,刚才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真要他们主动维持、精细操控,难如登天!没有林小子那特殊的共鸣引子,他们连找到彼此的‘秩序频率’都费劲!”
众人的商议陷入了僵局。林燃是不可或缺的核心,但他的状态已无法支撑高强度的引导。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守护的林小雨,水晶躯壳上流光一闪,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演算后的冷静:“或许…我们不需要完全复刻林燃的‘引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林小雨走到序鸣台边缘,指向台上那些因为刚才的联合防御而气息有些紊乱、正在调息的各宗弟子:“他们刚才成功了一次。虽然粗糙,但证明了一点:在特定条件下,不同属性的秩序基石可以产生共鸣。我们需要做的,不是让林燃去‘教’他们如何共鸣,而是建立一个…‘规则交互模型’。”
“模型?”青霖若有所思。
“是的。”林小雨眼中数据流飞速划过,“记录下他们每个人在刚才防御时,释放出的秩序基石的属性特征、波动频率、以及彼此间产生共鸣时的能量交互数据。然后,以此为基础,构建一个模拟的‘秩序场环境’。让他们在这个模拟环境中,不断重复、调试、优化彼此的频率匹配,直到形成相对稳定的连接模式。”
她顿了顿,看向玄珩子和摇光长老的那位弟子:“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规则推演和阵法构筑。玄珩长老的律令可定义环境框架,天枢府的星轨推演可优化连接路径。”
玄珩子眼中精光一闪:“以律令划定‘试演区’,固化其内规则稳定性,排除外界干扰…可行!”
那天枢府弟子也兴奋起来:“对!我们可以将每个人的秩序频率参数化,通过阵法模拟出最佳的共鸣节点和能量流转通道!就像…就像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思路一经打开,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玄珩子长老亲自出手,以自身律令之道,在序鸣台上划定了一个直径约五丈的圆形区域,将其定义为“秩序共鸣试演区”。区域内的空间规则被强行稳固,几乎隔绝了外部一切干扰,包括魔穴那无孔不入的窥探意念。
随后,在天枢府弟子和摇光长老(通过传讯远程指导)的主导下,联合数位擅长阵法的修士,开始以之前那次联合防御的数据为基础,在试演区内构筑一个复杂而精密的灵能阵法。阵法并非攻击或防御,其核心功能是“模拟”与“引导”。无数细微的灵光线条在区域内勾勒、连接,形成一个个代表着不同秩序频率的节点和它们之间可能的最佳连通路径。
与此同时,青霖、芸姨(在稳定林燃伤势的间隙)以及那位妙音阁女修,则负责指导台上的弟子们,如何更清晰、更稳定地引导出自身的那一丝秩序基石,并尝试去感知阵法模拟出的、属于他人的“秩序音符”。
这个过程依旧困难重重。
没有了林燃那直达本源的“界心共鸣”作为引路明灯,他们只能依靠阵法模拟出的频率指引和自身那模糊的感知,一点点摸索。灵力冲突、频率错位、心神消耗过度的情况时有发生,试演区内时常灵光乱闪,甚至偶尔引发小范围的规则紊乱,需要玄珩子及时出手平息。
但没有人放弃。
百锻谷的壮汉不再抱怨,他如同锤炼法器般,一遍遍捶打、引导着自身那丝“凝聚”之意,汗水浸湿了衣袍。
妙音阁的女修摒弃了门户之见,与青霖交流着音律中关乎规则稳定的心得,琴音时而清越,时而滞涩,却始终不懈。
天枢府弟子和其他人也都全神贯注,在阵法的辅助下,不断微调着自身频率,试图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共鸣瞬间。
时间在紧张的尝试中飞速流逝。
一天,两天……
林燃依旧沉寂在玉瓶底部,对外界的喧嚣仿佛一无所知。但他的灵胎深处,并非完全的黑暗。芸姨那不惜损耗本源的灵魂旋律,如同最温暖的泉水,包裹着他,滋养着他。在这极致的宁静与滋养中,他破碎的意识碎片缓缓沉淀、重组。
他不再去主动感知外界那复杂的规则变化和能量流动,而是回归到自身存在的最初——那一点由希望、执念、世界眷顾与清音竹海本源共同孕育的【定序之光】。
他“看”着那微弱却顽强的三色光焰。
它为何能定义秩序?为何能排斥虚无?
是因为其蕴含的“存在”本质足够强大吗?
不,并非如此。
它的力量,更多在于“引动”与“共鸣”。
如同一点火星,落入干柴,引燃的是柴薪本身蕴含的燃烧可能性。
如同一个音符,落入心湖,激起的是听者心中本就存在的情绪涟漪。
他的【定序之光】,其真正的核心,或许并非“创造”秩序,而是“唤醒”万物深处本就存在的、对秩序与稳定的“趋向性”!
世界本身,就是最大的秩序载体。魔穴的侵蚀,如同疾病,扰乱了这载体固有的平衡。而他的光,更像是……一剂“药引”,或者一个“调节信号”,激活世界本身的“免疫”与“自愈”机制!
那所谓的“协调网络”,其根基,并非他强行用秩序之力去糅合不同属性,而是他以自身为媒介,引动了不同力量体系中,那份与世界秩序基底同源的“趋向性”,让它们自发地产生共鸣与协调!
想通了这一点,林燃仿佛拨开了眼前的迷雾。
他之前一直试图以自身之力,去“定义”一片区域,去“调和”不同力量,如同一个辛勤的工匠,费力地修补着破损的织物。而现在,他明白了,他更应该像一个乐队的指挥,或者一个生态系统的引导者,去激发每一个“部分”自身的内在秩序潜力,让它们自发地奏出和谐之音,恢复系统平衡!
这并非放弃主导,而是换了一种更高效、更接近本质的方式。
就在林燃于沉寂中完成这次关键性领悟的同时,序鸣台上的“秩序织网”计划,也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与调试,在阵法的不懈引导和众人拼尽全力的磨合下,试演区内,那十余名来自不同宗门的弟子,终于第一次,在没有外部危机压迫的情况下,主动且相对稳定地,将他们各自引导出的秩序微光连接在了一起!
一道由属性各异、却同样代表着“秩序”基石的光芒构成的、虽然纤细却异常坚韧的“光网”,在试演区内缓缓浮现、流转!
这张光网远不如林燃主导时那般圆融自如,光芒明暗不一,流转间也带着生涩的顿挫感,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并且自发地维系着一个微小却稳定的秩序场!
当这张光网成型的瞬间,试演区内所有参与者都浑身一震,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他们的心神仿佛通过这张光网连接在了一起,不仅能更清晰地感知到自身力量的秩序层面,甚至能隐约体会到同伴力量中那份相似的、对“稳定”与“存在”的渴望与坚持!
一种超越了语言和宗门隔阂的理解与信任,在这无声的共鸣中悄然滋生。
“成功了!”青霖激动地低呼,眼中充满了欣慰。
玄珩子长老拂尘轻摆,感受着那光网散发出的、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秩序波动,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动容。
岳磐更是狠狠一拳捶在掌心:“好!太好了!这帮小子丫头,总算搞出点名堂了!”
而也就在这秩序织网初成的刹那——
玉瓶之中,沉寂已久的林燃灵体,忽然微微一动。
他并未完全苏醒,但那一点本源【定序之光】,却仿佛受到了某种同频力量的牵引,自发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却凝聚着他最新领悟的“引动”意志的三色光丝,悄无声息地探出玉瓶,如同拥有生命般,轻轻地、精准地,触碰到了序鸣台上那张刚刚成型的、粗糙的秩序光网。
没有强力的介入,没有霸道的定义。
只有一丝温和的、充满认可与引导意味的共鸣涟漪,沿着那光网的脉络,轻轻荡漾开来。
嗡——!
整张秩序光网,在这一丝源自本初的共鸣涟漪拂过之下,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一般,光芒骤然变得协调而稳定!那些原本明暗不一的节点迅速平衡,流转间的生涩顿挫感也大幅消减,整张光网变得如同呼吸般自然流畅,散发出的秩序场强度,瞬间提升了数倍不止!
台上所有参与者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质的飞跃!他们震惊地看向玉瓶的方向,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明悟。
他们知道,林燃“醒”了。并非身体的苏醒,而是意识的,对力量本质认知的升华!
芸姨更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林燃灵胎内部那趋于稳定、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凝练纯粹的气息波动,喜极而泣。
林燃那微弱的意念,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平和与坚定,再次传入众人脑海:
“…路…找到了…”
“…我不是唯一的火…”
“…我是…点燃星火的…那一缕风…”
“…继续…织网吧…”
“…让这网…覆盖此界…”
序鸣台上,秩序光网稳定流转,光芒虽不耀眼,却仿佛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而远方的黑沼泽深处,那冰冷的意志,在感知到这更加稳定、更难以被解析和污染的秩序网络成型的波动后,第一次,传来了清晰可辨的……躁动与怒意。
阴影低语,星火已燃。
织网初成,征程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