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大海捞针，在数万件物证中寻找！
通往物证管理中心的走廊，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甬道。
江城市公安局的办公大楼地上光鲜亮丽，地下却别有洞天。冰冷的白炽灯光从头顶洒下，将墙壁刷得惨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陈旧纸张混合的古怪气味。
办公室主任周源走在最前面，他那身笔挺的警服，此刻像是被汗水浸透了，紧紧地贴在后背上。他的脚步刻意放得很慢，一会儿指着墙上的消防栓介绍其先进的自动喷淋功能，一会儿又驻足于某扇紧闭的门前，讲述里面存放的档案有多么悠久的历史。
“林书记，我们局的硬件设施，在全省都是排得上号的。尤其是安防系统，全部是德国进口，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周源的嘴像上了发条，喋喋不休，试图用这些无意义的介绍来拖延时间。
林渊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平静地扫过周围的一切。他身后的四名调查员也同样沉默，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一声声，都敲在周源的心坎上。
林渊当然知道周源在想什么。从会议室到位于地下二层的物证中心，正常步行最多五分钟的路程，硬是被他走出了十五分钟的仪式感。他这是在为主子争取“清理”的时间。
可惜，林渊要的，也正是这份时间差带来的慌乱。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扇厚重得如同金库大门的银灰色金属门前。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密码盘、一个指纹识别器和一个虹膜扫描仪。
“林书记，这里就是我们局的物证管理中心了。”周源擦了擦额头的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炫耀和警告，“这里实行的是最高级别的安保措施，进出都需要三道授权，没有局长和主管副局长的联合批示，任何人，都进不去。”
言下之意，你林渊就算手握市委的尚方宝剑，到了这里，也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林渊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金属门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块铜牌，上面刻着《物证管理条例》。他的目光在其中一条上停留了片刻：“条例第十七条，市级以上检察、纪检监察机关因办案需要，持有效证件及介绍信，可对物证进行查阅、复核。物证管理部门须予以配合。”
他转过头，看着周源，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周主任，赵局长刚才在会上，已经给了我们最高指示。我想，这‘联合批示’，应该不成问题吧？”
周源的脸，瞬间憋成了酱紫色。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魔术师面前卖弄三仙归洞的小丑，每一个自作聪明的小动作，都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是，是，当然没问题。”他不敢再耍花样，连忙拿出对讲机，用颤抖的声音向里面通报。
在一连串复杂的验证程序后，厚重的金属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嗡”声，缓缓向内滑开。一股比走廊里更加冰冷、更加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打开了一个被封存了半个世纪的古墓。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望不到头的空间。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高强度合金货架，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整齐地排列着，将整个空间分割成无数条狭窄的通道。货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牛皮纸箱、塑料物证盒，以及各种用透明证物袋封装的物品。每一件物品上，都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上面写着案卷编号、名称和入库日期。
灯光昏暗，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整个空间安静得只能听到通风系统发出的微弱噪音。这里，存放着江城过去几十年来几乎所有重大案件的物证，每一件背后，都可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一段血泪的控诉，或是一桩被永远掩盖的罪恶。
物证中心的负责人，是一个姓孙的、五十多岁的老警察。他头发稀疏，戴着一副老花镜，看到周源领着林渊一行人进来，连忙从一张堆满卷宗的桌子后站起来，脸上堆满了局促不安的笑容。
“周主任，这……这几位是？”
“孙科长，这位是市委专项督查组的林书记。”周源的语气恢复了几分官威，“林书记要对我们物证中心的工作进行检查，你要全力配合，明白吗？”
“明白，明白！”老孙点头如捣蒜，偷偷打量着林渊，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慌。
林渊环视了一圈这堪比大型图书馆的仓库，心中也是微微一沉。邓毅只记得大概的案卷编号和年份，要在数以万计的物证中找到那盘关键的录像带，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看向周源和孙科长，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周主任，孙科长，别紧张。我们这次来，不是搞突然袭击，主要是为了学习和交流。毕竟，物证工作是专业性很强的工作，我们也是外行。”
听到这话，周源和老孙都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林渊话锋一转，“为了确保督查的客观公正，我们还是需要按照规程，进行一次抽样检查。”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串串数字。
“这是我们来之前，通过电脑随机生成的抽样编号，覆盖了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到现在的各个年份，总共三百个。麻烦孙科长，把这些编号对应的物证，都找出来，让我们核对一下信息是否一致，保管是否完好。”
周源和老孙探头一看，见到那满满一页的数字，头皮都炸了。三百个！而且年份跨度这么大，分布在仓库的各个角落，这要全部找出来，没个一天一夜根本不可能！
这哪里是抽样检查，这分明是要把整个仓库翻个底朝天！
周源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刚想说这工作量太大了，却被林渊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当然，我们督查组也不是不近人情。”林渊的语气十分体谅，“我们的人，会和你们的工作人员一起找。这样效率高一些，也算是我们互相学习嘛。”
周源彻底没话说了。人家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姿态放得又低，你再推三阻四，那就是明摆着心里有鬼。
“好，好，就按林书记说的办！”周源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一场声势浩大的“大检查”，就此拉开序幕。
林渊带来的四名调查员，加上物证中心的五六名工作人员，分成了几个小组，拿着林渊那份“随机抽样单”，钻进了钢铁森林之中。
“A区，98年，编号7345，凶杀案证物，带血的匕首一把。”
“c区，02年，编号，诈骗案证物，伪造公章一套。”
调查员们装模作样地大声报着编号，物证中心的工作人员则爬上爬下，满头大汗地从高高的货架上取下一个个尘封的箱子。
林渊并没有亲自去翻找，他只是背着手，在这迷宫般的通道里缓缓踱步，像一个视察工地的总工程师。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排排货架，实际上，【明察秋毫】早已开启到最大功率。
他的大脑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飞速地处理着视野里的一切信息。货架的新旧程度、标签的字迹颜色、箱子上的落尘厚度……所有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在他眼中都构成了有意义的数据流。
他知道，邓毅所说的那盘录像带，属于三年前的一起“小案子”，按理说，应该存放在比较新的区域。但为了掩人耳目，它很可能被故意藏在了某个陈年的、不起眼的角落。
而那份所谓的“随机抽样单”，自然也是他精心设计过的。上面的三百个编号，大部分都是真实的、无关紧要的物证，但其中夹杂的几十个编号，都巧妙地指向了仓库里几个最古老、最混乱的区域。
他要做的，就是在对方察觉到他的真实意图之前，找到那个关键的号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仓库里，只有搬运箱子的摩擦声和偶尔的报号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调查员小王负责的，正是最里面的一片区域。这里的货架锈迹斑斑，标签上的字迹很多都已模糊不清。他打开一个纸箱，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放着几件破烂的衣服，标签上写着“无名浮尸案”。他皱了皱眉，合上箱子，继续寻找下一个编号。
另一边，周源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油汗。他频频地抬起手腕看表，又时不时地拿出手机，借着货架的遮挡，偷偷地看一眼屏幕，似乎在等待什么消息。
他的这些小动作，全都被林渊用眼角的余光尽收眼底。
林渊的心也渐渐提了起来。他知道，赵凤年绝不会坐以待毙。他派人来“清理”是必然的。现在，就看谁的速度更快。
“林书记，您看这个！”一个年轻的调查员抱着一个巨大的证物袋，哭笑不得地走了过来。袋子里，装着一个严重漏气的充气娃娃，上面还贴着“特大网络招嫖案主犯作案工具”的标签。
林渊看了一眼，强忍着笑意，板着脸说道：“放回去。注意影响。”
小小的插曲，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加沉重的寂静所取代。
两个小时过去了，清单上的编号已经核对了一小半，但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与邓毅案有关的线索。调查员们的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不仅仅是因为累，更是因为一种无形的压力。
就在这时，林渊的脚步，停在了仓库西南角一个最偏僻的角落。
这里的货架比其他地方更加古旧，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像是已经被遗忘了十几年。与其他区域按年份和案件类型整齐排列不同，这里的箱子摆放得杂乱无章，编号体系也完全是另一套逻辑。
林渊开启【天眼】，他能看到，这片区域的货架上，萦绕着一股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混乱而又刻意被掩盖的微弱浊气。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上，被人用橡皮反复擦拭过，虽然表面干净，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的目光，落在了正陪在他身边的孙科长脸上。这位看似老实巴交的老警察，从他们进入这片区域开始，呼吸的频率就比平时快了百分之十五，眼神有三次下意识地避开了最顶层的一个货架。
林渊伸出手，指着那片蒙尘的货架，声音平静地打破了寂静。
“孙科长，”他开口问道，“那一片架子，存放的是什么时候的案子？”
老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林渊的目光如刀，紧紧地盯着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这里的编号体系，和其他区域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