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督查的第一站：物证管理中心！
林渊的话音落下，整间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那份由李浩亲笔签字画押的笔录，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中央，白纸黑字，像一封来自民间的诉状，又像一张刚刚下达的战书。每一个字，都在无声地拷问着在座的所有人。
空气中，浓烈的雪茄和香烟味似乎都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心虚”的、更加呛人的气息。
曹坤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肌肉在剧烈地抽搐。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林渊，眼球里布满了血丝，胸膛剧烈地起伏，像一头被激怒到极限的野牛，鼻孔里喷出的粗气几乎能点燃空气。
“你！”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实木的会议桌发出沉重的闷响，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一下，里面的茶水溅了出来，在他面前的文件上洇开一圈褐色的水渍。
“林渊！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曹坤的声音如同咆哮，唾沫星子横飞，“一个派出所的个案，能说明什么？马卫国如果真有问题，我们公安系统内部，有我们自己的纪律，有我们的督察，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渊的脸上：“你带着人闯我公安局，闹我派出所，现在又跑到我们的会议上来大放厥词！你这是典型的越权！是严重的政治挑衅！我……”
“老曹！”
一个沉稳的声音，不轻不重地打断了曹坤的咆哮。
赵凤年依旧坐在主位上，他没有起身，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他只是将目光从那份笔录上移开，转向曹坤，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激动什么？坐下。”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有千钧之力。曹坤那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他愤愤不平地瞪了林渊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重重地坐了回去，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会议室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赵凤年这才重新看向林渊，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自己人”的亲切和“长辈”的包容。
“林书记，让你见笑了。老曹就是这个脾气，直来直去，一辈子扑在公安工作上，对这支队伍的感情太深，容不得半点沙子。”
他轻描淡写地为曹坤的失态做了注解，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和痛心。
“不过，你反映的这个情况，实在是触目惊心！”
他拿起那份笔录，仿佛第一次看到一样，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震怒，“我万万没想到，在我市的公安队伍里，竟然还存在马卫国这样的害群之马！警黑勾结，欺压百姓，这是在给我们整个江城公安的脸上抹黑！是在动摇我们执法的根基！”
他“啪”地一声将笔录摔在桌上，声音比刚才曹坤拍桌子还要响亮。
“查！必须一查到底！”赵凤年义正辞严，目光扫视全场，充满了杀伐决断的魄力，“我提议，立刻成立局内部的联合调查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对马卫国，立即双规！对他背后的王天龙，立即抓捕！绝不姑息，绝不手软！”
他看着林渊，表情诚恳无比：“林书记，感谢你和督查组为我们揪出了这颗毒瘤！我代表市局党委，向你表示最诚挚的谢意！也请市委放心，我们公安系统，有能力，也有决心，清理好自己的门户！”
好一招以退为进，弃车保帅。
在座的一众老油条们，心里都暗暗喝了声彩。赵局长就是赵局长，三言两语，不仅将林渊的攻势化于无形，还反客为主，将处理权牢牢地抓回了自己手里。他主动处理马卫国，既展现了“大义灭亲”的姿态，又切断了火势向上蔓延的可能，将这件大事，定义为“个别干部的腐化堕落”。
只要调查权在自己手里，那这个案子查到哪一步，查多深，挖出谁，还不是他赵凤年一句话的事？
周源那颗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他觉得，这场危机，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林渊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面对赵凤年这堪称完美的表演，林渊不仅没有反驳，反而带头鼓起了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会议室里响起，显得有些突兀。
“赵局长果然高风亮节，魄力非凡！”林渊脸上的笑容，比赵凤年还要真诚，“有您这样的领导亲自坐镇，江城公安队伍的风气，何愁不能焕然一新？江城百姓的安宁，何愁得不到保障？”
一顶高帽子送过去，赵凤年脸上的笑容更盛，他刚想谦虚两句，却见林渊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林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凤年，“一个马卫国的倒下，固然大快人心。但我们督查组更关心的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个人原因，还是我们某些制度上、管理上，存在着巨大的疏漏，才给了这些害群之马滋生的土壤？”
赵凤年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林书记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既然一个基层派出所，在接处警这种最基础的环节上都能出现如此荒唐的问题，那么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在其他更关键、更核心的环节上，是否也同样存在着管理混乱、监督缺失的风险？”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像一枚精准的钉子，钉在了赵凤年的脸上。
“比如说，物证管理。”
“物证，是案件的生命线，关系到每一个案件的公正审判，关系到每一个涉案人员的清白或罪责。如果物证管理出了问题，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疏漏，都可能导致冤假错案，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林渊站起身，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所以，我代表市委专项督查组，正式提出本次督查的第一个检查项目：”
“我们请求，立刻对市公安局的物证管理中心，进行一次全面的、无死角的检查。我们要看一看，那些关系着无数人命运的证据，是否得到了最妥善、最安全的保管。”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无声的炸弹，在会议室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曹坤那刚刚坐下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神里充满了惊骇与不可思议。
其他那些高级警官，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凝固，有的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有的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慌乱。
物证管理中心？
他怎么会突然提到物证管理中心？！
那个地方，是整个公安局最核心、最要害的部门之一，也是埋藏了最多秘密和罪恶的地方！多少见不得光的案子，都在那里被“合理”地销毁；多少能定罪的铁证，都在那里被“意外”地遗失；多少不该出现的东西，又被“巧妙”地塞了进去。
那里，是他们这群人高枕无忧的保险柜，也是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林渊怎么会知道？难道他手里掌握了什么线索？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这些“豺狼”的脑中闪过。他们下意识地看向赵凤年，只见他们心中那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一把手，此刻虽然脸上还维持着笑容，但那笑容的边缘，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赵凤年的心，确实沉到了谷底。
他怎么也想不通，林渊的思路是如何从一个派出所的治安案件，如此天马行空地跳跃到物证管理中心这个要害部门上来的。这中间，没有任何逻辑关联！
除非……这不是跳跃，而是直奔主题！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林渊今天闹出这么大阵仗，从河滨路派出所开始，一路杀到市局，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曹坤，也不是马卫国。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物证管理中心！
那里……藏着太多东西了。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哪一件的暴露，会是致命的。
冷汗，顺着赵凤年的脊背，无声地滑落。
但他不能拒绝。
林渊提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防止冤假错案”。他如果拒绝，就等于向所有人承认，他心虚，他害怕被查。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市委书记的尚方宝剑之下，任何一丝的迟疑，都会被无限放大。
“好……好啊！”赵凤年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常一样洪亮有力，“林书记考虑得非常周到！确实，物证管理，是重中之重，是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的生命线！我们欢迎督查组的检查，也希望通过这次检查，帮助我们发现问题，改进工作！”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办公室主任周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周源！你，亲自陪同林书记和督查组的同志们，去物证管理中心！所有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检查！谁敢阳奉阴违，就地免职，严肃处理！”
“是！是！赵局！”周源连忙点头哈腰，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林渊看着赵凤年那张写满了“正义凛然”的脸，心中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那么，事不宜迟。”林渊收起桌上的笔录，重新放回公文包，对着赵凤年微微一笑，“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希望，不会打扰到各位领导继续开会。”
说完，他不再看会议室里那一张张死了爹娘般的脸，转身，带着身后四名同样面无表情的调查员，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
周源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为他们引路。
直到林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会议室里那压抑到极点的气氛，才猛地爆开。
“他妈的！他到底想干什么！”一个分局局长忍不住低声骂道。
“他肯定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物证中心……完了，这下完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曹坤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眼神呆滞，嘴里喃喃自语：“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只有赵凤年，还端坐在主位上。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鸷。他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只是缓缓拿起桌上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按动，发出了一条信息。
信息只有两个字：
“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