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封的一角翘起,沈知微伸手压住,指尖触到一丝湿气。
她转身走到案前,取过火漆刀,划开封口。鸢七站在一旁,低声道:“送信人已审过三遍,只说医馆有三人中毒,再问不出别的。”
沈知微抽出信纸,快速扫过内容。字迹工整,笔锋偏左,是女医正亲笔。信中提到三名患者高热抽搐,呕吐黑血,症状与赤线藤毒一致。但最后一行写着:“井水尚清,香客未动。”
她抬眼看向鸢七:“你信这句?”
鸢七摇头:“我不信。若真无扩散,她不会用最高密语求援。”
沈知微闭上眼,启用心镜系统。目标锁定偏院中的送信人。三秒后,冰冷声音在脑中响起——
“只说三人中毒……实则已在井水中投了半囊‘赤线藤粉’,明日庙会,十万香客饮圣水,必乱。”
她睁眼,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暹罗位置。那里红点密布,全是医馆和香会路线。
“传令下去。”她开口,“封锁医馆所有水源,严禁任何人取用寺井水。违者按细作处置。”
鸢七领命要走,又被她叫住。
“加一句暗语。”她说,“白梅开三度,勿近莲池。”
鸢七点头退下。沈知微坐回椅中,盯着地图不动。窗外天色渐亮,宫道上传来早朝的钟声。
半个时辰后,裴砚来了。他手里拿着兵部刚报上来的南洋驻军调度单,眉头紧锁。
“东海水师已经合围,西洋舰队退出南海。”他说,“但工部那个主事自尽的事,压不住了。”
沈知微把信递给他:“现在有更急的。”
裴砚看完信,脸色沉下来:“他们想毁的是医馆?”
“不只是医馆。”她站起身,“是我们在海外的名声。一旦十万香客中毒,百姓只会记住大周的药没救成人,不会去查是谁下的毒。”
裴砚沉默片刻:“你要多少人手?”
“不用调兵。”她说,“只要准我用一次紧急传讯令,直接联络女医正。”
裴砚点头:“准。”
当天午时,第一道回信送到。
女医正按指令封锁净水房,并以检修为由暂停供水。香客虽有抱怨,但无人强行取水。可疑人员共十七名,皆为医馆新招杂役,负责煎药、挑水、清扫。
沈知微再次闭眼,启用心镜系统。目标远程锁定其中一名煎药杂役。三秒内心声浮现——
“明日辰时,我会把最后一包毒粉倒入寺中净水缸,只要他们喝下,医馆就成了杀人魔窟。”
她睁开眼,立刻写下新令:“今夜子时,调换净水缸位置,设双岗轮守,诱其现身。”
命令发出后,她召来内务总管,命人准备两套备用方案。一是若细作当场被捕,则立即公布供词;二是若毒已扩散,则启用库存解毒丸,优先救治孩童与老人。
傍晚,第二道回信抵达。
女医正回复:净水缸已移至偏殿,原处设假缸,由两名心腹伪装守卫。全院灯火如常,无异常动静。
沈知微放下信,走出凤仪宫。夜风扑面,她抬头看了眼星象。北斗偏西,子时将近。
她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了政事厅西侧的小书房。这里靠墙摆着一架铜盘机,是她亲自设计的紧急传讯装置,能将简讯快送至南洋各据点。
她坐在机前,手指轻敲桌面。每一下都对应一个暗码。这是她与女医正之间的第三层联络方式,连鸢七也不知晓。
子时三刻,铜盘突然震动。
她立刻接讯。纸上缓缓显出几行小字:“人已入室,手伸怀中。守卫待命,是否收网?”
沈知微提笔写下:“收。”
三个字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鸢七疾步进来,脸上少见地有了波动:“娘娘,刚收到前线回报,那杂役已被拿下,怀里搜出未使用的毒粉两包。人还活着,正在审。”
沈知微起身:“供出什么了?”
“说是北狄残部收买的死士,任务就是毁掉医馆声誉。背后有人提供毒药和身份文书,但他没见过主使。”
“那就继续问。”她说,“挖出联络方式、交接地点、资金来源。一个都不能少。”
鸢七应声退下。
一夜过去,天刚亮时,第三封急报送达。
细作招认,幕后之人通过商队传递指令,每月初七在曼谷码头的鱼市交接。此次行动代号“断仁”,目标不仅是破坏医馆,更要嫁祸给暹罗本地僧院,引发两国冲突。
沈知微看完供词,将其收入铁匣。她命人将供词副本送往勤政殿,原件密封存档。
中午,暹罗王亲自送来谢表。
他在表中写道:医馆救人无数,此次危机若成,不仅百姓遭殃,我国亦将陷入动荡。沈皇后远隔千里仍能识破阴谋,实乃神明护佑。
裴砚在朝会上当众宣读此表,并下令嘉奖医馆全体人员,赐金匾一方,上书“仁济四海”。
午后,沈知微收到女医官亲笔信。
信中说,井水经检测确含微量赤线藤粉,幸未流入主渠。寺院方面主动配合调查,已将原净水房封闭。香会照常举行,百姓感激医馆及时预警,纷纷前来赠香献花。
她看完信,轻轻折好,放入抽屉。
傍晚,裴砚来了凤仪宫。
他没带随从,也没穿朝服,只披了件深灰外袍。进屋后,他径直走到桌边,拿起那份细作供词翻看。
“北狄残部?”他冷笑一声,“他们倒是闲不住。”
沈知微端茶过来,放在他手边:“这次不是冲你来的。”
“是冲你。”他抬头看她,“他们知道你做的事比打仗更难防。建一座医馆,胜过十万大军驻边。”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接下来呢?”他问。
“接下来。”她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本册子,“我要把医馆模式推到安南、占城、吕宋。每一处都配专属医正,每季度轮换,防止被人渗透。”
裴砚翻开册子,里面列着三十个候选地点,每个都有地形、人口、疫病史记录。
“你还打算亲自管?”
“前三年必须我盯。”她说,“等体系稳了,再交出去。”
他合上册子,放在桌上。铜盘机忽然又震了一下。
两人同时转头。
沈知微走过去取讯纸。上面写着:“曼谷鱼市发现可疑船只一艘,船主登记姓名为假,现停泊于东码头第三泊位。”
她看完,把纸递给裴砚。
他接过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袖中,掏出一枚黑色令牌,放在桌上。
这是密探最高调度令,见令如见君。
“用吧。”他说,“别等他们再动手。”
她拿过令牌,转身走向门口。
“你去哪儿?”他在后面问。
“政事厅。”她说,“我要亲自拟一份南洋巡查名单。”
他没拦她,也没跟上去。
铜盘机还在响,一张张新讯纸不断吐出。她拿起第一张,开始写名字。
第一个是云岫,她在南洋最早培养的人之一,擅长伪装与追踪。
第二个是林九,原为江湖郎中,精通毒理,曾帮她破解三起投毒案。
第三个是……
门外传来新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见鸢七站在帘外,手里捧着一叠文书。
“娘娘。”她说,“刚从暹罗传回的《告暹罗百姓书》全文已拟好,请您过目。”
沈知微笑了一下:“念。”
鸢七展开纸页,朗声读道:“医者不分国界,救人为先。此次险情已除,净水恢复供应。凡我医馆所辖之地,病者皆可入诊,不问来历,不收分文。”
读完,她问:“要发吗?”
沈知微点头:“即刻发往南洋各岛,刻碑立于医馆门前。”
鸢七领命而去。
屋内只剩她一人。她坐回机前,继续写名单。
铜盘机不停震动,讯纸一张接一张落下。
她拿起最新一张,看到上面写着:“东码头船只昨夜试图离港,被截获。船舱夹层藏有赤线藤种子五百斤,另发现北狄文字密信一封。”
她看完,把纸捏成一团,扔进烛火。
火苗猛地蹿高,映得她半边脸发亮。
她重新铺开一张白纸,提笔写下第四个名字。
笔尖顿了一下。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