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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停了三天,沈知微还站在露台。夜风从北面吹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她盯着天边那颗暗下去的星,指尖划过袖中竹片上的刻痕。

快马在宫门外停下时,天刚亮。

传信官跪在紫宸殿前,声音发抖:“黄河决堤,河南府七县被淹,百姓正在往高处逃。”

沈知微没动。她早知道会这样。太阴逆行,地声混乱,星象早就示警。可工部没人理会她的加急传信,河防银两拨下去后石沉大海。

裴砚从御书房出来,脸色铁青。他接过急报看了两眼,抬脚就往太极殿走。

朝会提前开启。

百官列席未定,沈知微已站出班列。“请设河防稽查使,派九名御史即刻南下,查账勘堤。”

工部尚书立刻出列反对:“汛期不宜动土,且去年修堤款项皆有账册记录,绝无疏漏。”

沈知微看着他。这人脸上镇定,眼神却闪了一下。

她默念启动心镜系统,目光锁定对方。

三秒内,一个念头闪过:“石料早卖给了盐商,堤坝撑不过今年……只要没人查到洛阳仓,就还能拖两年。”

她收回视线,声音平静:“去年冬修堤拨款三十万两,购青石八千车,可有入库单据?”

工部尚书顿了顿:“自然有,都在工部档房存着。”

“那洛阳西仓现存多少石料?”

“这个……需派人清点才能知晓。”

“不必派人。”沈知微转向裴砚,“陛下,命快马即刻奔赴洛阳仓查验。”

裴砚盯着工部尚书,半晌,点头。

半个时辰后,回报传来:洛阳西仓空置,杂草丛生,仅剩碎砖残瓦,无一车青石。

大殿死寂。

沈知微开口:“你心里清楚,那些石料去了哪里。”

工部尚书面色骤变,额头冒出冷汗。

她一字一句地说:“盐商、八千车、拖两年——这些话,是你刚才自己想的。”

满殿哗然。

工部尚书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臣不知情!一定是下面人私自做主!”

“那你为何在听到‘洛阳仓’三个字时,右手先抖了一下?”沈知微往前一步,“你以为没人看得见,但你藏不住心里的事。”

裴砚终于开口:“皇后所奏,属实?”

“臣妾不敢虚言。”

“拟旨。”裴砚站起身,“工部尚书革职查办,抄家待审,所有涉案人员一律捉拿。”

禁军当场上前,将工部尚书拖出大殿。他一路挣扎,口中喊着“冤枉”,却被堵住了嘴。

当天下午,第一批御史带回消息。

九名地方河防官长期虚报工程进度,验收文书全是假的。有人把防汛麻袋外面装沙土,里面填稻草;有人用烂木头代替护堤桩;更有一段主堤,根本没打地基,只是堆了层泥。

沈知微亲自拟了名单,递到裴砚案前。

“依《大周律·营缮篇》,九人全部处斩,家属流放岭南。”

裴砚看也没看,提笔批了“准”字。

三日后,午门行刑。

天阴风急,百姓围在台前。九名官员披枷带锁跪在地上,有人还在喊冤。

台下一声怒吼:“我家房子没了!老婆孩子冲走了!你们吃着俸禄不干事!”

话音落,刀光起。

血溅上黄土,人群一片死寂。

随后,有人开始拍手,接着是欢呼。几个灾民跪在地上,朝着宫城方向磕头。

“谢皇后救命之恩!”

“星娘子说得准,贪官该杀!”

消息传回钦天台,林婉儿抱着星图坐在角落里哭。苏砚秋翻着父亲留下的旧稿,手指停在一页泛黄的纸张上——那是十年前一次大汛前的水文记录,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当时上报灾情的人被贬官,理由是“妄言天机”。

秦疏月坐在檐下,手里摸着新刻的竹片。“地下的声音变了。”她说,“不是水流,是空洞。底下塌了一块。”

这话被人报到了沈知微耳中。

她正坐在偏殿看抄家清单。工部尚书府搜出的地契、借据堆了三桌。大部分钱流向了不明商户,但有一条记录让她停了下来。

“洛阳仓地契,过户于‘昭德堂’。”

她盯着那四个字,很久没动。

昭德堂。裴昭的旧封号。那人明明已经倒台,封号废除多年,这个名字怎么会出现在一份河防资产转让文书上?

她合上卷宗,没叫人。

当晚,裴砚召她入御书房。

桌上摊开两份案卷。一份是工部账目,另一份是三年前礼部私改史书案的调查记录。

“你看这笔款。”裴砚指着一处数字,“三十万两,名义是‘誊录费’,实际从未用于修书。而去年修堤的三十万两,也是同一笔户部支票编号。”

沈知微皱眉。

“改的是文字,毁的是堤坝。”裴砚低声说,“但拿钱的是同一批人。”

她抬头看他。

“礼部尚书背后是裴昭的人,工部呢?”裴砚冷笑,“现在连地契都转到了‘昭德堂’名下。这不是巧合。”

沈知微没说话。她在想北狄求亲时那份名单,袖中那张写着三人名字的纸条。其中一人,正是工部侍郎,已被连夜抓捕。

“他们以为灾情一起,注意力全在百姓身上,没人会查钱是怎么没的。”她说,“但他们忘了,有人能听见星星的声音,也能听见地底的响动。”

裴砚点头。“我已经下令,彻查工部十年账目,所有关联人员逐一排查。”

“还有户部。”沈知微补充,“这笔钱能出库,必须有户部签章。”

“我知道。”裴砚看着她,“你要小心。这一次,动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张网。”

她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知微。”他在身后叫住她。

她回头。

“别一个人扛。”他说,“我在。”

她点头,走了出去。

回到凤仪宫,她没有休息。叫来女官,调出近三年所有河防工程的批复记录。一页页翻,一条条核对。

深夜,烛火跳了一下。

她忽然停下笔。

一份看似普通的河道疏通公文上,用极淡的墨水盖了一个小印——那是内廷密档才有的验讫章。这种章,只有经皇帝或皇后亲自批阅的机要文书才会加盖。

可这份文件,根本没有呈报过御前。

她盯着那个印记,慢慢坐直了身体。

有人伪造了御批。

这意味着,有人在用她的名义,批准一项根本不存在的工程,挪走了十万两银子。

她伸手摸向袖中白玉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石。

第二天清晨,她再次踏入太极殿。

百官已到齐。她站在殿中央,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清了。

“我要查内廷文书流转记录。”

有人低声议论。

她继续说:“从三个月前开始,所有加盖验讫章的河防类公文,我要原件。”

工部左侍郎站起来想反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知道,事情已经压不住了。

沈知微看向空着的工部尚书位置。

那里本该坐着一个人。

现在只剩一把椅子。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册子,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第一个被查出虚报工程的县令名字。

她轻轻念了出来。

“李承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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