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回荡,沈知微已经站起身。她走到窗边,没有看外面的夜色,而是转向刚刚进来的裴砚。
“那封密报,我再看一遍。”
裴砚沉默地将密信递给她。纸面微皱,是刚才他握得太紧留下的痕迹。她快速扫过内容,目光停在“龙脊谷”三个字上。
她闭眼。
心镜启动。
站在一旁的女官低着头,手指微微颤抖。三秒后,冰冷的声音在沈知微脑中响起:“敌军主力绕过三道关隘,今夜子时前必至龙脊谷。”
她睁开眼,把密信还给裴砚。
“消息是真的。他们走的是东线断崖道,这条路难行,但能避开关卡。现在边军若退,正好引他们深入。”
裴砚盯着她:“你确定要放他们进来?”
“山谷两侧可埋火药,出口窄,只容两马并行。只要封住口子,里面的人就是死局。”
裴砚沉了片刻,转身对外下令:“传令凤翼卫,按皇后布防图行动。禁军主力即刻出发,天亮前抵达龙脊谷外高地。”
沈知微拿起案上的地图卷轴,指尖划过一条红线:“这里设假粮队,穿边军服,带空车十辆。敌军缺粮已久,见粮必追。”
裴砚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两人连夜出宫。马车一路向北,天未亮已到前线指挥所。帐篷内灯火通明,将领们围在沙盘前等候。
沈知微直接走到主位,展开地图。
“敌前锋已入谷十里,速度比预计快半柱香。”一名校尉禀报。
她没说话,又闭上了眼。
心镜对准刚抓来的敌军斥候。那人被反绑双手,满脸戾气。三秒过去,机械音响起:“副帅疑有埋伏,命先锋试探左侧山道。”
她睁眼,看向左侧守将:“左翼加派两队弓手,藏于石后。若有人靠近,放近了再射。”
命令刚下,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探哨飞马来报:“敌先锋改道,正往左山逼近!”
帐内众人变色。那条路本是虚设防线,若被突破,整个埋伏阵型就会暴露。
沈知微只说了一句:“按计划行事,不得擅自出击。”
半个时辰后,敌军试探失败,退回主道。主力继续前进,全部进入山谷。
沈知微起身,走出帐篷。天光微亮,风从谷口吹来,带着干燥的尘土味。
她抬手。
信号箭升空。
轰的一声,山谷出口处火光冲天。预埋的火药引爆,巨石滚落,尘烟蔽日。紧接着,两侧高地万箭齐发,火箭如雨落下。谷中顿时陷入混乱。
惨叫声、马嘶声混成一片。敌军挤在狭长谷道里,无处可逃。火势迅速蔓延,烧着了他们的旗帜和粮车。
战斗持续不到一个时辰。
八千敌军,全数覆灭。残火还在燃烧,焦黑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南诏联军的旗子被踩进泥里,倭寇的弯刀散落各处。
最后一名敌将试图突围,被禁军围住。那人蒙着黑巾,手持长剑,招式狠辣。几个回合后,体力不支,终于被擒。
沈知微走上前。她看着那个被铁链锁住的男人。
“摘下面巾。”
士兵上前撕开黑巾。火光映照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约莫三十岁上下,眉心一点红痣,额角一道旧疤斜贯而下。
周围一片寂静。
裴砚一步步走近。他的脚步很慢,眼神却越来越冷。
他停在那人面前,声音压得很低:“是你……萧景珩?”
那人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先帝第七子,当年宫变时被人救走。”裴砚缓缓开口,“我以为你死了。”
沈知微站在一旁,脑子里飞快回想。她记得半年前,在一处密室发现的玉玺,底部刻着一个名字——裴昭。
原来不是误刻。
那是盟约的印记。
裴昭救下前朝皇子,养在暗处,等的就是今天。打着复辟的旗号,煽动外族,搅乱边境,动摇国本。
她转头看向裴砚:“他不是主帅,只是傀儡。背后的人一直没出手。”
裴砚盯着萧景珩:“你跟裴昭是什么关系?”
萧景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们兄弟相争多年,何必问我一个亡国之人?”
“你母亲是南诏公主。”沈知微忽然说,“二十年前,先帝与南诏和亲,你随母归国,却在途中遇袭。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我没死。”他说,“我活下来了,就是为了这一天。”
裴砚冷笑:“你以为他是帮你复国?他只是用你当刀。”
萧景珩闭上眼,不再言语。
沈知微下令:“押入囚车,带回京城。沿途严加看管,不得让他与任何人接触。”
士兵应声上前,将他拖走。经过一辆马车时,他忽然回头,望了一眼京城方向。
那一眼,不恨也不怒,反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知微注意到这个细节。她记下了。
战场开始清理。阵亡将士的遗体被小心收殓,每具都盖上白布。伤兵由医官逐一诊治,哭声断断续续。
沈知微走到一处焦土前,蹲下身。那里有一枚断裂的玉佩,半埋在灰烬里。她捡起来,擦去灰尘。
是一对鸳鸯纹,雕工精细。应该是某人贴身之物。
她问身旁的校尉:“这是谁的?”
“回娘娘,是昨夜战死的百户长,姓陈。老家在江南,家中有妻儿。”
她把玉佩放进怀里:“回去后,派人送回他家。”
裴砚走过来,身上还带着硝烟的气息。
“你早就想到会有这一战。”他说。
“边境异动太急,不像单纯劫掠。”她望着远处尚未熄灭的火堆,“沈清瑶余党勾结倭寇,背后必然有人推动。我只是没想到,会牵出前朝的事。”
裴砚握紧拳头:“裴昭布局十年,就等着这一刻。”
“现在我们知道他在哪了。”她抬头看他,“接下来,该我们动手了。”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太阳升起时,队伍开始返程。囚车走在最中间,前后都是重甲禁军。沈知微坐进马车,闭上眼睛。
耳边还能听见火场里的噼啪声,还有那个男人最后的眼神。
她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
马车晃了一下,车帘被风吹起一角。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前方路口清空!”
她睁开眼,看见路边站着几个百姓。他们跪在地上,对着车队磕头。
其中一个老人抬起头,满脸泪痕。
“谢陛下皇后替我们报仇……那些倭寇杀了我儿子,烧了我的房子……”
话没说完,他已经泣不成声。
沈知微放下帘子,没再看。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响。
她把手伸进袖中,摸到了那枚玉佩。
边缘有些锋利,划得掌心生疼。
马车驶出十里,前方突然扬起一阵尘土。
一匹快马从侧路冲出,直奔车队而来。
马上骑士穿着黑衣,脸上蒙布,手中握刀。
禁军立刻列阵拦截。
那人却在离囚车五步远的地方猛地勒马。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高高举起。
令牌正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鹰。
沈知微认得这个标志。
那是裴昭私养的暗卫营独有的信物。
骑士看了囚车一眼,调转马头就走。
禁军想要追击,裴砚抬手制止。
“让他走。”他说。
风卷起地上的灰,扑在囚车铁栏上。
萧景珩睁开眼,盯着那块远去的鹰形令牌,嘴唇动了动。
沈知微掀起车帘,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的手指收紧,玉佩的棱角更深地嵌进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