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在门外低声禀报:“娘娘,西山猎场那边……有动静了。”
沈知微站在御书房内,指尖轻轻搭在案角。她没有回头,只道:“查清楚是什么动静。”
“是逃散的残党,借着夜色往山后聚拢。他们似乎在等一个人。”
裴砚坐在龙椅旁的副座上,听见这话才抬眼:“等谁?”
“还不知道。但他们在用暗语联络,提到了‘归虚’二字。”
沈知微眼神一动。这两个字她没听过,可心镜系统却像被触动了一样,在她脑中微微震了一下——那是即将触发的征兆。
她转身看向裴砚:“最近你在推‘退休官游学’之策?”
他点头:“让致仕的老臣回乡讲学,教化百姓。十年树人,才能固国本。”
“有人会利用这个机会。”她说。
裴砚皱眉:“你是说,会有假官员混进去?”
“不是假官员。”她声音很轻,“是假道理。”
当天下午,一道密令从凤仪宫发出。影七带人连夜调取全国上报的游学名单,逐个核对籍贯、官职、任期。三更天时,一份名录摆在她面前:五人无正式任职记录,三人曾在边远小县为吏,后因言论怪异被罢免。
最可疑的是京郊柳河村的一位“李夫子”。此人自称曾任礼部编修,如今返乡授业,半月内已有三十多名孩童入塾。
沈知微换上素色布裙,披了斗篷,天未亮就出了宫。
马车停在村口时,天边刚泛白。学堂不大,泥墙灰瓦,门口挂着一块木牌,写着《孝经讲舍》四个字。几个孩子正跪在院中背书,声音整齐。
她站在门外听了片刻。
“父母在,不远游。”
“天地生人,各有其命。”
听着寻常,但她注意到,每个孩子脖子上都系着一条红绳,绳结打得古怪,像是某种符号。
她走进去,笑着问一个男孩:“你们先生教你们轮回吗?”
那孩子摇头:“不讲轮回,讲归虚。”
“什么是归虚?”
“先生说,人死后魂魄回归天地虚空,若诚心奉神,便可让家人延寿。”
她手指微紧。
这时,那先生从屋里走出来。四十出头,面容清瘦,见她是个妇人也不避讳,还拱手行礼:“这位娘子可是来送孩子读书?”
她点头:“我想问问,您这学堂收束修多少?”
“分文不取。”他微笑,“只为传道解惑。”
“那您靠什么过活?”
“善男信女供奉即可。”
她看着他的眼睛,启用心镜。
三秒静止。
机械音响起:
“只要今日种下信仰种子,三年内七县皆归我教。”
她立刻收回目光,低头咳嗽两声,像是不适:“我改日再来。”
走出学堂,她在村外树林停下脚步。影七早已候着。
“查过了。”影七低声说,“那红绳是‘归虚教’信物。村里已有十户人家每月初一去后山祭拜,供品中有血鸡和黑米。”
“书呢?”
“孩子们读的课本看似《孝经》注解,实则夹页藏文。昨夜我们偷抄了一段,上面写着‘舍亲子以证道心者,得天福报’。”
沈知微闭了闭眼。
这不是讲学,是洗脑。
“你确定他们还没伤人?”
“目前只是蛊惑人心,尚未动手。但他们计划下个月在三个村子同时举行‘献祭礼’,说是选童男童女升天。”
“升天?”她冷笑,“是杀人。”
她当即下令:“调凤翼卫便衣潜入五处学堂周边,封锁山路、渡口、驿站。药房那边,派女医正进村查水井和食粮,看是否有人投迷药。”
“要不要先抓人?”
“不行。”她说,“这些人已被洗脑,强行带走会激起民变。我们要让他们自己看清真相。”
当夜,五路行动同时展开。
凌晨寅时,禁军突入各学堂,当场查获大量手抄本。其中一本翻开第一页就写着:“亲死不必哀,归虚即大同;子若有灵根,献之可通神。”
更有甚者,记录着某地已发展信众三百余人,按“火、风、土、水”四堂分列名册,主事者称“虚尊”。
抓捕过程中,一名邪教骨干咬破藏在牙中的毒囊,被早有准备的侍卫掐住喉咙逼吐出来。他被押上马车时还在嘶吼:“你们毁不了归虚!天地终将吞噬一切!”
天亮后,沈知微亲自将这些书籍带到太极殿前。
高台已设好,铜盆燃起烈火。
百官列立两侧,百姓围在广场外围观望。
她站上台,手中拿着一本邪教册子,翻开念道:“凡入我教者,须割发滴血盟誓。若家中有病弱老幼,可献祭于山巅石坛,谓之‘送归虚空’。此行为孝,此行为德。”
台下一片哗然。
她又念:“女子十五不婚者,当自焚成灰,谓之‘净身返源’。”
人群中传来妇女的哭喊。
她合上书,看向众人:“这种话,也能叫学问?这种人,也能称夫子?”
没人回答。
她将书投入火盆。
火焰猛地蹿高,烧得纸页卷曲发黑。那些扭曲的文字在火光中消失。
台下有个老农突然冲出来,指着书上的残页喊:“这不就是我家孩子带回来的吗?我还以为是圣贤书!他说再背五十遍就能让病死的弟弟复活!”
旁边一人怒吼:“我媳妇天天烧香拜那个先生,说要把儿子送去‘修行’!原来是想害他去死!”
百姓群情激愤,纷纷唾骂。
有人高喊:“沈后破邪,真是明君后!”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沈知微站在台上,火光映在脸上。她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焚烧持续到午时。所有邪教材料尽数化为灰烬。
事后,五名主犯押入刑部大狱,其余从犯依情节分别处置。非法学堂全部取缔,涉案村庄由朝廷派学官接管教化。
傍晚,她站在宫门前石阶上,看着最后一车灰烬被运走。
影七走来:“娘娘,工部已准备好火漆匣子,这些残页要封存吗?”
她点头:“封。标记‘归虚教’字样,存入内阁秘档。”
“您怀疑还有余党?”
“火能烧书,烧不了人心。”她说,“只要有人想乱世,这种东西就会再冒出来。”
影七沉默一会,问:“接下来怎么办?”
她望着远处街市:“查源头。一个能伪造身份混进讲学队伍的人,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正说着,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皇后娘娘,工坊送来镇国鼎的初模,请您明日去验看。”
她嗯了一声,转身往宫里走。
走到廊下时,她忽然停下。
袖中指尖微动。
心镜自动触发了一次。
机械音响起:
“鼎腹刻纹不能照原样,必须加一道逆鳞线,否则压不住她的命格。”
她猛地抬头,四周无人。
只有风吹过檐角,带起一阵轻微的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