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指还停在那道潮湿的砖缝上,指尖微微发凉。她没有抬头,只低声说了一句:“影七,查进出名单。”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宫人掀开帘子,通报淑妃到了。
淑妃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发间簪着一支玉兰银钗,脸上带着笑。她走进来时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见沈知微蹲在地上,她连忙上前扶:“姐姐这是怎么了?地上凉,快起来。”
沈知微慢慢起身,没躲她的手,也没看她。她站直身子,拍了拍袖口,淡淡道:“没事,刚才觉得地板有些不平。”
淑妃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块青砖,眉头微皱:“这地确实该修了。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姐姐的身体。”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递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里面放了安神的药材,听说对胎气好。您收下吧。”
香囊是用锦缎缝的,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沈知微接过,指尖轻轻抚过表面。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盯着淑妃的眼睛,心里默念启动。
三秒静止。
脑中响起机械音:
“待麝香入体,胎死腹中。”
她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一点笑意:“妹妹有心了。”
她把香囊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凑近鼻尖闻了闻。气味初闻清淡,再一细辨,却有一股辛烈的气息藏在后面。她抬眼看向殿角的火盆,正烧着炭,火焰跳动。
“这么好的东西,不如当着大家的面看看。”她说。
旁边的宫女愣住:“皇后娘娘……?”
沈知微没理会,径直走到火盆边,抬手将香囊扔了进去。
火苗猛地蹿高,一股浓烈刺鼻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有人捂住了鼻子,老嬷嬷脸色一变:“这味不对!是麝香!”
淑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沈知微站在火盆前,看着火焰吞掉香囊,布料烧焦卷曲,黑烟翻滚。她转过身,直视淑妃:“你说这是安胎的香,可烧出来的却是避子之物。你让我用这个护胎,是何居心?”
淑妃后退半步,声音还在稳:“我……我不知道里面混了这些东西。这香是我母亲从外头请人配的,我只负责缝制……”
“那你母亲可知道,”沈知微打断她,“你昨日亲自去药房取的药材?影七,把记录拿上来。”
影七立刻上前,呈上一本册子。沈知微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行:“昨日上午,淑妃亲至尚药局,领走白芷、茯苓、沉香各三钱,另加麝香半钱。用途注明‘调香’。可宫规明令,麝香不得用于后妃日常熏香,更不可近孕身之人。”
淑妃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裴砚走了进来。他刚处理完早朝事务,听见凤仪宫有异动,便直接过来了。他一眼看到火盆里的残烬,又扫过跪在地上的淑妃,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他问。
沈知微走过去,声音很轻:“她送来一个香囊,说是安胎用的。我用了心镜,听见她心里想的是‘待麝香入体,胎死腹中’。”
裴砚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转向淑妃:“你敢动皇嗣?”
淑妃扑通跪倒,额头贴地:“陛下明鉴!臣妾绝无此意!那麝香……那是误加的!我并不知情啊!”
“不知情?”沈知微冷笑,“你昨日单独去取药,避开登记太监,特意绕路从西廊回宫。你以为没人看见?”
淑妃浑身一颤,说不出话。
裴砚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他的手慢慢握紧,指节泛白。过了几息,他开口,声音像铁铸的一样:“从今日起,六宫封锁。凡涉及香料、药材出入,一律上报凤仪宫与御前。任何人胆敢伤害皇嗣——不论身份,诛三族,抄家灭门,永不赦免。”
殿内一片死寂。
淑妃瘫坐在地,嘴唇发白。她抬起头,眼神混乱:“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我想什么?那句话我根本没说出口……你怎么会知道……”
沈知微低头看着她,语气平静:“我知道的,从来就不只是你说的话。”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凤翼卫已在外列队等候。一名统领进殿跪下:“启禀陛下,淑妃宫中搜出三个未封口的香包,成分与火盆残留一致。另有账本一本,记载每月向宫外某药铺支付银两,名目为‘调香材料’。”
裴砚不再看她,只挥了下手。
凤翼卫上前,架起淑妃就要带走。
她挣扎了一下,突然回头盯着沈知微,声音嘶哑:“你早就防着我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会来?你根本不是偶然发现地板有问题,你是故意等我出手……对不对?”
沈知微没回答。
她只是转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一扇窗。风吹进来,带走了屋里的余味。她望着院中那棵老梅树,枝干横斜,去年冬天它开过一次花,今年还没动静。
影七低声问:“要不要彻查她背后是否还有人?”
沈知微摇头:“现在不用。她一个人撑不住这个局,背后的人自然会露头。”
她说完,把手放在小腹上。那里还什么感觉都没有,但她知道,已经有生命在生长。她不能让它出事,一次都不行。
裴砚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还好吗?”
她点头:“我没事。倒是你,刚下了那么重的令,不怕惹非议?”
“怕。”他说,“但我更怕你出事。”
她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响。是火盆里最后一块木炭裂开的声音。火星溅出来一点,落在地毯边缘,烧出了一个小洞。
沈知微弯腰,用鞋尖把那点火星踩灭。
她的动作很慢,但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