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腥味扑上码头,沈知微抬手扶了扶发间白玉簪。她脚下木板吱呀作响,远处囚笼被粗绳拖行,在砂石地上划出两道深痕。
裴昭披头散发,肩胛穿链,锦袍早被剥去。他被两名士兵按跪在地,却仍仰着头,嘴角挂着笑。
“你们抓我,是想让全天下称我为乱臣贼子?”他声音沙哑,“可这天下本就该归于强者。”
沈知微站在高处,目光平静。她闭眼一瞬,心镜开启。
【他们不敢杀我,只要我还活着,就有翻身之日】
三秒过去,她睁开眼,对身旁将领点头:“带上来。”
铁箱打开,一叠密信呈于案上。她亲自展开第一封,字迹清晰——是裴昭亲笔所书,命北境守将假传军情,扰乱边防调度。
第二封,令户部小吏虚报粮仓存数,意图制造饥荒动摇民心。
第三封,与前朝余党约定里应外合,攻破京城东门。
一条条念下去,随行将士脸色渐变。有人低头不语,有人握紧刀柄。
裴昭冷笑:“凭几封伪造书信就想定我罪?兄长,你当真如此急不可耐?”
话音未落,他又高声喊道:“当年母妃暴毙,可是你亲手毒杀!你怕真相大白,才逼我逃亡海外!”
人群一阵骚动。几位老将互相对视,神情犹豫。
沈知微不动声色,再次启用心镜。
【只要他们怀疑,就能乱阵】
她看向裴砚。他站在崖边,玄色龙袍猎猎作响,脸上没有表情。
她轻声道:“你说母妃之死,可有证据?”
裴昭嗤笑:“证据?满朝文武都知你手段狠辣,何必装模作样!”
沈知微挥手。一名校尉捧出一个檀木匣,取出泛黄纸页,朗声宣读——
“永昌三年冬,太医院副使周明远遗书:奉王爷密令,取乌头、附子各三钱,混入安胎药中。次日申时三刻,先妃毒发身亡……”
纸页末尾,赫然是当年太医的指印与私章。
“此物藏于周家祖宅夹墙之内,半月前由其孙儿交出。”沈知微说,“你派人灭口周家满门,却漏了他年幼的侄子。”
裴昭脸色骤变,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
“不可能!那孩子早就死了!”
“他没死。”沈知微看着他,“他躲在柴房三天,靠吃炭灰活了下来。等了二十年,就为今天。”
四周寂静。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裴砚缓步上前,接过那份供词,看也不看,直接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映红了他的脸。
“朕从未辩解。”他的声音低沉,却传遍全场,“因为那是我的母亲,我不忍提,也不愿提。今日你自认其事,是天理不容你再活。”
众将齐刷刷跪下,无人再语。
沈知微走到案前,取出一柄短剑。剑身不长,刃口已有细小缺口。
这是前世她被诬陷私通时,裴昭命人塞进她房中的凶器。当年以此剑染血布衣,坐实罪名,让她死于家法之下。
如今,它回到了主人手中。
她抬头看向裴砚。他望着她,微微颔首。
两人并肩走向裴昭。
风更大了,吹得旗幡猎猎作响。
裴昭突然狂笑:“杀了我也没用!这江山迟早大乱!你们以为百姓真会听命于一个女人?”
沈知微停下脚步:“你说错了。我不是为了让他们听话才走到今天。”
她举起短剑,裴砚也抽出腰间佩刀。
“这一剑,”她说,“为所有被你踩在脚下的人。”
刀光同时落下。
血溅出,顺着礁石缝隙流入大海。头颅滚了几圈,最终停在潮水边缘,下一波浪打来,便将其吞没。
风忽然停了。
所有人都站着,没人说话。
沈知微收剑入鞘,转身走向码头。她的裙角沾了点血迹,但她没有低头去看。
裴砚跟在她身后,脚步沉稳。经过火盆时,他停下,将手中刀插进沙地,只留下一句:“从此,不再有兄弟。”
船已备好。御舟停在浅湾,帆已扬起。
沈知微踏上跳板,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滩涂。囚笼还在,空荡荡的,铁链垂落在砂地上。
她走进舱内,从袖中取出白玉簪,轻轻别回发间。
外面传来收锚的声音。绳索绷紧,船身缓缓离岸。
裴砚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岛。夕阳沉入海面,把整片水域染成暗红。
“回去后还有很多事。”他说。
“我知道。”她站在他身边,“但现在,先让船走完这段路。”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舱外,一名侍卫低声下令:“升帆,全速返航。”
帆绳拉紧的瞬间,一块木片从主桅断裂,砸进甲板,溅起一小片尘灰。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那道裂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