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隼推门进来的时候,沈知微正坐在灯下翻卷宗。她抬眼看了过去。
“娘娘,户部那个告老的官员,已经被禁军围在府里了。”青隼低声说,“他没走成。”
沈知微点了点头,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一下。她早料到这人会动。北狄那边眼看线索要断,必然想抽身脱局。可他们忘了,只要有人想逃,就是破绽。
她合上卷宗,站起身来。明天宫中设宴,北狄公主亲自请旨,要为两国修好共饮一杯。她答应了。
第二天傍晚,凤仪殿偏殿灯火通明。宫人摆席,乐声轻起。沈知微穿着正红凤袍,坐在主位上,神情平静。裴砚尚未到场,只命人传话,让她主持宴席。
北狄公主来了。一身银白长裙,发间缀着细碎珠玉,笑容温婉。她向沈知微行礼,声音柔和:“皇后娘娘仁德宽厚,北狄上下皆仰慕已久。”
沈知微回了一礼:“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席间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沈知微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北狄随从站在角落,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她知道,今晚不会太平。
果然,公主起身举杯,走到殿中。她捧着一只青瓷酒盏,声音清亮:“此酒名为‘雪露’,取北境千年寒泉酿制,今日敬献皇后娘娘,愿两国永无刀兵,世代交好。”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杯酒上。
沈知微看着她,指尖微微一动。心镜系统启动。目标:北狄公主。
三秒静默。
脑中响起冰冷的声音——【这杯酒,她喝不了,死了才好收场……】
她眼神一闪,立刻明白了。毒不在她的杯子里,而在公主自己手中。公主打算喝下无毒的那一杯,让她误饮毒酒身亡,再嫁祸给北狄内部叛徒,既能除掉她,又能全身而退。
好一招金蝉脱壳。
但她不会让对方得逞。
沈知微缓缓站起身,袖中滑出一片极薄的玉片。这是她提前准备的替酒器,能短暂承住液体不漏。她端起自己面前的清露,走向公主。
“公主有心了。”她说,“但这般贵重之酒,岂能由本宫独享?不如我们共饮此杯,以示同心。”
公主脸色微变,但很快压下。她不能当众拒绝,否则反而显得心虚。
沈知微已将自己杯中的清露倒入公主手中的酒盏,又把自己的空杯递出:“请。”
两人交换酒杯。动作流畅,如同礼仪演练。
公主盯着那杯酒,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她仰头,一饮而尽。
沈知微退回半步,静静看着她。
几息之后,公主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她捂住喉咙,脚步踉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酒……有毒?”她的声音发颤,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沈知微声音清冷:“诸位都看见了。北狄公主亲献毒酒,欲害本宫性命。如今自食其果,是天意昭昭,还是其心可诛?”
殿内一片哗然。大臣们纷纷起身,有人惊呼,有人后退。北狄随从立刻拔刀,却被四周涌上的禁军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裴砚到了。
他大步走入,玄色长袍未换,眉目冷峻。他看了一眼倒地抽搐的公主,又看向沈知微。
“怎么回事?”
沈知微抬手指向地上那只青瓷杯:“北狄公主以修好为名,携毒酒入宫,意图行刺。臣妾幸得察觉,调换酒盏,使其自饮毒酒。证据在此,请陛下定夺。”
裴砚弯腰,拾起酒杯。他闻了闻,又用指尖沾了残液,在灯下细看。
“是‘断魂露’。”他冷冷开口,“北狄秘制,无色无味,发作极快。若非调换及时,你早已倒下。”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被控制的北狄众人,声音如铁:“封锁宫门,使团全员扣押,不得放走一人。即刻飞骑传书北狄王——三日内交出幕后主使,否则,朕亲率大军,兵临城下!”
禁军领命而去。殿内只剩低沉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
北狄公主趴在地上,脸色发紫,手指抠着地面,嘴唇颤抖:“不……不是我……是你们……陷害……”
沈知微低头看她:“你说不是你,那为何心声里想着‘她喝不了,死了才好收场’?”
公主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你……你怎么可能……”
沈知微没有回答。她转身走向主位,坐下。
“你说要修好,却带毒入宫;你说愿结同好,却图谋弑后。今日之事,天下皆知。你们北狄,还想狡辩吗?”
公主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毒性加深,她的身体开始抽搐,口角渗出血丝。
裴砚站在殿中,看着这一幕,沉默片刻,转向沈知微:“你早知道他们会动手?”
“他们不会等我们查完。”沈知微说,“内鬼一动,他们就知道藏不住了。与其被动追查,不如引蛇出洞。”
裴砚点头:“你做得对。”
他顿了顿,又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等。”沈知微看着殿外夜色,“等北狄王怎么回应。也等,京城里还有谁坐不住。”
裴砚明白她的意思。这场棋还没完。北狄背后,还有人等着收网。
他看了她一眼:“别太累。”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殿内只剩下沈知微一人坐着。宫人收拾残局,抬走公主,押走随从。血迹被迅速清理,酒杯被封存送检。
青隼走近:“娘娘,要不要回寝宫歇息?”
沈知微摇头:“还不急。”
她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是半个时辰前收到的密报。上面写着一个名字——林氏,北狄王妃胞弟之妻,三日前秘密入京,居于西市民宅。
这个名字,之前从未出现在谍网名单上。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慢慢收紧。
北狄公主只是棋子。真正的人,还在暗处。
她把纸条凑近烛火。火焰跳了一下,纸页边缘开始发黑。
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接着是低低的争执声。
沈知微抬眼看向殿门。
一名禁军小校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发白:“启禀皇后,北狄使团押解途中,有一人咬破藏在牙中的毒囊,当场毙命!”
沈知微站起身。
“查他身上有没有携带物品。”她说,“尤其是,有没有写过什么字。”
小校领命跑出去。
青隼低声问:“娘娘,是不是有人想灭口?”
沈知微没有马上回答。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夜风灌进来,吹动她的衣袖。
远处宫墙上,巡逻的火把一列列移动。禁军的脚步声整齐划一。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这场局,她布了太久。每一步都算准了对方会怎么走。可现在,对方也开始反手了。
她必须更快。
“去查西市那处民宅。”她对青隼说,“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里面住了几个人,什么时候进出,见了什么人。”
青隼点头,转身要走。
沈知微又叫住她:“等等。”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递给青隼:“用这个调东六坊的暗线。今晚必须拿到消息。”
青隼接过,迅速离去。
殿内重归寂静。
沈知微站在窗前,手里还捏着那半张烧焦的纸条。灰烬飘落,落在她的鞋面上。
外面更鼓敲了四下。
她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