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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的螺旋桨在雷朵集团总部楼顶的停机坪上渐渐敛去力道,最初那震得人胸腔发颤的“嗡嗡”轰鸣,像被夜色吸走了能量——先是滚过耳膜的重响变钝,再弱成揉过耳畔的轻吟,最后只剩三片银灰色叶片带着惯性划开空气,发出“呼呼”的尾音,尾端还贴着风颤了两三下,才彻底钉在暮色里。

我扶着舱门边缘跳下去时,指尖先触到了冰凉的金属——那是被夜风吹透的钛合金舱壁,还带着引擎残留的余温,指尖蹭过防滑纹路时,能摸到细密的凹凸质感。鞋底踩在菱形防滑钢纹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那声响在空旷得能听见风声的露台上荡开回音,又被三十几层楼高的风卷着散了。晚风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带着顶层独有的冷意,混着玻璃幕墙反射的霓虹微光——红光顺着深灰色大理石楼体往下淌,像未干的血;蓝光漫过窗沿,在钢质护栏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紫光则缠上建筑的棱角,把这座直插夜空的庞然大物衬得像柄淬了冷光的灰钢剑,冰冷的锋芒里裹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楼体的大理石贴面是深灰色的,被午后的夜雨浸得发亮,每一道石材拼接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像巨兽身上紧绷的肌纹。从停机坪往下望,底层入口处两尊一人高的青铜狮首撞进眼里——狮鬃刻得根根分明,卷曲的纹路里还嵌着经年的尘屑,狮口大张着,衔着的黄铜灯柱泛着暖黄的光,灯柱表面磨出了温润的包浆,光晕在狮口边缘晕开一圈柔光,把狮眼的空洞照得发亮,倒像两团藏在黑暗里的活火。

灯光下站着八个黑西装保镖,脊背挺得比停机坪的钢柱还直,肩宽背厚的身形把高定西装撑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口的白衬衫露出半寸苍白的脖颈,连领口的纽扣都扣得严丝合缝;领带是深黑色的,打出来的温莎结角度丝毫不差,垂在衬衫正中央。见丽丽姐抱着阿明踏出机舱,他们齐齐躬身成四十五度,动作整齐得像被设定好的程序,连衣料摩擦的“沙沙”声都同步,紧接着,八道低沉的嗓音滚过空气:“丽姐!”那声音像从胸腔深处压出来的,闷得像远处的雷,没有一丝杂音,却透着沉甸甸的服从。

丽丽姐眼皮都没掀一下,只微微抬了抬下巴,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颈侧的筋络都隐约可见——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倨傲,哪怕刚从生死边缘回来,周身的气场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怀里的阿明早就醒了,小手却像焊在了她的西装衣角上,手指抠进米白色布料的纹路里,指节泛着青白。小脑袋怯生生地往她颈窝钻,只留半张苍白的小脸贴在她锁骨处,乌黑的眼睛像浸了油的黑曜石,从她肩窝的缝隙里偷偷探出来,飞快地扫过周围——

扫过停机坪菱形钢纹地面时,睫毛颤了颤,显然被那冷硬的光泽惊到;扫过远处楼体上流动的霓虹灯影,瞳孔缩了缩,红的蓝的光在他眼里晃出细碎的光斑;扫到躬身的保镖时,他猛地眨了眨眼,像撞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最后干脆把脸往丽丽姐怀里埋得更深,连耳朵都贴在了她带着蛇头项链的颈间,只剩乌黑的发顶露在外面。

几个佣人早就在一旁候着,此刻立刻迈着小碎步快步上前,鞋底蹭过钢纹地面几乎没出声。为首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穿一身藏蓝色绸缎旗袍,料子泛着暗哑的光泽,是穿了有些年头却保养极好的旧物——领口、袖口都滚着细窄的银边,针脚密得能和机器媲美,领口别着枚双排珍珠胸针,每颗珍珠都圆得像算珠,大小均匀,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珠光,没有半分刺眼的亮。

她怀里捧着一套米白色的羊绒套装,布料软得像刚晒过太阳的云朵,指尖轻轻搭在上面,能感觉到内里薄薄的绒层;配套的纯棉袜子叠得方方正正,袜口处绣着只巴掌大的小鲨鱼,鲨鱼的眼睛是颗哑光黑纽扣,边缘打磨得极光滑,显然是怕硌着孩子娇嫩的皮肤——从头到脚的尺寸都刚刚好,一看就是提前按着阿明的身量定制的。

“丽姐,按您的吩咐,给小少爷备了四套衣服,这是最软和的一套,里面加了薄绒,贴身穿不凉。”女人说话时腰弯得极低,几乎要碰到膝盖,后背却绷得笔直,声音轻得像呵出的气,怕惊飞了窗边的蝴蝶,“张妈在后厨守着砂锅呢,燕窝是印尼的血燕,泡了六个钟头才炖,加了点雪梨去火气,现在还在砂锅里温着,等小少爷换好衣服就能喝,我试过了,不烫嘴。”

丽丽姐这才缓缓点头,递出阿明时,指尖先拢了拢孩子肩上的破外套——那外套原本该是天蓝色的,此刻却被撕成了几条布片,边缘挂着干枯的水草,泥垢结成了硬块,蹭得她指尖发糙。她的动作轻得像碰一碰就会碎的瓷器,手臂托着阿明的腰,慢慢往佣人怀里送,连呼吸都放轻了半分。眼底的冰碴儿不知何时融了点,化成淡淡的柔光,连声音都软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叮嘱:“轻点,阿明身上有伤,胳膊和腿都蹭破了,别蹭到伤口。”

“哎,您放心!”接孩子的佣人忙不迭应声,声音里裹着十二分的谨慎。她双手呈捧状递过去,右手稳稳托住阿明的腰腹,左手轻轻扶着孩子的肩背,手臂刻意弯成一道圆润的弧度——指尖离阿明左胳膊的纱布还有半寸距离,那纱布是医用无菌款,边缘用透气胶带粘得整整齐齐,隐约能看见渗出来的淡红血迹,把米白色纱布染成了浅粉,她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气流蹭到伤口。

另外几个佣人紧随其后,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打头的端着只描金白瓷碗,碗沿描着缠枝莲纹,金线细得像发丝,碗里盛着半盏温水,水面漂着一片新鲜的薄荷叶,叶尖还带着水珠;中间的拎着只深棕色皮质医药箱,箱角的黄铜扣磨得发亮,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隐约能看见箱内露出的碘伏棉签和无菌纱布的边角;最后的捧着一叠叠干净毛巾,是刚用温水烫过的,氤氲出细弱的白气,在灯光下泛着朦胧的光,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皂角香。他们的鞋底贴着停机坪的钢纹地面滑动,只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像风吹过枯叶,生怕半点响动惊得孩子发抖。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一楼,门缓缓拉开,雷朵集团的大厅瞬间撞入眼帘——这地方足有半个篮球场开阔,长逾二十米,宽也有十几米,空旷得能听见脚步声的回音。中央悬着一盏巨型水晶灯,直径足有两米,几百片菱形切割的水晶片层层叠叠,从天花板垂落至离地面三米处,像倒悬的星河。顶灯的冷光与角落里烛台的暖光透过水晶,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砖上——黑砖是墨玉般的哑光,白砖是汉白玉似的透亮,拼成规整的棋盘格纹路,光斑在砖面上滚动,像撒了一地碎钻。

墙上挂着的油画全是名家仿作,最醒目的是西侧整面墙的《夜巡》,画中人物的光影明暗交错,笔触粗粝得仿佛能摸到质感。画框是鎏金的,边缘雕着繁复的卷草纹,经年累月的擦拭让金漆泛着锐利的光,与丽丽姐锁骨处蛇头项链的玛瑙冷光隐隐呼应,都带着一种不容亲近的锋芒。

花粥和肖雅早就在入口处候着了。肖雅换了身浅粉色的真丝孕妇裙,真丝料子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裙摆垂到脚踝,上面绣着细小的粉白樱花,针脚密得几乎看不见,连花瓣的纹路都绣得清晰。她的头发用新的粉色缎面发圈扎成低马尾,发圈边缘烫着细窄的银线,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衬得她原本就苍白的脸颊更显透明,唇色淡得像没涂口红,眼底蒙着一层淡淡的倦意。

看见我跟着丽丽姐走进来,她眼里的担忧瞬间涌了上来,像平静的湖面投进石子——脚尖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藕节似的胳膊微微抬起,想迎上来又猛地顿住,指尖死死攥住裙摆,把细腻的真丝捏出几道深褶。她的手不自觉地护在微微隆起的孕肚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布料,像是在安抚腹中的孩子,也像是在给自己找支撑。

花粥站在离入口三米远的位置,像根绷直的钢针。黑色皮质枪套依旧别在右侧腰间,枪套是哑光的,边缘缝着细密的明线,枪尾的防滑纹路清晰可见,是菱形的凹凸设计,一看就是常年使用的旧物。她穿黑色的紧身作战裤,布料紧紧贴在腿上,勾勒出小腿紧实的肌肉线条,裤脚利落地塞进黑色马丁靴里,鞋带系成规整的双结,没有半分松散。

平时总带着轻佻笑意的脸此刻绷得笔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连苹果肌都透着僵硬,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活络,多了几分凝重。见丽丽姐迈过门槛,她立刻躬身九十度,后背挺得笔直,没有一丝佝偻,声音从胸腔里压出来,低沉得没有半分起伏:“姐。”

丽丽姐抬手捏住米白色西装外套的翻领,指尖刚碰到布料,就皱了皱眉——那料子是真丝混纺的,原本垂坠顺滑,此刻却沾了不少黑褐色的湿泥,袖口还蹭了几道浅灰的沙痕,连衣襟处都挂着半根干枯的水草。她手腕轻轻一翻,外套顺着胳膊滑下来,身后候着的佣人立刻上前半步,指尖精准捏住衣摆内侧的真丝衬里,生怕蹭掉更多泥垢,手臂绷得笔直,像托着易碎的古董花瓶,连呼吸都放轻了。

下一秒,另一个佣人已递上一件酒红色丝绒旗袍。那丝绒是重磅的,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领口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每一针都嵌在丝绒的纹路里,连花瓣的卷边都绣得立体,针脚细得要眯起眼才能看见。旗袍开叉到膝盖上方一寸,丽丽姐抬手拢了拢领口时,开叉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皮肤细腻得像刚打磨过的羊脂玉,连腿肚的弧度都透着柔和。她脚上的黑色细跟高跟鞋早已换下,换成了同色系的酒红色缎面粗跟鞋,鞋跟足有十公分,底部是磨砂的橡胶材质,踩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均匀得像时钟的秒针,每一下都砸在空旷的大厅里,带着沉甸甸的回响,每一步都透着掌控一切的倨傲。

她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旗袍领口的暗金缠枝莲纹,指甲上的裸色哑光甲油蹭过金线,留下浅浅的痕迹。“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尾音刚落,大厅里连呼吸声都轻了半分。

“都备好了,姐。”花粥立刻躬身应道,头依旧低着,视线落在丽丽姐的鞋尖处,不敢有半分偏移,“后厨炖了南非干鲍翅——是凌晨刚从冷柜取出来的老鲍,泡发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用三年陈的花雕酒慢炖四小时吊味,汤头浓得能挂勺;还烤了乳鸽,是今早六点从广东空运到的清远鸽,现杀现烤,表皮刷了三层蜂蜜水,烤得金黄透亮,轻轻一碰就能掉渣;特意给小少爷做了不加糖的南瓜羹,选的老南瓜蒸烂后过筛,滤掉所有纤维,再用砂锅小火慢熬两个小时,熬得稠乎乎的,入口即化不粘牙。”

丽丽姐“嗯”了一声,鼻腔里发出的轻响带着默认的满意。她指尖转而摩挲着锁骨处的铂金蛇头项链,蛇身细得像蛛丝,贴在丝绒旗袍上,嵌在蛇眼的鸽血红玛瑙在水晶灯的折射下,泛着妖异的红光,像两滴凝住的血珠。她没再多说,转身往宴会厅走,丝绒旗袍的裙摆扫过地砖,与光滑的大理石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轻扫地面。

我扶着肖雅跟在后面,她的手冰凉得像刚摸过冷水,指尖那层常年织毛衣磨出的薄茧,蹭得我手背一阵细碎的痒意。她悄悄往我身边靠了靠,嘴唇几乎贴着我耳边,声音轻得像风吹过发丝,气音里裹着没散的担忧,连呼吸都带着颤:“阿明……没事吧?他身上的伤重不重?我刚才好像看见他胳膊上缠着纱布……”说话时,她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护在孕肚上,指腹轻轻摩挲着裙上的樱花绣纹,像是在借这个动作稳住心神。

“没事,换衣服去了,等会儿就能见着。”我把声音压得像落在棉花上的雪,轻得只有我们俩能听见,刻意将眼底翻涌的沉色——那些关于敢死队、青姑会的惊涛骇浪——狠狠按回心底。指尖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薄茧,轻轻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拍了两下,力度软得像拂过花瓣,这是我们私下约定的暗号,藏着“放心,我在”的分量。

肖雅缓缓点头,鬓角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可视线还是忍不住黏在走廊尽头那扇雕花木门上——阿明就在门后换衣服。她眼里的不安像清晨未散的雾,蒙得瞳孔里的水晶灯光都变得模糊,指尖无意识绞着旗袍上的樱花绣纹,把细腻的真丝捏出几道浅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胸口起伏得像被微风拂过的湖面,生怕稍重一点就会惊扰到什么。

转过走廊拐角,宴会厅的奢华瞬间撞入眼帘,比我预想中还要张扬得令人窒息。长条形的餐桌由整块黑胡桃木打造,足有十米长,桌腿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打磨得光滑发亮,连木纹里的细痕都被蜡填得严丝合缝。桌面铺着米白色的真丝桌布,是重磅桑蚕丝的料子,垂坠得像凝固的月光,从桌面直拖到地面,边角齐齐整整地贴着地砖缝,没有半分歪斜,更无一丝褶皱,望去像一汪静止的湖水。

餐桌正中央摆着一排白色香槟玫瑰,足有二十几朵,每一朵都开得恰到好处——花瓣边缘带着淡淡的粉晕,像少女脸颊未褪的绯色,饱满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滴出水来。花瓣尖还挂着晨露,是刚从温室里剪下来的,水珠滚在绒绒的花瓣上,风一吹就颤巍巍的,却迟迟不肯滴落。每根花茎都用银色锡纸裹得严丝合缝,连细小的刺都被遮得干干净净,根部泡在小巧的玻璃花瓶里——那花瓶是手工吹制的,瓶身带着细碎的冰裂纹,里面的水清澈得能看见沉在底的棱角碎冰,显然是特意用来镇住花材,留住这份新鲜。

餐桌两端各立着一座半人高的银质烛台,烛台柱上刻着螺旋状的藤蔓纹,顶端托着阔口烛盘,十二根蜂蜡蜡烛整整齐齐地插在盘里。蜡烛是天然蜂蜡做的,表面带着淡淡的黄色纹理,火苗窜起半寸高,稳稳地晃着,在深棕色的实木墙壁上投下忽明忽暗的斑驳纹路——时而像缩着身子跳动的幽灵,时而像被风吹散的碎影,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西北角的鎏金拱门下藏着一支小乐队,三个乐手都穿着熨烫平整的黑色燕尾服,小提琴手的琴弓轻轻搭在琴弦上,钢琴师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起落,流淌出的是肖邦的《夜曲》。可那旋律却像被寒冬冻住了似的,每个音符都裹着一层薄冰,从钢琴里飘出来就沉在空气里,没有半分暖意。所谓的“舒缓”更像一种刻意的压制,优雅得像蒙着纱的刀,看着柔和,却透着割人的冷意,连空气都跟着变得滞重起来。

阿明被佣人牵着,很快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换上那套米白色羊绒套装的他,比在码头时精神了大半——料子是极细的山羊绒,软糯得像裹了层云朵,肩线刚好卡在他瘦小的肩膀上,不多一分不窄一寸,显然是照着他的身量精准定制的。袖口挽到小臂中间,露出半寸苍白的手腕,皮肤薄得能看见底下淡青色的血管,像极了脆弱的宣纸。

脸上的泥垢被温水擦得干干净净,露出与丽丽姐如出一辙的精致五官:眉骨弧度柔和,眼尾微微上挑,鼻梁小巧却挺翘,只是嘴唇干裂得厉害,唇纹里还嵌着没洗尽的细沙,嘴角一道半公分长的小伤口泛着淡红,显然是在下水道里被碎石划破的,还没来得及好好处理。他左胳膊缠着厚厚的医用无菌纱布,从手肘一直缠到手腕,边缘用透气胶带粘出整齐的菱形纹路,纱布中间晕开一片浅粉色的血迹,是底下的伤口还在渗血的痕迹。

佣人牵着他的右手,他的手指微微蜷缩着,指尖攥着佣人袖口的布料,脚步放得极轻,鞋底蹭过地砖几乎没声响,像怕踩碎了空气。走到丽丽姐身边时,他立刻挣开佣人的手,小手飞快抓住丽丽姐酒红色旗袍的下摆,指尖死死攥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绣纹,把丝绒料子捏出几道褶皱。他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飞快地扫过满桌的菜肴——银质餐盘里的鲍翅冒着淡淡的白气,汤汁在灯光下泛着油光;烤乳鸽的皮呈琥珀色,表皮的油脂顺着翅尖往下滴;各色甜点摆成层叠的花瓣形状,奶油上撒着细碎的金箔——却没敢多看,又立刻收回目光,怯生生地仰望着丽丽姐,眼里藏着依赖与不安。

“阿明,坐妈妈旁边。”丽丽姐的声音软得像温水,她弯腰拉起阿明的小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她牵着孩子走到主位旁的儿童椅前,那椅子是定制的,椅面铺着和桌布同色系的米白色真丝软垫,边缘缝着细窄的银边,刚好能容下阿明瘦小的身子。她亲手拿起旁边的银质勺子,指尖的裸色哑光甲油泛着雾面的柔光,舀南瓜羹时手腕轻轻转动,勺子碰到骨瓷碗底时几乎没发出声响,只溅起细小的涟漪。递到阿明面前时,她特意把勺柄转向孩子没受伤的左手边,指尖还轻轻托了一下勺底,声音里的冷硬彻底化了三分:“慢点吃,刚试过了,不烫。”

阿明点点头,用左手接过勺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舀起一小勺南瓜羹,送到嘴边吹了两下,才小口小口地喝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两把缀了细绒的小扇子,把眼里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只看见他的腮帮子轻轻鼓着,吞咽的动作很慢,每一口都嚼好几下才往下咽。

周围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佣人站在离餐桌一米远的地方,双手交握在腹前,视线落在地面;保镖背手站成两排,脊背挺得笔直,连眼皮都没敢多眨;几个穿西装、戴金丝眼镜的集团核心成员,手指搭在裤缝上,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烛火的光,没人敢先动筷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整个宴会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角落里钢琴师指尖流淌的《夜曲》,和阿明喝汤时发出的细碎“沙沙”声,两种声音缠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压抑与温情。

肖雅的目光始终黏在阿明身上,像被无形的线牵着——落在他胳膊上渗血的纱布时,眼尾瞬间红了半截,指尖无意识地微微颤抖,抬起半寸想摸摸他的头,却又猛地缩回,指节攥得发白。她大概是瞥见阿明瘦小的身板、干裂的嘴唇,突然想起了自己腹中的孩子,下意识地将手轻轻护在孕肚上,掌心贴着真丝旗袍上的樱花绣纹,指腹细细摩挲着。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却比哭还难看——弧度僵硬得像被硬掰出来的,眼尾的红意还没散,连苹果肌都透着紧绷的酸涩。

花粥站在餐桌左侧,离主位不过两步远,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她的目光总在丽丽姐和阿明之间游移,先飞快瞟一眼丽丽姐锁骨处泛着红光的蛇头项链,又立刻转向阿明缠着纱布的胳膊,眼神里还残留着听闻“青姑会”时的震惊,像蒙着一层没散的雾。手里的白色亚麻餐巾被攥得皱成一团,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连指骨凸起的弧度都清晰可见,呼吸比平时略急促些,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没从那惊天秘密里彻底缓过神。

等阿明用小勺子舀完半碗南瓜羹,丽丽姐才慢条斯理地拿起面前的银质刀叉。刀叉是浮雕花纹的,柄端刻着细小的卷草纹,她用刀背轻轻往骨瓷餐盘边缘一敲——“当、当”两声轻响,像碎冰撞在琉璃上,清脆得穿透空气,瞬间压过了角落里钢琴师指尖流淌的《夜曲》。

宴会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主位汇聚,像被磁铁吸住的铁屑:佣人原本垂着的头抬了半寸,保镖背在身后的手悄悄绷紧,连那几个戴金丝眼镜的核心成员都下意识扶了扶镜架。钢琴师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离黑白键不过半寸,却再也不敢落下,指节微微发颤,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火苗被气流拂得歪歪扭扭,在深棕色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光影,像无数只缩着身子的幽灵,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今天的晚宴,是给阿明接风。”丽丽姐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穿透力极强,顺着空气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她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餐盘边缘的浮雕花纹,指甲上的裸色哑光甲油蹭过瓷面,留下浅浅的痕迹,“前阵子让他受了委屈,以后在集团里,他就是你们的小少爷。”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陡然冷了半分,眼神扫过全场,从佣人低垂的头顶,到保镖挺直的脊背,再到核心成员紧绷的下颌,每个角落都没放过:“谁敢怠慢,后果不用我多说。”那不是威胁,却比威胁更慑人——尾音刚落,蛇头项链的玛瑙眼刚好晃过一道红光,映得她眼底的冷意愈发清晰。

“是!”

周围的人立刻齐声应道,声音整齐得像经过千百次训练,连音量、节奏都分毫不差,像闷雷滚过空旷的大厅。这声应答震得烛火又剧烈晃了晃,火苗歪成一道弧线,墙上的影子跟着扭曲、拉长,又很快稳住,却让那诡异的氛围更浓了几分。佣人弯腰的幅度又大了些,保镖的脊背挺得更直了,没人敢多说一个字,只有那声“是”的回音,在宴会厅里轻轻荡了两圈,才慢慢散在空气里。

丽丽姐缓缓点头,下颌线绷得笔直,目光像慢镜头般扫过我、肖雅和花粥——落在我脸上时,带着几分审视的锐利,仿佛在掂量我的反应;掠过肖雅苍白的脸颊时,稍作停顿,又很快移开;最后定格在花粥紧绷的嘴角,才慢悠悠地落回自己锁骨处的蛇头项链上。她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力度,轻轻捏住玛瑙蛇眼,那鸽血红的宝石在烛火下泛着丝绒般的妖异光泽,温润的质地里藏着冰冷的锋芒,像两滴刚从血管里凝住的血珠,连纹路都清晰得像还在微微搏动。

“还有件事,跟你们三个说一声。”

她顿了顿,手腕轻翻,将银质刀叉轻轻搁在骨瓷餐盘上——刀背与盘沿相触,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一根细针戳破了凝固的空气。这声响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格外刺耳,顺着耳神经往脑子里钻,震得人后槽牙微微发酸,连烛火都被这突兀的动静惊得晃了晃。

“我在东南亚,还有支十三人的女子敢死队。”

话音刚落,花粥的嘴猛地张开,呈一个圆圆的“o”形,“啊”的一声刚冲出喉咙半寸,又被她用手背死死捂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仿佛要把那声惊呼按回喉咙里。她眼里的震惊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瞳孔缩得像针尖,死死盯着丽丽姐,连站着的姿势都不受控制地晃了半寸,连忙用另一只手扶住身后的餐椅边缘才稳住。右手下意识地往腰间的枪套摸去,指尖刚触到皮质枪套的防滑纹路,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指节在裤缝上蹭了蹭,那是她跟着丽丽姐这些年,每次极度紧张时改不掉的习惯性动作。

肖雅则轻轻“呀”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振翅,几乎要被空气吞没。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往我身边靠过来,肩膀重重贴着我的胳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原本就攥着我小臂的手猛地收紧,五根手指像铁钩似的扣住我的皮肉,指甲几乎要嵌进我上周被木刺扎出的旧伤里——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往上窜,我却没敢动半分。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胸口贴着我的胳膊轻轻起伏,鬓角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里的恐惧像蒙了层浓雾,连看向丽丽姐的眼神都带着怯意,另一只手早已下意识地护在孕肚上,指尖死死攥着旗袍的布料。

“都是从小在金三角的训练营里滚出来的,吃着压缩饼干练格斗,在枪林弹雨里摸爬长大。”丽丽姐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喝了杯茶”,指尖却微微抬起,屈起五指又缓缓松开,最后稳稳比出一个“五”的手势——指甲上的裸色哑光甲油在烛火下泛着雾面柔光,与锁骨处蛇头项链的红光隐隐呼应,“匕首能掷中十米外的苹果,步枪点射百发百中,近身格斗的肘击能击碎三公分厚的木板,一个人撂倒三个成年男人跟玩似的。”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餐盘边缘,声音依旧没起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去年仰光码头那场火并,对方二十多个带枪的毒枭堵着货船,她们十三个人摸进去,一人解决五个,全是锁喉或心脏精准一击。事后连弹壳都捡得干干净净,警方来了只看见满地尸体,连个脚印、一根头发丝都没找着。”

我的喉结像卡了块烧红的铁球,重重滚了两下,喉咙里干涩得发疼,连唾沫都咽不下去。掌心的旧伤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尖锐的痛感顺着指缝往上窜——那是上个月在巷口和丁家旺对峙时,他的弹簧刀划开的口子,足足两寸长,当时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朵的红。现在疤痕刚结了层薄痂,被我无意识地用指甲狠狠掐住,痂皮裂开一点,淡红的血珠渗出来,混着指甲缝里残留的硝烟味,在口腔里酿成一股腥涩的苦。

雷朵集团的毒网早就织得密不透风了——金三角深山里的罂粟种植园,雇着武装流民看守;湄公河上的走私船,船底焊着暗舱藏货;曼谷街头的便利店、清迈的寺庙偏殿,全是分销点,连当地的警察署都有她们的人,几乎覆盖了东南亚半壁江山。现在再加上这支从地狱里练出来的女子敢死队,简直是在铁网上又插满了淬毒的针,别说人,连只苍蝇想从这张网里钻出去,都得被扎成筛子。

“还有支五十人的雇佣兵队伍。”

丽丽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刚从极地冰原捞出来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扎在每个人心上,连空气都跟着凝了半分。“二十五个白人,二十五个黑人,黄种人占了剩下的名额——白人大多是海豹突击队退役的老兵,不少还参加过阿富汗、伊拉克战争,胳膊上的弹痕能排着队数,手里的m4A1能在三百米外打穿硬币;黑人是刚果金战场上滚出来的,在雨林里跟反政府武装熬了五年,手里的枪比吃饭的碗还亲,近身搏杀能徒手拧断人的脖子;黄种人全是韩国707特战旅、日本陆上自卫队特殊作战群的退役成员,格斗术和情报刺探都是顶尖的。”

她的指尖在餐盘边缘轻轻划着圈,语气平淡得像在报菜名,眼里却没半分温度:“个个都是上过战场的老手,手里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见惯了血,杀个人跟踩死蚂蚁似的。”

顿了顿,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只停在唇瓣边缘,没往眼底走半分,反而透着几分倨傲的残忍:“他们的装备都是最新的——m4A1改了战术导轨,能挂夜视仪和榴弹发射器;伯莱塔92F是定制款,枪柄缠了防滑的骆驼皮,握感比普通款稳三成;还有便携式火箭筒,拆开来能塞进背包,射程能覆盖半公里。论装备精良度,比不少国家的正规军都强。”

花粥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胸口像揣了个乱撞的兔子,起伏得越来越明显,连鬓角的碎发都跟着微微颤动。她手里的白色餐巾被攥得更紧了,原本就皱的布料此刻拧成了麻花,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掌心,指甲深深掐进亚麻纤维里。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跟着丽丽姐十年,她一直是核心护卫,论身手在集团里数一数二,可这支装备顶尖、经验狠辣的雇佣兵一来,她的位置怕是要变得微妙,甚至会被彻底边缘化。她下意识地往腰间的枪套摸了摸,指尖碰到熟悉的皮质纹路,才勉强稳住心神,却依旧绷着嘴角,没了半分平时的利落。

肖雅的脸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拖出来的瓷盘,连耳尖都透着青白色,嘴唇抿得紧紧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八百米,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碎的颤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慌乱,突然轻轻踢了一下——力道不大,却让肖雅的身体猛地颤了颤,她立刻用另一只手死死护住孕肚,指尖掐着旗袍上的樱花绣纹,把细腻的真丝捏出几道深褶,指节都泛了白。眼里的恐惧快溢出来了,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连看向丽丽姐的目光都带着怯意,仿佛眼前的女人不是熟悉的“丽姐”,而是个陌生的魔鬼。

丽丽姐没管两人的反应,目光陡然一沉,原本平淡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淬了冰的钢针,直直扫过我、肖雅和花粥的脸——扫过我紧绷的下颌,肖雅发白的嘴唇,花粥攥紧的手,连眼尾的细纹里都裹着审视的锋芒,仿佛要把我们的心思剖开,看清楚藏在皮肉下的惊涛骇浪。

她顿了顿,指尖重重捏了下锁骨处蛇头项链的玛瑙眼,那鸽血红的宝石在烛火下妖异得更甚,像两滴刚凝住的血珠。然后,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最关键的是。潜伏在泰国和日本的青姑会,也是我的队伍。”

“青姑会?”

花粥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锈铁,从紧绷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发颤的尾音在寂静的宴会厅里荡开,带着细碎的破音。她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眼白上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像被惊雷炸过的蛛网——那不是普通的惊讶,是骨子里的骇然,连瞳孔都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微微放大,死死盯着丽丽姐,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真假。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在餐椅的扶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才勉强稳住身形。右手下意识地撑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抠进实木的纹路里:“就是那个……专门接手各国政客、毒枭的‘清理’任务,做‘干净活’从不出错的青姑会?杀了人连现场的半个指纹、一根毛发都留不下,FbI、国际刑警组织追了十三年,换了七任负责人,连个影子都抓不着的那个……”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连呼吸都跟着发颤,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连话都说不连贯。

丽丽姐嘴角的笑意深了些,那弧度从唇瓣边缘往里浸了半分,却依旧没达眼底——眼底的冷意像结了冰的寒潭,只有嘴角的纹路透着几分戏谑的残忍,像毒蛇吐信前假意的慵懒。她抬手慢悠悠地摸了摸锁骨处的蛇头项链,指尖顺着蛇身细密的鳞片纹路轻轻划过,那雕刻得细如发丝的纹路蹭过指腹,带着微凉的金属质感。

蛇头不过指甲盖大小,嵌在蛇眼的鸽血红玛瑙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她没直接回答,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蛇头,声音淡得像白开水,却带着千钧之力:“青姑,就是我的绰号。”

“轰——”

像一道惊雷在我颅腔里炸开,耳膜瞬间被震得发疼,眼前猛地发黑,连水晶灯折射的光斑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耳边“嗡”的一声,无数只蜜蜂似的蜂鸣在耳道里打转,尖锐又混沌,把周围的一切声响都盖了过去——花粥的抽气声、烛火的噼啪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旧伤里,痂皮被抠裂,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米白色的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可那痛感根本传不到大脑里,只有眼前的景象在不停晃动:水晶杯里的香槟倒影歪歪扭扭,烛火的光变成了一团团跳动的模糊光晕,丽丽姐嘴角那抹残忍的笑、蛇头项链上的红光,像两张重叠的画面,在我眼前转得人头晕目眩。

后背的汗毛瞬间根根竖了起来,像被冰水浇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窜,直抵后脑勺。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痛感,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困难,喉咙里像卡着块烧红的铁,又烫又涩。

青姑会——这个名字在我卧底前攥过的那份绝密卷宗上,像枚淬了剧毒的冰针,深深扎在牛皮纸封面内侧最醒目的位置。卷宗边缘被无数只手磨得发毛,页脚卷着边,连装订线都渗着陈年的油墨味。无论是三年前曼谷跨国缉毒案的补充附件——纸页上还沾着未清理的咖啡渍,还是去年国际刑警组织共享的“东南亚地下势力图谱”——打印件的墨色都透着仓促,只要出现“青姑会”三个字,旁边必然跟着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圈痕叠着圈痕,笔尖戳破纸页的小孔里,仿佛还嵌着当年办案人员的焦躁与绝望。

卷宗里的描述没有一句废话,却字字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神秘:她们是游走在黑暗里的“幽灵杀手”,只认佣金不认人,小到毒枭内部的叛徒清算,大到政客政敌的“意外”消亡,只要定金到账,从无失手。规矩硬得像铁——三天内让目标彻底消失,现场要干净得能通过FbI的痕迹检验:半根头发、一枚指纹、甚至一滴血迹都不能留。有老缉毒警在旁注里写着:“疑用氢氟酸化尸,残渣倾入湄公河,连鱼鳃都检测不出dNA。”

各国警方的追查史更是一部浸着血的败笔。FbI的卧底小组潜伏了八个月,最后只传回一句“青姑露面了”,再无音讯;泰国皇家警察最精锐的缉毒部队突袭过金三角的训练营,只捡回半本带血的训练手册;日本警视厅特殊搜查课的线人混进过东京的联络点,却在汇报前“失足”坠楼。卷宗末尾列着一串名字,七个卧底的代号被红框圈住,旁边标着“失联”,墨迹淡得像要褪色,却比任何警告都刺目。关于“青姑”的身份,更是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她是七十岁的老头,枣木拐杖里藏着毒针,走一步都带着坟地的寒气;有人说她是二十岁的少女,白裙子上总沾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发簪子淬着见血封喉的箭毒木;更有人说“青姑”是个代号,核心成员像散在暗处的蛇,谁也抓不住头。

可谁也没想过——连我这个浸在雷朵集团半年、见过丽丽姐无数次冷脸的卧底,都没敢往这处想——这个让全球军警辗转难眠、被传成“活阎王”的“青姑”,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穿酒红色丝绒旗袍的女人。她刚用银勺给阿明舀了南瓜羹,指尖还沾着一点米白色的汤汁,锁骨处的蛇头项链被烛光映着,玛瑙蛇眼红得像刚吸了血。眼里的温柔还没从阿明的发顶褪尽,转瞬间就露出了能掀翻东南亚地下世界的獠牙。

我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肉里,掌心那道上个月被丁家旺弹簧刀划开的旧伤,痂皮被生生抠裂,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米白色的真丝桌布上。那痕迹先是一个小点,慢慢晕开,像只蜷缩的、渗血的小手,在平整的布料上显得格外刺目。指尖凉得像攥着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棱,连指甲盖都透着青白色,可后背的汗毛却根根竖了起来,扎得衬衫布料发紧,像有无数根细针正顺着毛孔往里钻。耳膜“嗡嗡”作响,眼前的水晶灯折射出的光斑都变成了重影,烛火的光晃得人头晕,连丽丽姐嘴角的笑意都变得模糊又狰狞。心脏像被一只裹着冰碴的铁钳死死夹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痛,呼吸时喉咙里像灌了刺骨的冷风,刺得生疼,胸口起伏得像被按在深水里又强行拽出来,每一口气息都短得像偷来的。

“难怪……难怪从来没人知道青姑的身份。”花粥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比刚才更哑了,像是喉咙被砂纸磨破了皮。她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膝盖重重撞在餐椅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却像没察觉疼似的,只是慌忙伸出右手抓住旁边的桌腿,指节死死抠进实木的纹路里,连指骨都泛了白,指甲缝里甚至抠出了细碎的木屑。她的脸白得像纸,眼白上的红血丝比刚才更密了,瞳孔里残留着惊惶的碎光,可那碎光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敬畏——不是对上司的服从,是对死神的恐惧,像见了活阎王的小鬼,连头都不敢抬。嘴唇哆嗦了半天,重复了两次才把话说完整,尾音几乎要咽进喉咙里:“原来……原来丽姐您就是青姑。那些……那些杀人不见血的传说,全都是真的。”

丽丽姐连眼皮都没往她那边抬一下,捏着水晶杯杯脚的手指稳得没一丝颤抖,杯壁上沾着的细密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滑,滴在桌布上,刚好落在我那道血痕旁边,晕开一小片水渍,像只冰冷的眼睛盯着那点猩红。她轻轻抿了一口香槟,酒液在舌尖滚过时,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我、花粥和缩在我身边的肖雅,像在看三件没有生命的摆件。“不然你以为,雷朵集团能在东南亚站稳脚跟?”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杯口,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那动作优雅得像在把玩一件艺术品,可话里的寒意能冻住空气。

“曼谷缉毒科的李警官,当年想抄我唐人街的货仓,第三天就‘意外’掉进湄公河——连救生衣都‘忘’带了,尸体漂了七天才找到,手脚都泡肿了。”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没达眼底,只停在唇瓣边缘,像毒蛇吐信前的假寐,“湄公河上抢货的‘刀疤陈’,带着二十多个手下占了我的码头,一周后他的尸体漂上来时,嘴唇还紫着,是氰化物中毒的痕迹,可谁也查不出他什么时候碰过毒。还有清迈的山口组分支,带头的‘鬼冢’想吞我的分销点,现在连骨灰都找不到——据说被混在化肥里,撒进了罂粟田。”

每说一个名字,宴会厅的空气就更冷一分,连烛火都烧得滞重,火苗歪歪扭扭的,在深棕色的墙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钢琴师早就停了手,指尖悬在琴键上,指节发白,连呼吸都不敢出声;旁边的佣人垂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像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

放下酒杯时,丽丽姐的语气陡然变得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蛇头项链的玛瑙眼刚好晃过一道红光:“我已经让人传信了,用的是别墅顶楼太阳能板里藏的加密卫星电话,信号直接连到金三角的深山中转基站,美军的监听卫星都抓不到痕迹。这几天,敢死队的‘白玫瑰’、雇佣兵队长‘黑熊’,还有青姑会在泰国的‘黑玫瑰’、日本的‘鬼手’,这些核心成员都会陆续到总部集合。”

她的目光扫过我们三人,像在宣布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可我却觉得那目光里藏着刀,每扫一下,皮肤就像被割过似的疼。指尖的血还在慢慢渗,滴在桌布上的痕迹越来越大,像一只在绝望中挣扎的手——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根本不是在参加一场接风宴,是在观看一场魔鬼的宣言,而我们,都是这场宣言里随时可能被碾碎的尘埃。

“调过来?”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锈铁,从紧绷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裹着刻意压制的颤抖。喉咙里干涩得发疼,像卡着半块粗糙的砂纸,吞咽时连唾液都带着剌人的痛感。喉结重重滚了两下,试图压下翻涌的惊惶,指尖却下意识抠紧了掌心的旧伤,痂皮裂开的刺痛让我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敢抬头,怕眼底的慌乱撞进丽丽姐的视线。

丽丽姐抬眼看向我,瞳孔微微收缩,眼神里瞬间浸满审视的锐利,像在掂量一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那目光扫过我的脸,从额头的碎发到眼角的细纹,再到紧绷的下颌线,连我不自觉抿紧的嘴唇都没放过,停留了足足三秒——这三秒像三个世纪般漫长,空气都跟着凝固,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目光里的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几秒钟后,那审视的冷光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冰的决绝,连嘴角的弧度都绷得发直。“赫猜和穆湖没死,”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那老东西精得像鬼,他那废物儿子莱塔又疯得像条野狗,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报复。”

她顿了顿,指尖重重敲在银质桌面上,指甲盖泛着冷白,“笃”的一声闷响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震得桌中央的香槟玫瑰都轻轻晃了晃,花瓣上的晨露滚落下来,砸在桌布上晕开细小的湿痕。“与其等他们带着人找上门,弄脏我这栋楼的地砖,不如我先下手为强,直接把他们在金三角的老巢端了,省得以后看了心烦。”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陡然冷了几分,扫过宴会厅角落那几个垂着头的核心成员,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狠戾:“还有雷朵集团内部,有些人看我这次在码头遇险,怕是已经动了别的心思——觉得我黛珂丽不行了,能被赫猜拿捏了。”她嗤笑一声,那笑意里藏着刺骨的嘲讽,“正好让他们见见敢死队和青姑会的手段,省得以后暗地里搞小动作,浪费我的时间。”

宴会厅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滞重,像结了层厚冰,连呼吸都带着冰凉的压迫感。烛火被这骤然沉下来的气压掀得剧烈晃了晃,火苗歪歪扭扭地窜起半寸,又猛地矮下去,墙上的影子跟着扭曲、拉长,像无数只张牙舞爪的鬼魅,在深棕色的壁纸上爬来爬去。远处钢琴师的指尖依旧悬在琴键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偶尔划破死寂,又飞快被冰冷的空气吞没。

我死死低着头,用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的惊涛骇浪——丽丽姐要对赫猜动手,还要借敢死队和青姑会震慑内部,这意味着一场血雨腥风就在眼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冲破肋骨的束缚,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痛感,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指尖深深嵌进掌心的旧伤里,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桌布上的红痕越来越大,可我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怕那藏不住的震惊、焦虑,会被丽丽姐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抓个正着。

十三人女子敢死队——那群金三角训练营里滚出来的死士,匕首能戳穿三公分厚的木板,近身搏杀连男性特种兵都不是对手;五十人雇佣兵——海豹突击队退役的白人老兵扛着改装m4A1,刚果金战场下来的黑人握着便携式火箭筒,重火力能轰开普通装甲车;再加上潜伏泰日十几年的青姑会——那些藏在政客办公室、警署档案室的眼线,连警方的突袭计划都能提前截获。

这些势力一旦全部扎进总部,这里就不是堡垒,是密不透风的铁笼:敢死队守着走廊拐角,是随时能扑上来的尖刃;雇佣兵架着机枪扼住出入口,是咬碎一切突围的獠牙;青姑会的人混在佣人里,是盯着每个角落的毒眼。别说摸进核心资料室——那里连门把手都有指纹锁,资料柜带虹膜识别——恐怕我白天多走两步走廊,晚上就会被请去“喝茶”。摧毁雷朵集团?之前的计划简直像拿鸡蛋撞石头,那些摸了半个月的运输路线、记在心里的仓库坐标,此刻全成了废纸,连提都显得可笑。

怎么传消息?我的大脑像被塞进高速运转的齿轮,嗡嗡作响,指尖冰凉得像攥着块冰,后背却冒着凉汗。雷朵集团的监控网密得能筛出蚊子:走廊天花板每隔五米就有一个枪形摄像头,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其实是针孔镜头,连卫生间的通风口都藏着微型监视器。此刻宴会厅水晶灯正下方,那个半球形的黑色摄像头尤其刺眼——外壳蒙着层薄灰,却遮不住镜头的冷光,旁边的红光每隔两秒闪一下,像只没有眼皮的眼瞳,死死盯着餐桌,连我指尖抠着掌心旧伤的细微动作、花粥抿嘴时的肌肉抽搐、肖雅攥着裙摆的指节泛白,都能被高清镜头捕捉得一清二楚。

手机早成了奢望。出发时被搜走,塞进一楼大堂那个带电子锁的保险柜——密码是六位数,还得刷丽丽姐的指纹才能打开,钥匙串就挂在她旗袍内侧的暗袋里,贴着她的皮肤,连花粥都没碰过的机会。我浑身上下翻遍,唯一的联络工具是藏在衣领内侧的微型信号器——那是杨杰临走前塞给我的,指甲盖大小,用和衬衫同色的特殊纤维线缝死在夹层里,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按下去能发实时定位到杨杰的终端,可也就仅此而已:它没有通话功能,不能传文字,甚至按下后三十秒就会自动烧毁芯片,连痕迹都留不下。

可我要传的是什么?是“青姑就是黛珂丽”——这个藏了十三年的核心秘密;是“十三人敢死队、五十人雇佣兵已在调遣中”——足以让警方重新评估战力的关键情报;是“青姑会潜伏泰日,警署有内鬼”——能救下线人性命的警告。这些话别说用一个定位代替,就算写满一张纸都嫌不够,可我手里只有一个“只能亮一次的信号灯”,连半个字都传不出去。

花粥还在一旁细若蚊蚋地附和,声音细得像被风吹得快要散掉,尾音里藏着掩不住的发颤:“姐考虑得周全,这些人来了,看谁还敢作乱。”她的头埋得更低了,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手里的白色餐巾被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指节捏得泛白,连指骨凸起的弧度都清晰可见。说话时,她的视线死死钉在丽丽姐的鞋尖上,不敢有半分偏移——那刻意的讨好像贴上去的纸,一戳就破,底下全是藏不住的紧张,连呼吸都跟着发紧,胸口微微起伏。

肖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碎的颤音,温热的气流喷在我胳膊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是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战栗,肩膀时不时蹭到我的胳膊,带着冰凉的温度。她的手心全是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淌,把我的衬衫袖子都浸得发潮,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另一只手死死护在微微隆起的孕肚上,指尖抠着旗袍上的樱花绣纹,把细腻的真丝捏出几道深褶,指甲缝里都嵌进了布料的纤维——显然是被“敢死队”“雇佣兵”的字眼吓破了胆,连稳住身体的力气都快没了。

丽丽姐没理会两人的反应,目光始终落在阿明身上。阿明正用小勺小口舀着南瓜羹,长长的睫毛垂着,像两把小扇子。丽丽姐的眼神里难得漾开一丝暖意,那暖意淡得像薄冰,却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阿明柔软的头发,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羽毛,连呼吸都放轻了半分。可那暖意只停留在表面,往她眼底探进去,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像藏着千年寒潭的水,冷得能吞噬一切,锁骨处蛇头项链的玛瑙眼恰好泛过一道冷光,与那眼底的黑暗遥遥呼应。

不行,不能急。我在心里反复对自己默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旧伤,痂皮裂开的刺痛像针似的扎进皮肤,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丽丽姐现在对我还有“救命之恩”的余温——码头那场混战里,赫猜的人举着枪对准她和阿明时,是我扑过去撞开了枪口,子弹擦着我的胳膊飞过,嵌进了旁边的集装箱。就凭这一点,她暂时不会对我设防。

而阿明,是她唯一的软肋,是那层坚冰上唯一的裂缝。刚才递孩子时她拢住破外套的温柔,喂粥时避开伤口的细心,此刻眼里藏不住的牵挂,全是旁人碰不得的破绽。只要能留在她身边,能守在阿明左右,总有机会摸到传递消息的缝隙——哪怕只有一秒钟,哪怕只能传一个字,也好过坐以待毙。

或许可以找花粥帮忙?我飞快地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她还维持着低头躬身的姿势,连眼皮都没敢抬。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在心底——不行,花粥对丽丽姐的忠心,是刻进骨头里的。

我想起刚混进集团时听来的旧事:十年前曼谷街头,有人趁丽丽姐参加酒会时行刺,是刚满十八岁的花粥扑上去,替她挡了那柄淬毒的短刀,刀刃扎进花粥的肩胛骨,差点废了她一条胳膊;上个月肖雅偷偷溜出别墅想找我,也是花粥堵在门口,拽着肖雅的手腕往房间拖,语气冷得像冰:“丽姐没发话,谁也不能出去”,要不是丽丽姐及时叫停,肖雅差点被锁进阁楼。

这样一个把丽丽姐当信仰的人,怎么可能冒险帮我这个“外人”?说不定我刚透一点口风,她转头就会原封不动地汇报给丽丽姐。到时候,别说传消息,我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

烛火突然晃了晃,墙上的影子扭曲着扫过我的脸,水晶灯下方的监控红光又闪了一下——像在提醒我,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被那双冰冷的“眼睛”捕捉。我连忙收回思绪,指尖攥得更紧了,掌心的血珠又渗出了一点,黏在布料上,带着尖锐的疼。

肖雅更不行。她怀了孕,本就比平时更显脆弱,走路都得扶着墙,连下楼梯都要佣人搀着。平时厨房里杀鱼,她都躲在阳台捂着眼,连鱼鳞都不敢碰,更别说接触“卧底”“青姑会”这些沾着血的秘密。要是让她知道我藏在雷朵集团的真实目的,知道丽丽姐是双手染血的杀手,她肯定会吓得脸色惨白,说话都打哆嗦,眼神藏不住半点慌乱——这种情绪太容易被丽丽姐察觉,到时候不仅我这半年的卧底心血全毁,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被拖进深渊。丽丽姐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哪怕肖雅怀了集团的种,触了她的逆鳞,也绝不会留活口。我不能连累她,绝对不能。

唯一的机会,就攥在“时间”这两个字里——必须赶在青姑会和雇佣兵到总部之前。那些人一来,丽丽姐的底气会硬得像钢,监控只会比现在严十倍:走廊里的摄像头会换成带夜视和录音的高清款,每个楼层都会加派敢死队的人轮班守着,说不定连去卫生间都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想单独待上一分钟都难如登天。我必须在这两三天里,想办法按下衣领里的信号器——哪怕只能发定位,至少能让杨杰知道我还活着,知道我在总部核心区。更要紧的是,得把“青姑=黛珂丽”“有敢死队和雇佣兵”这两个关键信息传出去,哪怕是刻在什么地方,或者借别人的嘴带出去,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比让外面的人蒙在鼓里强。

“袈沙,发什么呆?”

丽丽姐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根冰针戳破了宴会厅里的死寂。我心里猛地一紧,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咯噔一下停了半拍,随即疯狂地跳起来,撞得肋骨发疼,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从烛火后穿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更藏着审视的冷光——先扫过我攥得发白的指节,又落在我垂着的眼睫上,最后定格在我紧绷的下颌,像在掂量我是不是藏了别的心思。

我瞬间僵住了,像被钉在原地的木偶,指尖的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米白色的真丝桌布上,晕开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湿痕,和之前的血痕挨在一起,像颗冰冷的泪。大脑飞速运转,却空白了两秒,直到丽丽姐的目光又沉了半分,才猛地回过神。嘴角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扯了好几下才拉出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眼神下意识地往旁边瞟了瞟,又飞快收回,落在她旗袍的缠枝莲绣纹上:“没有,丽姐,我不累。”

话音刚落,我又赶紧补了句,声音刻意放得恭敬,甚至带着点讨好:“只是在想,今晚晚宴人多,虽然有保镖守着,但万一有不怀好意的生面孔混进来,惊扰了小少爷,就太不应该了。要不我去门口盯着点?我记人准,之前跟着您去码头送货,见过不少道上的人,生面孔一眼就能认出来。”

说完,我悄悄抬眼瞥了她一下,见她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些,才敢轻轻舒了口气——后背的衬衫早就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凉得像冰。

丽丽姐挑了挑眉,右眉梢微微向上挑出半寸弧度,眼角的细纹跟着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笑意先是在唇瓣边缘漾开,慢慢蔓延到眼尾,却像被一层冰壳挡住似的,没往眼底渗半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依旧藏着审视的冷光,像在掂量我这话里有几分真心。

“不用,门口有八个保镖盯着,”她的声音拖了半拍,指尖又捏了捏锁骨处的蛇头项链,指腹摩挲着玛瑙蛇眼的纹路,那鸽血红的宝石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光,像两滴凝在暗处的血,“还有人脸识别系统,连送货的佣人都要刷指纹,闲杂人等进不来。”

顿了顿,她的目光扫过我紧绷的肩线,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你留下来,陪我喝一杯。阿明刚回来,我身边得有个靠谱的人。”最后“靠谱”两个字,她咬得格外轻,却像重锤敲在我心上。

“是。”我连忙应声,指尖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薄茧,刚碰到香槟杯的水晶杯壁,就忍不住微微发颤。杯壁上沾着细密的水珠,顺着菱形切割面往下滑,滴在我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像针似的扎了我一下,混沌的大脑才稍微清醒了些。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手臂尽量放稳,轻轻往她的杯沿凑过去——“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格外清晰,像一根细针戳破了凝固的空气,每一下余韵都带着无形的压力,震得我指节发麻。

酒液滑过喉咙时,我几乎尝不出味道。只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混着香槟特有的涩味,顺着食道往下淌,却浇不灭脑子里的乱麻。那些念头像缠在一起的线团:信号器只能发一次定位、花粥忠心难撬、肖雅碰不得、青姑会随时可能到……越想越乱,连舌根都泛起发苦的涩意,手里的杯子捏得更紧了,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

丽丽姐看着我把杯里的酒喝空,嘴角的笑意才算真了半分,满意地点点头。她立刻转头看向阿明,刚才那点审视的冷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拿起银质筷子时,手腕都放得极轻——那筷子是哑光的,柄端刻着细小的卷草纹,她夹起一块烤乳鸽的腿肉,肉皮泛着琥珀色的油光,连一丝肉筋都挑得干干净净,才轻轻放在阿明面前的骨瓷小盘里。小盘边缘描着浅金的花纹,和桌布的米白色衬得格外柔和。

“阿明,多吃点,”她的声音放得极柔,尾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和刚才命令式的语气判若两人,“这肉嫩,是刚烤好的清远鸽,一点都不柴,长壮点才不怕坏人欺负。”

阿明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两把沾了露水的蝶翼,轻轻颤了颤。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握着小勺,小心翼翼地把乳鸽肉分成指甲盖大小的小块,生怕动作太猛碰到右胳膊的纱布——那纱布边缘的胶带已经有些松垮,隐约能看见底下淡红的血印。他小口小口地吃着,腮帮子轻轻鼓着,眼睛却从睫毛的缝隙里偷偷瞟向我,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好奇,像受惊的小兽在打量陌生人。

我对着他扯出一抹尽量温和的笑,眼角的细纹都刻意放柔,可心里却像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沉得几乎喘不过气。这个八岁的孩子,是丽丽姐这把锋利的刀上唯一的缺口:她会为了他拢紧破外套,会为了他放缓语气,会在提到他时眼里闪过暖意——这是她唯一的软肋,也是我在这座铁笼里仅存的希望。

或许,真的能从阿明身上找到机会?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晚上他睡在二楼的儿童房,佣人会轮流守着,说不定我能以“帮忙看着小少爷”为由进去;他的玩具堆在床头,说不定能把写了字的小纸条藏在积木缝里;他换下来的衣服要送去洗衣房,或许能在衣领里缝点细碎的线索——哪怕只是“青姑”两个字,只要能传出去,杨杰那边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

可念头刚冒出来,又被我按了下去:阿明还那么小,万一被丽丽姐发现他身上有异常,会不会迁怒于他?那道渗血的纱布还在提醒我,这孩子已经受了太多苦。我攥了攥手心,旧伤的痛感传来,让我强行稳住思绪——再等等,得找个绝对安全的机会,不能让阿明卷进来。

烛火突然晃了一下,墙上的影子跟着扭曲,水晶灯下方的监控红光又闪了一下,像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连忙收回目光,假装看向桌上的菜肴,指尖却在桌布下悄悄攥紧了——机会一定藏在阿明身边,我必须抓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就在这时,花粥突然往前挪了半步,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黑色作战裤的裤脚蹭过地砖,几乎没发出声响。她依旧维持着微躬的姿势,头低着,声音压得极低,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却字字清晰:“姐,后厨刚才来报,燕窝炖好了。”

她顿了顿,似乎怕说得不够详尽,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妥帖:“是印尼的头期血燕,泡了六个钟头,挑净了细毛,用砂锅慢炖了三个小时,胶质都炖化了,汤头稠得能挂勺。要不要现在给小少爷端来?”

丽丽姐没抬眼,目光还落在阿明吃饭的小手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刚才对阿明的柔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像结了冰的钢板:“嗯,端来吧,让佣人用托盘垫着布,小心烫。”

花粥连忙应了声“好”,转身往宴会厅侧门的厨房走。经过我身边时,她的脚步突兀地顿了半秒——不过眨眼的工夫,快得像错觉。我用余光瞥见她眉头微蹙了一下,那道褶皱很浅,转瞬即逝,眼里闪过一丝细碎的担忧,像认出了我刚才攥紧杯子、眼神发飘的异常。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视线飞快扫过主位上的丽丽姐,又瞥了眼水晶灯下方闪烁的监控红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紧嘴角,加快了脚步,马丁靴踩在地砖上,发出极轻的“嗒嗒”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心里猛地一动,像抓住了根浮木——花粥刚才那眼神,分明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或许……可以试试暗示她?比如用我们上次一起去码头接货时约定的暗语,一句“这批货的‘受潮’了”,就能代表“情况危急”。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死死按了下去。

不行。宴会厅里少说有十几个佣人、保镖,更别提天花板上那些无孔不入的监控,水晶灯下方的红光又闪了一下,像只冰冷的眼睛盯着我。丽丽姐的耳朵尖得很,刚才花粥说话那么轻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万一暗语被她听出破绽,或者监控录下我的口型,别说传消息,我和花粥都会死无全尸。她对丽丽姐的忠诚刻在骨子里,可涉及“背叛”,谁也赌不起。

没等我把这念头捋顺,丽丽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对着缩在我身边的肖雅,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感,连尾音都透着掌控一切的倨傲:“肖雅,你怀着孕,不能久站,也熬不起夜。”

她抬眼扫过肖雅苍白的脸和微微隆起的孕肚,指了指旁边候着的佣人:“让佣人扶你回房休息。房间里的恒温柜里温着鲜牛奶,是今早刚挤的,加了点蜂蜜,喝了对孩子好。”

肖雅连忙点头,幅度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鬓角的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晃了晃。她的声音细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气音里裹着未散的颤意:“好,丽姐。”

佣人上前扶她时,她的身体晃了晃,膝盖发软得几乎站不稳,佣人连忙用胳膊架住她的腋下。起身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我一眼——眼尾泛着淡淡的红,瞳孔里盛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不舍,还有藏不住的担忧,像蒙了层雾。嘴唇翕动了两下,似乎想喊我的名字,又或是问一句“真的没事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我对着她指尖轻轻晃了晃,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刻意挤出一抹安抚的笑,示意她放心。可桌下的手却死死攥紧了,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掌心的旧伤被指甲抠得生疼,痂皮裂开的刺痛顺着神经往上窜——肖雅一走,我身边唯一能稍微分散丽丽姐注意力的人没了。之前她苍白的脸色、细微的颤抖还能引走丽丽姐零星的目光,现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只会牢牢锁在我身上,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都得像走在刀尖上,半点错都犯不得。

看着肖雅的背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口,浅粉色的真丝裙摆垂坠着,沾着一点从手心蹭到的冷汗,像一朵被风雨打蔫、快要凋零的樱花。佣人扶着她的胳膊,她的脚步慢得像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直到那抹粉色彻底融进走廊的阴影里,我才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带着烛火燃烧后的微涩,强迫自己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

丽丽姐压根没在意肖雅的离开,注意力全黏在阿明身上。她微微俯身,凑近孩子,声音柔得像化了的黄油,尾音甚至带着点哄劝的轻颤:“阿明,在下水道里待着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比如小老鼠,或者发光的虫子?”

这语气和刚才命令众人时的冷硬判若两人。烛火的光斜斜映在她脸上,一半暖光落在嘴角,把那抹极淡的笑意衬得格外柔和;另一半阴影却沉在眼底,连睫毛投下的纹路都透着冷意,像一张分裂的面具——温柔的面具下,藏着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阿明咬着小勺,怯生生地摇了摇头,她又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指尖拂过发丝的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琉璃。

我悄悄抬起指尖,借着桌布的遮挡,往衣领内侧探了探——指尖刚碰到那片特殊布料,就感受到了粗糙的纤维质感,像揉过的粗麻,刚好能把信号器的凸起藏得严严实实。那小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被磨得圆润,隔着布料能摸到微弱的金属凉意,是出发前杨杰用特制胶水粘在衬里的,缝边细得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

只要指尖稍用力按下去,三十秒内,杨杰的终端就会弹出我的实时定位,附带“紧急求救”的红色标记。可我不敢。他只会以为我在总部遇了险,说不定会立刻调派外围的卧底兄弟强行突入——雷朵总部现在虽没集结全部势力,可门口的人脸识别、走廊的监控、八个荷枪实弹的保镖,早织成了密网。强行闯入不仅救不出我,反而会打草惊蛇:丽丽姐一旦察觉异常,说不定会提前对赫猜动手,更会怀疑身边的人,肖雅怀着孕毫无反抗力,阿明还那么小,说不定会被她当成“软肋”藏得更深,甚至……我不敢再想下去。更要命的是,这信号器是“一次性武器”,烧了芯片就再也没第二件,不到生死关头,绝对不能动。

等等,刚才丽丽姐说,青姑会潜伏在泰国和日本。我猛地攥紧了指尖,旧伤的痛感让思路清明了些——杨杰在泰国的线人遍布唐人街、码头甚至警署外围,之前追查雷朵的罂粟运输线时,就听他提过“青姑会在曼谷有个神秘联络点”,只是一直没摸到头绪。如果我能把“黛珂丽=青姑”这个核心秘密传出去,杨杰那边肯定能顺着这条线索挖下去:从青姑会的联络点查起,说不定能揪出敢死队在金三角的训练营位置,摸清雇佣兵的装备补给线,甚至能把日本警视厅里藏着的青姑会内鬼给钓出来。这比单纯发个定位有用百倍。

可怎么传?我盯着桌上的银质刀叉发怔,刀背映着烛火的光,晃得人眼晕。突然有了个念头:或许可以把信息刻在什么地方?比如宴会厅的实木桌腿——那桌腿是黑胡桃木的,木纹深,用指甲就能刻出痕迹;或者休息室的乳胶漆墙壁,虽然容易被擦掉,但只要花粥能看见,说不定能留个心眼。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花粥对丽丽姐的忠诚是用命换的:曼谷街头替她挡过淬毒的刀,肩胛骨上留着一辈子消不掉的疤;肖雅偷偷出门那次,她能硬把人拽回来锁在阁楼,半点情面都不讲。我要是真在桌腿刻了字,她看见了只会第一时间汇报给丽丽姐,说不定还会觉得我“背叛”了丽姐,当场就会掏腰间的枪。到时候,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会被拖到地下室,连尸体都找不到。

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等晚上去阿明的房间找机会。丽丽姐那么疼阿明,今晚肯定会让佣人轮流守在儿童房,我或许能以“白天在码头护着小少爷,晚上想多照看会儿”为由进去。佣人说不定会趁阿明睡着时打盹,我就能找机会用指甲在床板的木纹里刻“青姑=丽”,或者把写了字的小纸条折成指甲盖大小,藏在他的积木缝里——那积木是实木的,有个空心的方块,刚好能塞下纸条。

可风险太大了。阿明才八岁,眼神里全是怯生生的单纯,他能懂“青姑”这两个字的分量吗?说不定会把纸条当成没用的纸片丢了,或者好奇地拿给丽丽姐看,到时候不仅我暴露,他说不定还会被丽丽姐迁怒,觉得是我“教坏”了孩子。而且儿童房里肯定也有监控,天花板的烟雾报警器十有八九是针孔镜头,我弯腰刻字、藏纸条的动作,说不定全被录了下来。丽丽姐只要调看监控,一切就完了。

烛火突然晃了晃,墙上的影子扭曲着扫过桌腿,水晶灯下方的监控红光又闪了一下,像在嘲讽我的徒劳。我悄悄松了松按在衣领上的手,布料的粗糙感蹭过指尖,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得发闷——明明知道关键线索就在嘴边,却像被堵住了喉咙,连半个字都传不出去,这种无力感比被枪指着头更让人窒息。

就在我脑子里的念头像乱转的齿轮,正揪着“刻字”“藏纸条”的主意反复撕扯时,丽丽姐突然抬起头——她之前还低头用纸巾擦阿明嘴角的油渍,动作柔得像春水,抬头的瞬间,那股暖意就像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目光直直地锁在我脸上,没有半分偏移,嘴角的笑意还挂着,却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像裹在棉花里的针,藏着冷硬的锋芒:“袈沙,你好像有心事?”

她顿了顿,指尖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银质桌沿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像敲在我心尖上:“从刚才肖雅走开始,你的眼神就有点飘——一会儿瞟桌腿,一会儿摸衣领,一直在想什么?”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瞬间撞得肋骨发疼,耳膜“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忘了半秒。指尖的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米白色的真丝桌布上,之前那点细小的湿痕,此刻又叠上了新的水珠,慢慢晕开成硬币大小的一片,像块洗不掉的污渍。

我浑身瞬间僵住了,指尖下意识蜷成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旧伤里,痂皮裂开的刺痛顺着神经往上窜,却连动都不敢动——她竟然一直在盯着我!刚才那些偷摸的小动作、飘移的眼神,全被她看在了眼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钢针,从我的额头扎到下巴,连我刻意抿紧的嘴角、微微发颤的眼睫都没放过,仿佛要把我脑子里的念头全剖出来。

“没有,丽姐。”我连忙低下头,飞快避开她的视线,死死盯着餐盘里没动过的乳鸽肉——肉皮已经凉透,泛着暗沉的油光,连之前诱人的琥珀色都褪了。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刻意压得平稳,却还是藏不住尾音的轻颤:“只是……突然想到赫猜和穆湖可能会报复,有点担心。”

我顿了顿,飞快地在脑子里拼凑谎言,尽量让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听说他在湄公河上还有三艘武装货船,船上架着机关枪,手下还有几个从缅甸逃出来的亡命徒。万一他们趁夜里偷袭总部,我们现在虽然有保镖,可毕竟……毕竟您刚把阿明接回来,要是惊扰了小少爷,就太不值当了。”

我说着,偷偷用余光往上瞟了一眼,见她的目光似乎松了些,才敢轻轻舒了半口气——后背的衬衫早就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凉得像冰。烛火猛地晃了一下,墙上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水晶灯下方的监控红光恰好闪了一下,像在佐证她的怀疑,把空气里的压迫感又拉满了几分。

丽丽姐低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浓浓的不屑,像在看一只瞎操心的蝼蚁,又像在嘲讽我的见识短浅:“担心什么?等我的人到了,赫猜那点人枪——三艘破货船、几个拿不稳枪的亡命徒,在我的敢死队和雇佣兵面前,不过是蝼蚁撼树,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不堪一击。”

她顿了顿,指尖在银质桌沿上轻轻敲着,指甲盖泛着冷白,“笃、笃”的声响节奏均匀得像时钟的秒针,每一下都往人心尖上扎,把空气里的压迫感拧得更紧:“倒是你,刚才我提到青姑会的时候,你反应有点奇怪。”她的目光陡然沉了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剜着我,“眼神里全是惊惶,不像是‘听说过名字’那么简单。你以前,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心里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砸中——她果然在怀疑我!后背的冷汗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脊椎往下淌,把衬衫的后颈处浸得透湿,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连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撞碎肋骨蹦出喉咙,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连忙猛地抬起头,强迫自己对上她的目光,指尖在桌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旧伤里,痂皮裂开的刺痛像针似的扎进皮肤,借着这股疼稳住快要崩不住的表情。我挤出一副又惊又怕的真诚模样,眼里故意漾着几分没散的后怕,连眉毛都微微蹙着,声音刻意发颤:“丽姐,我哪有那本事知道什么啊?”

“青姑会的名声在道上谁不知道?”我飞快地往下说,生怕慢半秒就被她看出破绽,“当年我在巷口混饭吃的时候,听那些蹲墙根的老混子嚼舌根,说青姑会是‘阎王的勾魂队’,杀人不眨眼,连曼谷警署的人见了他们的黑玫瑰标记都得绕着走,根本不敢惹。还有人说,得罪他们的人,连骨灰都剩不下。”

我咽了口唾沫,刻意让喉结重重滚了一下,眼神里添了几分“见了传说人物”的惶恐:“我刚才听见您说自己就是青姑,魂都快吓飞了——那可是道上神话级的人物啊!我是真吓着了,手脚都还发软呢,绝不是有别的心思,您可千万别多想。”

说话时,我刻意往椅背上缩了缩,像真的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余光瞥见她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两秒,盯着我的瞳孔看了片刻——那两秒像两年般漫长,直到她的嘴角又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我才敢悄悄松了半口气,只是后背的冷汗还在不停地冒,把衬衫黏得更紧了。

丽丽姐的目光像两束凝固的光,死死钉在我脸上,足足三秒——这三秒里,宴会厅的空气仿佛都停了流转,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声,映得她锁骨处蛇头项链的玛瑙眼泛着妖异的红光,像两颗悬在暗处的血珠,跟着她的视线缓慢扫过我的额头、眼睫、鼻翼,连我刻意绷紧的下颌线、嘴角强撑的笑意都没放过。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像在掂量一件待验真伪的商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蛇身的鳞片纹路,金属的凉意透过丝绒旗袍渗出来,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稍一动弹就会惊破某种平衡。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尾音里的锐利像被温水浸过,终于褪去了大半,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试探:“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

她顿了顿,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落在阿明捧着小勺的手上,眼神不自觉地柔了半分,指尖朝着孩子的方向点了点,声音里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安排:“你留下来,帮我看着阿明。这孩子刚从下水道出来,夜里怕是会做噩梦,你就在他房间外的走廊守着,不用进去,只要听见一点动静——哭了、翻身摔下床,或者只是喊了声‘妈妈’,都立刻来告诉我。”

“是!”我连忙应声,起身时膝盖不小心蹭到餐椅腿,发出极轻的“咚”声,连忙稳住身形,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恭敬又克制。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终于松了半口气,紧绷的肩线不自觉地塌了些,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滑,贴在皮肤上的冰凉感淡了几分——还好,她暂时没揪着我的破绽不放。更让我心头一热的是,她竟主动让我守着阿明,这哪里是任务,分明是送上门的机会!夜里走廊人少,佣人轮班时总会有间隙,阿明的房间里说不定能找到藏线索的地方,哪怕只是在门框上刻个符号,也好过白日里在众目睽睽下束手束脚。

我垂下眼,看着丽丽姐转回头去照顾阿明。她抽过一旁叠得方正的银质餐布,指尖捏着布角,轻轻蹭过阿明嘴角沾着的南瓜羹残渣——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羽毛,连餐布的边缘都没碰到孩子的下巴,生怕弄疼了他。烛火的暖光落在她侧脸上,把她眼尾的细纹染得柔和,此刻的她,哪里像个双手沾满鲜血、操控着敢死队与青姑会的毒枭?倒像个普通的母亲,眼里全是对孩子的疼惜。

可这温柔只维持了一瞬,她抬手理了理旗袍领口时,蛇头项链的红光恰好晃过她眼底,那抹暖意瞬间被深不见底的冷意取代。我悄悄攥紧了拳头,掌心的旧伤被指甲掐得发疼,尖锐的痛感顺着指缝往上窜,反而让我愈发清醒——这温柔是她的伪装,阿明才是她唯一的软肋,而我,必须抓住这根软肋,在她的堡垒彻底封死之前,把消息送出去。

水晶灯下方的监控红光又闪了一下,像在无声地警告。我连忙收回思绪,目光落在阿明那只没受伤的小手上,心里默默盘算着:夜里守在走廊时,得先摸清监控的盲区,再想办法借着给阿明送温水的由头进房间,积木缝、床板下、甚至他换下来的睡衣口袋……总有一个地方能藏下那几个关键的字。

机会来了。

这四个字像一道微弱却滚烫的光,猛地刺破我心里的混沌,我盯着阿明左胳膊上缠着的纱布——那层无菌纱布边缘的透气胶带已经松了些,淡粉色的血痕晕得比刚才更宽,是伤口还没长好的样子。丽丽姐刚又伸手替他拢了拢纱布边角,指尖的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琉璃,眼里的柔意在烛火下晃了晃,那是我卧底半年来见过的、她唯一卸下心防的模样。

晚上守在阿明房间外,这简直是老天爷递来的钥匙。我能借着“听动静”的由头,在走廊里多待几个小时——佣人轮班时总会有十分钟的空当,监控在走廊拐角有个盲区,刚好对着阿明的房门;要是阿明确实做了噩梦哭起来,我还能顺理成章地进去,借着给孩子擦眼泪的工夫,把写着“青姑=丽”的小纸条折成指甲盖大小,塞进他床头那只缺了角的积木里——那积木是实木的,中间有个空心的凹槽,之前陪他玩时我摸过,藏点东西再合适不过。就算没机会进房间,也能趁没人时用指甲在房门的木纹里刻下“泰日有内鬼”,花粥明天一早来送早餐,以她的细心,说不定能发现这反常的刻痕。

这机会太关键了。花粥忠心难撬,肖雅怀身孕不敢连累,信号器只能发定位形同鸡肋,只有阿明——这个被丽丽姐捧在掌心里的软肋,才是我能触碰的、唯一的裂缝。她为了阿明能容忍我留在身边,为了阿明会放松对房间周围的警惕,这道裂缝虽窄,却足够我试着撬开她那密不透风的铁网,哪怕只是一个能塞进半张纸条的小口。

只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旧伤,痂皮裂开的刺痛让我瞬间清醒——丽丽姐说“这几天”,可“几天”到底是多久?说不定明天一早,雇佣兵队长“黑熊”就会带着扛着m4A1的手下站在总部大堂,那些白人老兵胳膊上的弹痕能排着队数,黑人雇佣兵手里的便携式火箭筒能轰开三楼的落地窗;青姑会的人更隐蔽,可能混在送菜的佣人里,也可能乔装成维修监控的技术人员,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

等他们到了,这里就不是“堡垒”,是真正的牢笼:走廊里的摄像头会换成带夜视和录音的高清款,每个房间门口都会加派敢死队的人,连去卫生间都得报备;丽丽姐的加密卫星电话会响个不停,泰日的潜伏点、雇佣兵的部署、赫猜的动向,全在她的掌控里,我连喘口气的间隙都不会有。到时候别说藏纸条、刻字,就算多看阿明两眼,都可能被青姑会的人盯上,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我在卷宗里看得清清楚楚。

我必须在那之前把消息传出去。

哪怕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被花粥发现,哪怕要冒险进房间惊动阿明,哪怕最后只能传出去“青姑”两个字。杨杰在泰国的线人盯了青姑会三年,只要他们知道“青姑”就是黛珂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总能摸到敢死队的训练营、雇佣兵的补给点,甚至挖出藏在日本警视厅和泰国缉毒科的内鬼。这半年的卧底不是白费的,那些记在脑子里的运输路线、仓库坐标,只要能和“青姑会”的线索对上,就能织成一张反杀的网。

烛火突然晃了一下,墙上的影子扭曲着扫过我的脚边,水晶灯下方的监控红光又闪了一下,像在无声地催促。我悄悄攥紧拳头,掌心的血珠渗出来,黏在指缝里,带着尖锐的疼。目光重新落回阿明身上,他正用小勺戳着碗里的燕窝,长长的睫毛垂着,像只受惊的小兽。

丽丽姐的软肋在这里,我的希望也在这里。今晚,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窗外的霓虹透过整块落地玻璃幕墙渗进来,被玻璃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带着城市夜晚的浮尘,晃晃悠悠落在餐桌上。银质餐盘的边缘、刀叉的刃口、水晶杯的杯壁,全被这光映得泛着冷幽幽的光,像一柄柄藏在暗处的短刀,锋芒敛在光影里,却透着逼人的寒气。

宴会厅角落的钢琴师终于重新落了手,还是那首《夜曲》——旋律依旧舒缓得像月光淌过湖面,琴键的触感却像浸了水的棉线,缠缠绵绵绕过来,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一圈圈裹在我的喉咙和胸口。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我肋骨发疼,连呼吸都变得滞重,鼻腔里全是香槟的涩味和烛火燃烧后的焦气,几乎喘不过气。

我抬手端起面前的香槟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菱形纹路往下滑,沾湿了虎口的旧茧。冰凉的酒液顺着食道往下滑,像浇了一捧碎冰,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烫意——那是焦虑烧出来的火,从喉咙一直燎到胃里,连指尖都跟着发颤。

杨杰,你一定要等我。我在心里死死默念,眼前晃过他送我出发时的样子,他塞给我信号器时,指尖的温度比此刻的酒杯暖得多。你肯定正盯着终端等我的消息,别着急,我一定能找到机会,把“青姑=黛珂丽”“敢死队将至”这些话传出去,哪怕刻在积木里,藏在睡衣口袋里,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还有王婶,那个总给我留热粥的老太太,最后倒在赫猜的枪下时,手里还攥着给我装咸菜的玻璃罐;丁家旺,那个总骂我“毛躁”的糙汉子,替我挡刀时,后背的伤疤还没好全;老周,那个爱抽旱烟的联络人,烟袋锅还没凉透,就被青姑会的人“清理”了;辛集兴,那个记了满满三本运输路线的线人,最后连尸体都没找着……

你们也一定要等着。我攥紧了杯子,指节泛白,杯壁的冷光映在眼底,混着霓虹的碎影,却亮得像淬了火的锋芒。我不是孤军奋战,你们的仇、雷朵集团欠下的血债,我一定会讨回来。这张裹着我的网、这座即将变成牢笼的总部,我迟早要亲手撕开它,亲手把这藏在黑暗里的毒瘤连根拔起。

钢琴的旋律又低了几分,像叹息似的绕在耳边。窗外的霓虹闪了闪,餐桌上的银器冷光更甚,可我心口的那簇火,却被这念头像添了柴似的,烧得更旺了。

雷朵集团那张盘根错节的毒网,早不是“走私贩毒”四个字能概括的——金三角深山里,罂粟花瓣被晨露浸得发黏,武装流民扛着步枪在田埂巡逻,成熟的果实被连夜刮出浆汁,混进劣质面粉制成毒品;湄公河上的货船底焊着半米深的暗舱,毒包用防水布裹了三层,顺着水流漂向泰国、缅甸的码头;曼谷唐人街的便利店货架后,老板掀开地板就能摸出塑料袋装的晶体,买主里甚至有穿校服的少年。而这张网的心脏,藏着更惊悚的秘密:十三人敢死队在金三角训练营里用活人练手,匕首扎进心脏的位置分毫不差;五十人雇佣兵的m4A1枪口还沾着阿富汗战场的沙尘,便携式火箭筒能轰碎整面墙;青姑会潜伏在泰日警署的眼线,把警方的突袭计划当成“下午茶情报”传回总部,那些追查他们的卧底,最后连尸骨都化在湄公河的酸水里。

这一切,都必须被拽到阳光底下——让罂粟田被铲成稻田,让暗舱里的毒包付之一炬,让那些藏在西装革履下的血手被手铐锁住,让“青姑”的传说彻底变成卷宗里的罪证。

我攥紧了掌心,旧伤的痂皮被抠裂,温热的血珠渗出来,恍惚又摸到了丁家旺中刀时的温度。那天码头的风里全是硝烟味,赫猜的弹簧刀戳进他后背时,他连哼都没哼,只是猛地把我推开,粗粝的手掌按在我肩上,力气大得像要嵌进骨头里。他的嘴角淌着血,眼神却亮得惊人,断断续续地说:“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为了祖国。”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肺腑里的血沫。我忘不了他倒下去时,视线还死死锁着赫猜的方向,那决绝的眼神里,有不甘,更有托付。

还有老周,那个总揣着旱烟袋的联络人,烟袋锅上的铜环磨得发亮,他总说“等这事儿成了,我带你去吃老家的油饼”,可最后只留下半袋没抽完的旱烟,和被青姑会“清理”后烧焦的木屋;辛集兴记了三本运输路线的笔记本,每一页都用红笔标着“危险点”,他说“这些是命换的”,最后却在清迈的小巷里被氰化物毒死,尸体漂了三天才被发现;曼谷的卧底阿K,连给家里报平安的短信都没发完,就因为暴露身份被活活打死,手机里还存着女儿刚长乳牙的照片。

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肖雅的脸也突然浮现在眼前——她扶着孕肚站在宴会厅角落时,眼里的怯意藏不住,可看向我的时候,又悄悄透出一点期盼,像在盼着有人能把她从这黑暗里拉出去。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足月,踢动的力道很轻,却像在敲我的心:这个小生命不该生在毒枭的牢笼里,不该听着“杀人”“火并”长大,他该有阳光、玩具,还有不用担惊受怕的夜晚。

更别说那些被毒品毁掉的家庭:在戒毒所里哭着喊“妈妈”的少年,头发掉光、瘦得只剩骨头;为了给儿子买毒品,跪在街头乞讨的母亲,手里还攥着儿子小时候的奖状;因丈夫吸毒家暴,带着女儿连夜逃亡的女人,行李箱里只有两件换洗衣裳。这些破碎的画面,是雷朵集团欠下的血债,也是我往前冲的底气。

我摸了摸衣领里的信号器,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像战友们贴在我耳边的叮嘱。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敢死队淬毒的匕首,是雇佣兵的枪口,是青姑会藏在暗处的毒针;哪怕下一秒就要面对死亡,比如被关在地下室用强酸化尸,或者被伪装成“意外”掉进湄公河——我也只能往前冲。

没有退路,也不能有退路。

身后是祖国的期盼,是战友的遗愿,是肖雅眼里的微光,是无数破碎家庭的等待。我要是退了,那些毒会继续流进少年的血管,那些血手会继续收割生命,那些秘密会永远藏在黑暗里。

掌心的血珠滴在裤缝上,晕开一小点红。我抬眼看向宴会厅的水晶灯,灯光晃得人眼晕,却照不进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角落——但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灯举到阴影里,让所有罪恶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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