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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穿过云层的瞬间,舷窗外的光影像被谁轻轻拨了下开关,猛地变了——前一秒还能看见梵蒂冈残留的浅紫穹顶影子,那紫不是纯然的深紫,是掺了点金箔的淡紫,像被夕阳吻过的葡萄皮,连穹顶边缘的浮雕纹路都能隐约看见;混着的暖黄巷弄更具体,是夕阳余晖洒在浅米色石墙上的颜色,能想象到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路边小花店的向日葵还朝着光的方向。可转瞬间,这些都被成片的深绿吞没,像泼翻了的翡翠汁,浓得化不开。

那是金三角的雨林。从高空往下看,第一层是老榕树的浓绿,枝桠纵横交错,气根从枝上垂下来,有粗得像小孩胳膊的,也有细得像棉线的,有的垂到半空就晃荡,有的直接扎进下面的泥里,长成新的小榕树;第二层是油棕树的浅绿,叶子像把把张开的巨扇,边缘带着细碎的锯齿,风一吹就“哗啦”响,像谁在摇着千万把绿扇子;最下面是低矮的灌木丛,紫的、黄的,蓝的,白的小野花藏在绿叶间,像撒了把碎宝石。正午的阳光拼了命才透过枝叶缝隙,漏下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深褐色的泥地上——那泥地不是干硬的,是带着潮气的软,光斑像碎金子似的,能看见几只黑蚂蚁在光斑里爬,爬过还留着浅痕的兽蹄印。

风再大些,树冠晃出的绿浪里,偶尔能瞥见藏在深处的灰黑色屋顶——是雷朵集团的散落据点。屋顶是铁皮的,有些地方锈出了红褐色的斑,像老人脸上的痣;屋顶中央立着银色的卫星天线,弧度弯得像半个月亮,在阳光下闪着冷亮的光,像藏在绿海里的礁石,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只有风把树叶吹开的瞬间,才能看见天线下面拉着的铁丝网,缠在树干上,和深绿融在一起。

我望着那一整片浓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肖雅的手。她的掌心暖乎乎的,还带着点刚才在机舱小睡时的薄汗,指尖轻轻勾着我衬衫的袖口——那是件浅灰色的水洗棉衬衫,袖口被她勾得微微发皱,能摸到布料起的细绒,这是她的小习惯:紧张时会勾我袖口,安心时也会,像抓住点什么就能稳住。她靠在我肩上,头发丝蹭到我脖子,软乎乎的有点痒,刚睡醒的眼睛还蒙着层水汽,长睫毛上沾着点机舱小灯的反光,像撒了把碎银,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带着点刚醒的鼻音,连尾音都轻轻晃:“老公,快到仰光了吧?我刚才梦见管家叔叔来接我们了,他穿那件深灰西装,手里提着浅棕色的保温袋,袋上还印着唐人街‘李记’的红标,还跟我说‘小姐,芒果糯米饭还热着,我特意多加了椰浆’,连梦里我都闻到椰浆的甜香了。”

我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闻到熟悉的薰衣草香——是她带的那瓶法国精油,淡紫色的液体倒在手心时还冒着点热气,此刻混着机舱空调的冷气,淡得刚好,压下了几分之前在梵蒂冈烂尾楼沾的灰味。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睫毛,软得像羽毛,她眨了眨眼,水汽散了点,眼里映着舷窗外的绿,亮闪闪的:“真的快到了,你看下面,仰光的稻田都能看见了。”

我低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指尖触到的发丝软得像刚晒过太阳的云絮,还带着点蓬松的质感——熟悉的薰衣草香立刻漫进鼻腔,不是刺鼻的浓甜,是清浅又绵长的冷香。这香是有来头的:出发前在梵蒂冈酒店的浴室里,她蹲在行李箱前翻了半天,才找出那瓶法国精油——磨砂玻璃瓶装着淡紫色的液体,瓶身贴着手写的标签,是她去年在普罗旺斯买的。当时她倒了两滴在掌心,搓热了才往头发上抹,指尖还沾着点浴室的暖汽,连吹头发时,吹风机里都飘着这香。此刻这味道混着机舱里淡淡的消毒水味,像给空气裹了层软纱,刚好压下了几分之前在烂尾楼沾的灰味——那灰味是水泥碎的冷硬、铁锈的涩,此刻早被薰衣草的暖香盖得只剩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快了,你看下面。”我侧过身,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舷窗,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我的指腹,能清晰看见远处的景象:灰色的跑道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泛着浅白的反光,像条被熨烫得没有褶皱的厚帆布带,边缘还沾着点稻田的绿——那稻田里的稻穗刚抽齐,金绿色的秆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像片起伏的小波浪。跑道旁停着三架小飞机,最左边那架是银灰色的,机身有两道浅浅的划痕,是上次给雷朵据点运医疗物资时,蹭到树枝留下的;最边上那架是珍珠白的,尾翼上印着雷朵集团的银色狮徽——狮徽的鬃毛刻得根根分明,眼睛是颗小小的黑玛瑙镶嵌的,在阳光下闪着冷亮的光,尾翼的弧度弯得像刚蜷起前爪的小兽,安安静静地趴在绿色的稻田边。

飞机稳稳降落在停机坪的那一刻,舱门“咔嗒”一声弹开,一股带着湿意的风立刻涌了进来——是热带独有的温度,大概三十度左右,吹在脸上不燥不凉,像裹了层浸过温水的棉柔巾。风里的味道更是清清楚楚:最前调是熟芒果的甜香,该是远处水果摊刚切好的,甜得发润,连果肉的绵密感都像能闻出来;中调是椰子的清润,像刚敲开的青椰,汁水顺着壳缝往下滴,带着点生椰的鲜气;后调是远处稻田的泥土腥气,混着点稻花的淡香,是昨夜刚下过小雨的清爽。肖雅攥着我的手,踩着白色帆布鞋慢慢往下走,鞋边还沾着点梵蒂冈巷口的青石板灰,刚踏上停机坪的水泥地,脚后跟还没完全踩稳,眼睛突然亮了——瞳孔里映着不远处那个穿深灰西装的身影,连声音都带着点刚睡醒的雀跃,尾音轻轻扬着,像只找到归巢的小雀:“张叔!”

不远处站着的,正是从小看着肖雅长大的私人管家张叔。他穿一件深灰色的意大利定制西装,面料是少见的高支数羊毛混纺,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连肩线都熨得笔直,像用尺子量过似的,袖口露出半寸白色衬衫,衬衫纽扣是哑光银的,上面刻着极小的“R”字母(雷朵集团的首字母),是老员工才有的专属定制。领口别着枚指甲盖大的银质徽章,边缘磨得有些温润,中间用阴刻工艺刻着“雷朵”的篆字,篆字周围绕着圈细巧的狮纹(雷朵的图腾),这徽章在集团里要任职满十年才能拿到,张叔戴了快二十年,银面都泛着淡淡的包浆。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的是老派的发油,不是刺鼻的化学味,是带着点檀木调的淡香,连鬓角的碎发都被仔细固定住,露出清晰的发际线,只有耳后藏着几根不易察觉的白发。他左手举着块浅棕色的牛皮牌,牛皮是头层植鞣革,摸起来带着自然的纹路,边缘用蜡线缝了圈细边,防止磨损;上面用烫金工艺刻着“肖雅小姐”四个字,是肖雅喜欢的瘦金体,金箔厚得能摸到凸起的笔锋,牌尾还挂着串米粒大的黄铜铃,风一吹就“叮”地响,声音脆得像碰了块碎冰,不是刺耳的吵,是让人安心的轻响——这是肖雅小时候让工匠加上的,说“听见铃声就知道张叔来了”。

看见我们往这边走,张叔立刻快步迎上来,右手自然垂在身侧,左手还提着个印着唐人街“李记”老字号的保温袋——袋子是厚帆布的,上面印着红底黄字的招牌,“李记”两个字是手写的楷体,旁边还画了碗冒着热气的糯米饭,袋口用藏青色的棉绳系了个整整齐齐的蝴蝶结,绳结里还藏着根小小的薰衣草干花(是肖雅上次离开仰光时,特意塞给张叔的)。他走到肖雅面前,微微欠了欠身,声音是常年练过的沉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小姐,先生,一路辛苦了。这是早上十点整刚从‘李记’买的芒果糯米饭,我特意跟李老板说,您爱吃椰浆,让他多放了两勺鲜榨的椰汁,现在袋里还温着,大概五十度左右,您刚好能吃,不烫嘴。”

肖雅赶紧伸手接过保温袋,指尖刚碰到袋身,就感觉到一股温意顺着指尖漫上来——不是滚烫的灼,是像握着杯刚泡好的温茶,舒服得让人想叹气。她立刻笑开了,梨涡陷得深深的,能看见里面藏着的小梨涡纹,眼角的小绒毛被阳光照得发浅,像撒了层细金粉,连说话都带着点撒娇的尾音:“谢谢张叔!我就知道你记得!上次在仰光,我连着三天早上都让司机绕去‘李记’,李老板还问我‘小姑娘怎么天天来’,我跟他说‘你家的椰浆比别家浓一倍’,后来他每次见我,都主动多放椰浆呢!”

张叔听着,脸上露出点温和的笑,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了,他侧身往旁边让了让,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私人飞机:“小姐您看,那就是回主据点的飞机。机身是您去年生日时,集团送的珍珠白哑光漆,您说喜欢薰衣草,我特意让机务部找巴黎的工匠,用进口的哑光紫漆喷了朵薰衣草——花瓣是三层的,最外层是淡紫,中间是深紫,花心是米白,连花瓣上的纹路都用细漆勾了,您凑近看能看见。尾翼上的‘雷朵’两个字,是鎏金的,不是普通的烫金,阳光下不会晃眼,却亮得匀实,像撒了层碎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早上我让机务组的老周带着三个人检查了三遍,从发动机到起落架,连油箱都加满了进口航油,您放心坐。对了,花粥小姐刚才还发了三条消息,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我给您念念——‘小雅到了没?我在主据点的青石台阶上等着呢,还煮了你爱喝的柠檬草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登上私人飞机的瞬间,股裹着暖意的香先扑进鼻腔——不是呛人的浓甜,是肖雅最爱的薰衣草冷香,从机舱顶部的隐形香氛口慢慢飘出来,香氛机是她特意选的超声波款,不会有雾化颗粒,只会把精油打成极细的分子,混着机舱里26c的恒温空气,漫得满舱都是;前调是刚摘的薰衣草鲜气,中调裹着点雪松的冷冽,尾调还藏着丝香草的软,刚好压下了航空煤油的淡味。更妙的是,香里还混着点新鲜芒果的甜——是张叔提前让人切好的芒果块,装在白瓷小碟里,盖着银质盖子,就放在肖雅的座位旁,芒果是仰光本地的象牙芒,果肉是透亮的鹅黄色,没有一丝纤维,刚切好没多久,甜香还带着点果皮的清润,和薰衣草香缠在一起,像把普罗旺斯的花田和热带的果园揉在了一起。

机舱里的布置是肖雅去年亲自定的,处处藏着她的小喜好:座椅是浅米色的头层牛皮,不是硬邦邦的商务款,是加了羽绒夹层的软款,坐上去像陷进了暖云里,皮质上能摸到自然的牛纹,没有经过过度打磨,还带着点原始的细腻;靠背上用意大利进口的银线绣着她名字的首字母“xY”,银线是镀了抗氧化层的,不会发黑,针脚细得像蚕丝,每厘米有12针,不凑到跟前根本看不见线头,“x”的交叉处还藏着个极小的薰衣草刺绣,是肖雅让绣娘偷偷加的,说“这样才像我的座位”。

小桌板是可升降的胡桃木款,拉开时没有刺耳的机械声,只有轻得像呼吸的“咔嗒”声。桌板上摆着个高硼硅玻璃水杯,杯壁薄得像纸,透光性极好,能看见里面装的椰子水——是早上刚从椰树上摘的青椰,现榨的,没有加一点糖,颜色是淡淡的乳白,不是透明的白水;里面只放了两块菱形冰块,冰块是用纯净水冻的,没有一丝气泡,切割面有六个,在灯光下像块小水晶,肖雅说“加两块刚好凉,不会太冰,喝着舒服”。杯壁凝着的水珠是圆圆的小粒,像刚落的晨露,顺着杯身慢慢往下滑,滴在桌板铺的浅紫亚麻桌布上,只晕开个小小的湿痕,不会渗得到处都是——这桌布是肖雅选的,吸水性好还不容易皱,上面印着极小的薰衣草图案,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纯色。

肖雅刚坐好,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保温袋,解开藏青棉绳时,指尖还轻轻碰了碰袋里的温度,嘴角已经开始往上翘。打开袋子的瞬间,芒果糯米饭的香一下子浓了——糯米是泰国的长粒香糯,蒸得刚好,不软不硬,颗粒分明,裹着层厚厚的椰浆,椰浆是加了淡奶的,不是稀得流汤的款,是能挂在糯米上的稠款,在灯光下泛着奶白的光;上面铺着三大块芒果,每块都有她的掌心大,果肉是深一点的金黄,边缘还带着点橙红,是熟透了的标志,果肉上还挂着点椰浆,轻轻晃一下,就能看见汁水在果肉缝里慢慢流。她拿起旁边的小银勺——勺子是肖雅的专属款,勺柄上刻着朵小薰衣草,勺头是圆润的弧形,不会硌嘴——挖了一勺糯米饭,还特意沾了块芒果,递到我嘴边时,眼里亮闪闪的,像藏了星星:“老公,你先尝一口!李记的椰浆是用老椰榨的,比别的地方浓一倍,还带着点焦香,一点都不腻,你肯定喜欢。”

我张嘴接过来,芒果的甜先在舌尖炸开——不是齁人的甜,是带着果酸的鲜甜,果肉一抿就化,没有一丝纤维;接着是糯米的软,裹着椰浆的醇,椰浆里真的藏着点焦香,像烤过的椰丝味,混着糯米的米香,在嘴里慢慢散开。这股甜暖漫到心里时,才稍微冲淡了我一直压着的压抑:这片雨林说是“家”,却藏着雷朵集团太多的复杂——上周刚处理完和缅北势力的军火贸易暗线,对方的谈判代表眼神里的狠戾还在我脑子里晃;昨天出发前,还收到消息说“暗夜”集团想借着肖雅亲生父母的关系,和雷朵谈更深的合作,背后不知道藏着什么算计。这些冰冷的人和事,我从来没跟肖雅说过,她只知道雨林里的花开了、张叔做的饭好吃、花粥姐姐会陪她逛街,我只希望她永远这样——捧着芒果糯米饭笑,眼里只有薰衣草和甜,不用沾染上那些风雨,不用知道“家”的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冷。

飞机起飞的瞬间,机身轻轻一抬,安全带带着点细微的拉扯感贴在身上,机舱里的小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映得肖雅的头发泛着浅金。她往我怀里又靠了靠,下巴抵着我的锁骨,刚好能蹭到我衬衫领口的布料——是洗软了的棉,带着点我的体温。她的头发丝落在我脖子里,软乎乎的有点痒,她却没动,只是睁着眼睛往舷窗外看,看着下面的雨林慢慢变小:刚才还能看清的老榕树气根、油棕树的巨扇叶,渐渐缩成了模糊的绿点;之前路过的稻田像块碎金,混在深绿里,慢慢变成了条细缝;连雷朵的小据点屋顶,都成了深绿里的小黑点,最后整个雨林缩成了块蒙着薄雾的翡翠,绿得匀实又温柔。

她的指尖在我胸口轻轻画圈,不是乱划,是绕着我衬衫第二颗纽扣慢慢转,指甲盖轻轻蹭过布料,偶尔碰一下纽扣的金属面,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机舱里的安静,连尾音都带着点小犹豫:“老公,你说花粥姐姐会不会喜欢我选的证婚人礼服呀?就是上次在巴黎‘Lily’那家高定店看的那件,浅粉色的软欧根纱,不是硬挺的那种,是垂坠感特别好的,领口和裙摆边缘都绣了小珍珠,不是亮闪闪的那种,是哑光的米白珍珠,一颗一颗排得整整齐齐的,我觉得跟我的婚纱特别配——我的婚纱裙摆也有珍珠,就是比这个小一点。”

她顿了顿,指尖停在纽扣上,轻轻捏了捏,又接着说:“昨天在飞机上我还跟张叔说,要是姐姐觉得粉色太浅,我就再让裁缝改改,在珍珠旁边加些银线,就是姐姐上次戴的那条项链上的那种细银线,不仔细看不会太显眼,但是在灯光下会闪一点,张叔还说‘小姐想得真周到,花粥小姐肯定喜欢’,可我还是有点怕……”

我低头看她,能看见她眼尾的小绒毛,还有点没完全褪去的睡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指尖蹭过她的皮肤,软得像刚剥壳的鸡蛋,能感觉到皮肤下细细的血管在轻轻跳,连她因为紧张微微抿着的嘴唇,都软乎乎的。我稍微用了点力,让她抬头看着我,声音放得轻:“肯定喜欢。你选的东西,花粥什么时候不夸过?上次你给她挑的那条浅杏色真丝围巾,就是带细条纹的那款,她现在天天戴——上次开会,她搭着那件米白西装,还跟我炫耀‘你看小雅给我挑的围巾,配我这西装刚好,比我自己选的好看多了’;还有上次我们一起喝咖啡,她还说‘这围巾摸着手感好,小雅眼光比我准,知道我喜欢这种不张扬的颜色’,你忘了?”

肖雅听着,眼睛慢慢亮了,指尖又开始在我胸口画圈,不过这次画的圈更轻快了,嘴角也悄悄往上翘:“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姐姐觉得太女孩子气呢。”

大概一个小时后,飞机稳稳降落在雷朵集团的主据点——藏在雨林深处的一片开阔地,像被浓绿环抱的小岛屿。周围种着十几棵两人合抱粗的旅人蕉,足有五六米高,叶片宽得能盖住半个人,像一把把撑开的翠绿巨伞,叶尖还沾着雨林清晨的水汽,风一吹就往下滴小水珠,刚好挡住了外围窥探的视线——从外面看,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绿,根本猜不到里面藏着片停机坪。

停机坪是用老青石板铺的,石板被常年的雨水冲刷得光滑发亮,边缘还留着自然的凿痕,石缝里没填水泥,反而长着几株浅紫色的紫花地丁,是肖雅去年春天让人特意撒的种子,说“青石板太硬,加点花才软和”。现在刚好是花期,每株开着三四朵小紫花,花瓣薄得像纸,中间的黄蕊藏在里面,风一吹就轻轻晃,像撒在青石板上的碎紫宝石。

刚走下舷梯,帆布鞋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就看见办公楼门口的青石台阶上站着花粥。她穿一件米白色的重磅真丝长裙,不是轻飘飘的薄款,是垂坠感极好的厚真丝,裙摆垂到脚踝,走路时不会贴在腿上,反而像流水似的晃;裙身绣着细碎的银线星点,不是密集的图案,是疏疏落落撒在裙摆和袖口,风一吹,银线就跟着反光,像把碎星星缝在了裙子上,裙摆晃出的弧度软乎乎的,像一片飘在绿海里的云。

她手里端着个矮胖的透明玻璃杯,是手工吹制的,杯壁上有淡淡的水波纹,里面装着浅黄的柠檬水——是用新鲜柠檬切片泡的,能看见杯底沉着两片带皮的柠檬,上面浮着三块方形冰块,冰块碰撞杯壁发出“叮当”的轻响,像碰了串小铃铛。杯壁凝着细细的水珠,顺着杯身慢慢往下滑,滴在她手腕的银镯子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看见我们,花粥立刻笑着走下台阶,脚步轻得像怕踩疼台阶上的青苔,眼睛弯成了月牙,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温柔,声音里带着点盼了许久的雀跃:“小雅,袈沙,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我早上九点就站在这儿等了,怕错过你们的飞机,连手里的柠檬水都续了两回,现在这杯还是刚泡的,温乎的。”

肖雅立刻松开我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我掌心的温度,就快步往花粥那边跑,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只展翅的小蝴蝶。她一把抱住花粥的腰,脸紧紧埋在花粥的肩窝——花粥的真丝裙子带着点淡淡的檀木香,是她常用的香水味,肖雅蹭了蹭,像只找着温暖的小猫,声音裹着撒娇的鼻音,连话都说得黏糊糊的:“花粥姐姐!我好想你!在梵蒂冈的时候,我每天都跟老公说‘要是姐姐在就好了’——那边的咖啡要么太苦,要么加了太多糖,一点都不香,哪有姐姐你泡的手冲咖啡好喝呀,你上次用的那罐埃塞俄比亚豆子,冲出来带着点橘子香,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味道。”

花粥轻轻拍着肖雅的背,手掌贴着她的后背慢慢顺,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她,另一只手伸到肖雅脸颊旁,用指腹轻轻把沾在她脸上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能摸到肖雅头发上残留的薰衣草香,混着点旅途的薄汗,她笑着叹了口气,眼里满是疼惜:“我也想你,听张叔说你在梵蒂冈受委屈了?下次再出去,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跑了,一定要让袈沙多带几个靠谱的保镖跟着,不然我这心都悬着。”

说着,她突然低头看了看肖雅埋在肩窝的脑袋,嘴角勾起点打趣的笑,声音里带着点促狭:“哟,都开始叫‘老公’了?这才分开几天啊,甜死了——我记得以前你还跟我说‘袈沙就是个木头’,现在倒好,一口一个‘老公’,我这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肖雅一听,脸瞬间红透了,从花粥的肩窝里抬起头,耳朵尖都泛着粉,赶紧往花粥怀里又埋了埋,声音更小了:“姐姐!你别笑我嘛!”花粥被她逗得更笑,拍着她背的手都轻颤了,连眼角的细纹都笑得更深了。

肖雅从花粥怀里抬起头时,眼尾还沾着点没擦干的软意,瞳孔却亮得像落了满眶的星星——映着花粥裙摆上细碎的银线反光,还映着远处旅人蕉的翠绿,连眼仁里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没松开抱着花粥腰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拉过花粥的右手,指尖顺着花粥的指缝滑下去,最后稳稳攥住了花粥的无名指。

那根手指上套着枚素圈银戒,是肖雅去年给花粥挑的生日礼物——银戒是老银匠手工打的,没有多余的花纹,只有戒圈内侧刻着个极小的“粥”字,边缘被花粥戴了快一年,磨得格外温润,连银面都泛着淡淡的包浆。肖雅的指尖轻轻蹭着戒圈,像在确认什么,耳尖却慢慢红了——从耳尖的淡粉,渐渐染到耳垂,连脖颈都透着点薄热,像被雨林的阳光轻轻晒过。

她说话的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了空气,每说一个字都轻轻顿一下,指尖还无意识地攥紧了花粥的手指:“姐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我、我想跟袈沙领证,你能不能帮我们做证婚人呀?我昨天在飞机上问过法务部的老陈了,他说只要有见证人签字就行,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除了姐姐,我想不出更合适的人了。”说着,她还悄悄抬眼瞟了花粥一下,像个等着被认可的小孩,连嘴角都微微抿着。

花粥愣了一下,手里的柠檬水都顿了半秒,杯壁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溅起个小小的湿痕,很快就被风吹干了。她看着肖雅亮闪闪的眼睛,还有那红得快要冒烟的耳尖,突然“噗嗤”笑出声,肩膀都跟着轻轻颤了一下,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她伸出左手,指尖带着点柠檬水的微凉,轻轻捏了捏肖雅的脸颊——能感觉到肖雅皮肤下细细的血管在轻轻跳,软得像刚蒸好的糯米糕,一捏就能陷下去似的。

“傻丫头,这有什么不好的?”花粥的声音里带着点笑腔,还有点假装的“嗔怪”,眼底却全是疼惜,“我求之不得呢!你要是敢不找我,我今天就得拉着你在这雨林里转三圈——咱们雷朵的小公主结婚,证婚人除了我,还能有谁?想当年你才到我腰那么高,穿着小粉裙子跑过来喊我‘姐姐’,现在都要跟人领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可没等肖雅刚要扬起的嘴角完全展开,那点笑意突然像被风轻轻按了暂停键——她抿紧了唇,下唇被牙齿轻轻咬着,压出道浅浅的白痕,原本搭在花粥腰上的手慢慢收回来,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花粥真丝袖口的银线绣纹。指甲盖轻轻蹭过细腻的丝线,把几根疏落的银线勾得微微发翘,声音也比刚才低了些,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像在说一件藏了很久的心事:“姐姐,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了。”

花粥手里的玻璃杯猛地顿住,杯沿悬在半空,刚从杯壁凝住的水珠顺着光滑的玻璃往下滑,“嗒”地一声滴在青石板上——溅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湿痕,浅得像滴了滴露水,雨林的风一吹,没两秒就干得只剩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浅印。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慢慢收了,眼尾那点温柔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疑惑,连握着杯子的手都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指腹蹭过杯壁的水波纹。她往前凑了半步,身子微微前倾,连声音都放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确认,生怕自己听错了:“亲生父母?是你之前翻旧照片时跟我提的那对吗?就是你说,小时候把你放在巴黎圣母院旁边那个小教堂门口的那对?你还说,当时你怀里揣着块绣了薰衣草的小方巾,对不对?”

肖雅用力点了点头,攥着花粥袖口的指尖力道又重了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手背细细的小血管都隐约露了出来。她盯着花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像在把碎成片的记忆慢慢拼起来:“嗯,就是他们。他们是法国‘暗夜’集团的人——你还记得吗?去年雷朵跟‘暗夜’合作过波尔多红酒贸易,当时你还跟我吐槽,说他们派来的对接人太死板,连样品的品鉴时间都要卡到分钟。他们的总部就在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旁边,一栋浅灰色的写字楼,顶层全是他们的办公室。”

她顿了顿,喉结轻轻动了下,像是在平复翻涌的情绪,接着往下说:“我这次在巴黎逛‘Le bon marché’(乐蓬马歇百货)的时候,在二楼的珠宝区碰见她的——她穿了件酒红色的丝绒长裙,戴了顶黑色的小礼帽,手里拎着个米白色的爱马仕包,看着特别优雅。最开始我没敢认,直到看见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条铂金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月牙形,上面用微镶工艺嵌了圈碎钻,中间还刻着朵迷你的薰衣草,跟我小时候戴的那条一模一样。”

“我小时候那条是妈妈留下的,吊坠后面还刻着我的小名‘雅雅’,当时我还跟你说,这是我唯一的念想。她那条项链后面也刻了字,只是刻的是‘安妮’——后来我鼓起勇气跟她搭话,聊了两句才知道,她就是我妈妈,‘暗夜’的董事长就是我爸爸。他们说,当年是因为集团出了危机,怕连累我,才暂时把我放在教堂门口的,这些年一直在找我……”

花粥的眼睛“唰”地一下睁大了,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手里的玻璃杯在掌心晃了晃,杯底差点磕到青石板——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托住杯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浅黄的柠檬水顺着杯壁晃出杯口,沿着透明的玻璃往下淌,溅在她手背上,凉得她指尖轻轻颤了一下。水珠在她浅米色的真丝袖口晕开一小片湿痕,像朵小小的水渍花。

她死死盯着肖雅,语气里满是震惊,连声音都比刚才高了些,带着点没缓过神的急促:“‘暗夜’集团?就是那个做奢侈品供应链,去年跟我们合作波尔多红酒,派来的对接人连‘单宁浓度’都要跟我们争半小时的‘暗夜’?他们怎么会……”话没说完,她瞥见肖雅眼底悄悄浮起的紧张——肖雅的指尖又开始轻轻抠她的袖口,耳尖的红也淡了些,反而透着点不安,花粥立刻放缓了语气,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轻轻摸了摸肖雅的头。

她的指腹还带着点柠檬水的微凉,蹭过肖雅柔软的发顶,把几缕被风吹翘的碎发按下去,动作软得像在摸易碎的,连声音都裹了层温意:“傻妹妹,不管你爸妈是谁,你永远是雷朵的小公主,是我花粥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别说证婚人了,就算你要我帮你扛着婚纱跑遍雨林,我都愿意。”

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证婚人我当定了,不仅要当,到时候还要陪你去挑婚纱——就去你上次说的那家巴黎高定店,我帮你跟裁缝师傅说,裙摆要加三层薰衣草刺绣,领口还要缀你喜欢的哑光珍珠,保证让你穿得像从花田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肖雅一下子笑了,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梨涡陷得深深的,刚才憋在眼眶里的眼泪转了圈,又被她硬生生忍了回去,只在睫毛上沾了点细碎的光。她伸手抱住花粥的腰,脸往花粥的肩窝里蹭了蹭——花粥的真丝裙子滑滑的,蹭在脸上像裹了层软纱,还带着淡淡的檀木香,她声音里满是依赖:“谢谢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跟你说完,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花粥的肩膀——掌心能感觉到她真丝裙子的顺滑,下面是她稳稳的肩膀,没有一丝颤抖,像能扛住所有事似的。“谢谢,”我声音放得轻,“有你当证婚人,小雅肯定能睡个安稳觉了。”

花粥笑着点头,侧身往旁边让了让,指了指不远处的办公楼:“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她手指的方向,是栋浅棕色的老松木建筑,木头表面刷了清漆,能看见里面深浅交错的木纹,有的地方还留着当年工匠凿过的浅痕,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屋顶铺着深灰色的陶瓦,瓦边翘着小小的弧度,像展翅的小雀,瓦片缝里还长着几株小小的瓦松,是雨林特有的顽强;屋檐下挂着串拳头大的黄铜铃,铃身被常年的雨水淋得泛着暗哑的光,风一吹就“叮铃叮铃”响,声音脆得像碰了碎冰,还带着点老铜器特有的厚重感。

“领证的手续我早就让法务部的老陈准备好了,”花粥又说,眼里带着点调侃的笑,故意往肖雅那边瞟了一眼,“就在二楼最里面的法务办公室,文件都盖好集团的红章了,连照片的位置都留好了,现在去就能办。省得你这小丫头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想‘证婚人答应了,什么时候能领证呀’。”

肖雅一听,脸又红了,赶紧往我身后躲了躲,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惹得花粥又笑出了声,连屋檐下的铜铃都跟着晃,响得更欢了。

肖雅拉着我的手,指尖因为期待而微微出汗,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暖得发烫。她的白色帆布鞋踩在老松木楼梯上,发出“噔噔”的轻响——楼梯板是几十年的老料,被无数人踩出了温润的包浆,木纹里还藏着点雨林的潮气,踩上去的声音不刺耳,反而带着点沉闷的回响,像支轻快的小舞曲。她走得有点急,裙摆偶尔会蹭到楼梯栏杆,米白色的棉麻布料扫过深色的木栏杆,留下道浅浅的痕,又很快消失不见。

花粥跟在我们身后半步远,手里端着那杯柠檬水,冰块已经化了一半,杯壁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滴,她特意用纸巾垫在杯底,没让水渍沾到衣服。偶尔她会喝一口,柠檬水的清苦味在嘴里散开,她却笑得温柔,眼神一直落在肖雅的背影上——像看自家刚长大的妹妹,带着点欣慰,又有点舍不得,偶尔还会轻声提醒:“小雅慢点走,最后两级楼梯有点滑,上次老陈还在这儿摔了个趔趄。”

很快就到了法务办公室门口。门是整块深胡桃木做的,木材的纹理像幅深浅交错的画,有的地方深如墨,有的地方浅如棕,是老木匠精心挑选的料。门中央刻着雷朵集团的狮徽,狮子的鬃毛刻得根根分明,用的是阴刻工艺,边缘还描了圈细银线,在光线下泛着淡亮;狮子的眼睛是颗小小的黑玛瑙,嵌在木头上,显得格外有神。门把手上包着层厚铜皮,被 years 的手摸得发亮,包浆温润得能映出手指的影子,握上去带着点微凉的金属感,却不冰手。

我伸手推开门,门轴因为常年保养得好,只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老人的呢喃,亲切又熟悉。一股淡淡的檀香立刻扑面而来——不是刺鼻的香精味,是海南沉香特有的醇厚香气,从办公桌角落的铜制香薰炉里飘出来,炉身是复古的饕餮纹,里面的香灰被老陈理得整整齐齐,只留着一截燃到一半的香,青烟细细的,在空气里慢慢散开,老陈总说“这香能静心,签文件的时候不容易慌”。

办公室里的布置透着老陈的细心:靠墙的书架是深棕色的实木款,分了五层,每层都摆着按年份分类的文件,标签是手写的楷体,墨色均匀,没有一点涂改;最上面一层没放文件,反而摆了四盆多肉——是肖雅上次来的时候送的,有两盆玉露,叶片饱满得像含着水,顶端的窗面晶莹剔透,还有两盆桃蛋,叶片粉嘟嘟的,边缘带着点红,老陈每天都会用小喷壶给它们浇水,连叶片上的灰尘都擦得干干净净,现在长得比肖雅送的时候还壮实。

靠窗的办公桌是胡桃木的,和门同个材质,桌面被擦得一尘不染,连一点划痕都没有。桌上摆着两份叠得整齐的文件,用银色的回形针别着,回形针是磨砂款的,不会反光刺眼,文件右上角还贴着张浅黄的便签,是老陈的字迹:“已核对信息,盖好公章,可直接签字”。旁边放着本红色的结婚证,封面是绒面的,摸起来像天鹅绒一样软,上面的“结婚证”三个字是烫金的,字体是端庄的宋体,边缘还压着缠枝莲的花纹,花纹凸起的部分能清晰摸到,指尖划过的时候,能感觉到工艺的细腻。

结婚证旁边的笔筒里,插着支黑色的万宝龙钢笔——是花粥特意让老陈准备的,146经典款,笔帽上的小白花标志格外显眼,笔身是树脂材质,握着不重不轻刚好顺手。老陈还提前给钢笔吸好了墨水,是肖雅喜欢的浅紫色,他说“签结婚证要用喜欢的颜色,才够有意义”,笔帽就放在旁边,摆得整整齐齐,等着我们拿起签字。

肖雅站在桌前,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拉着我的手又紧了紧,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期待:“老公,我们可以签字了吗?”

肖雅伸手去拿笔筒里的万宝龙钢笔时,指尖先轻轻碰了碰笔身——树脂材质的笔杆带着点室温的凉,她指尖因为紧张沁出的细汗,一下子沾在笔杆上,留下圈淡淡的湿痕。刚握住笔帽要拔,手腕轻轻抖了下,笔帽“嗒”地磕在胡桃木桌沿,发出声轻响,差点滚落到地上。

我赶紧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裹住她微凉的指尖,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指节,帮她稳住笔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别紧张,我陪着你呢,慢慢写,不着急。”

肖雅抬头看我,眼里映着桌上红本本的绒面和烫金,亮得像落了两小簇细碎的光,嘴角慢慢绽开笑,梨涡陷得深深的,连眼尾的小绒毛都跟着晃。她低头重新握住笔,笔尖落在文件的签名栏,先写“肖”字——竖钩起笔稳,却在收尾时轻轻顿了下,像在攒着劲;再写“雅”字,撇捺带着点她特有的软劲,不像平时写便签时那样利落,倒多了几分郑重,最后一笔弯钩收笔时,她还轻轻抬了抬笔尖,像在确认这两个字能稳稳落在纸上。

我接过笔时,指尖碰到她刚握过的地方,还留着点她的温度。签下自己名字时,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很轻,却在满室檀香的安静里格外清晰——每一笔都写得比平时慢,比平时重,像在纸上刻下我们要一起走下去的约定,连最后一笔的收梢,都特意和她的名字挨得近了些。

法务部的老陈站在旁边,等我们签完字,又从抽屉里拿出朱红色的印泥,小心翼翼地蘸了蘸,让我们按上手印——他特意找了块干净的棉巾,等我们按完就递过来擦手,笑着说“红印配红本,吉利”。做完这一切,他才双手捧着结婚证递过来,红绒面的封面在他掌心显得格外软,烫金字的光映在他的老花镜上,泛着暖亮。

肖雅立刻双手接过来,像捧着块怕摔的暖玉——指尖先轻轻蹭过封面的绒面,软得像刚晒过太阳的棉花,带着点细绒的触感;又摸了摸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凸起的纹路硌着指尖,带着点实在的暖意。她小心翼翼地翻开,连翻页的动作都放得极轻,生怕扯坏了薄纸。

里面的合照是刚才在停机坪临时拍的——张叔举着手机,正午的阳光刚好斜斜落在我们身上,暖得像裹了层薄棉,连空气里的芒果甜香都像能映在照片里。肖雅靠在我身边,头轻轻歪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细缝,嘴角还沾着点芒果糯米饭的椰浆——是刚才急着来领证,用纸巾擦了两下没擦干净,留下道浅浅的奶白印;我搂着她的腰,手指轻轻贴在她的后背,怕她被风吹得站不稳,眼里只映着她的影子,连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笑,连阳光落在我脸上的光斑,都透着暖意。

花粥端着柠檬水走过来,弯腰凑着看,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里肖雅的嘴角,笑着打趣:“你看你这小馋猫,嘴角还沾着椰浆呢,倒让这照片多了几分烟火气,比上次在雨林里摆拍的还好看。”她直起身,又看着我们手里的红本本,眼里满是温柔:“婚礼的时候把这照片放大,镶个白玫瑰缠边的相框当背景板,再在周围摆上你喜欢的薰衣草,到时候你穿着婚纱站在旁边,肯定像从花海里走出来的一样。”

肖雅听着,把结婚证紧紧抱在怀里,脸都笑红了,连点头都带着劲:“好呀好呀!我还要让张叔把照片洗成小的,放在钱包里,随时都能看!”

我们坐在办公室靠窗的浅灰色布艺沙发上,沙发面料是水洗棉的,摸起来软乎乎的像云朵,坐久了也不会闷汗,边缘还缝着圈浅紫色的包边,是肖雅去年特意让裁缝加的。沙发上摆着两个薰衣草形状的靠垫,绒面的材质,上面用银线绣着“xY”的首字母,靠垫芯填的是羽绒,一捏就能陷进去,肖雅一坐下就把靠垫抱在怀里,脸蹭了蹭,眼里满是放松。

她靠在我胸口,头轻轻枕着我的胳膊,脚蜷在沙发里,白色帆布鞋的鞋带松了点,垂在沙发边缘。右手拿着的手机壳是浅紫色的,印着成片的薰衣草花田,还是上次在巴黎买的。她指尖轻轻划着屏幕,动作慢了些,不像平时刷消息那样快,每翻到一张场地照片,都会停下来跟我念叨两句——直到翻到那张雨林深处的空地照片,她的手指一下子顿住,眼睛亮了亮,把手机举到我眼前:“老公你看,就是这里!”

照片里的空地被圈在几棵老榕树中间,树的气根垂下来像银色的帘子,空地中央没有杂草,只种满了浅紫色的薰衣草——是肖雅去年春天让人播的种,现在已经长到膝盖高了,有的开得正盛,花瓣舒展着像小裙子,有的还是淡紫色的花苞,鼓鼓的像小铃铛,颜色也有层次,靠近树荫的地方偏深紫,向阳的地方偏淡紫,风一吹就能想象到成片的紫浪晃起来的样子。空地旁边还绕着条小溪,水很清,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溪边长着几丛白色的小雏菊,像撒在绿地上的碎雪。

肖雅用指尖点着照片里的空地中央,声音里满是期待,连尾音都轻轻扬着:“我想在这里搭个白色的纱棚,就要最软的那种欧根纱,不是硬邦邦的,是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透光性要好,到时候夕阳能透过纱照进来,肯定像撒了层金粉。纱棚的支架要选老松木的,刷成白色,不能太粗,要细一点才好看,四个角还可以挂点小风铃,风一吹‘叮铃’响,跟周围的鸟叫配在一起肯定好听。”

她又划了下屏幕,翻出一张存着的星星灯照片——是上次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拍的,暖黄色的灯珠串成条,绕在树上像星星落在枝头。“晚上还要挂满这种星星灯,”她指着照片,“就绕在纱棚的支架上,再垂下来几串长的,像星星帘子,开关要选渐亮的,天黑下来的时候慢慢亮起来,不会一下子晃眼,到时候我们站在纱棚里,周围都是亮闪闪的,像在星星堆里一样。”

花粥坐在旁边的米白色皮质单人沙发上,沙发扶手上搭着条浅灰色的针织毯,是她早上带来的,怕空调吹得冷。她手里还端着那杯柠檬水,冰块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杯壁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滴,她用纸巾垫在杯底,没让水渍沾到沙发。偶尔她会喝一口,柠檬水的清苦味在嘴里散开,她却笑着点头,等肖雅说完,才补充道:“我觉得可以在薰衣草旁边再种些白色的玫瑰,就选‘雪山’品种的,花瓣层数多,又白又软,不会太艳,跟薰衣草的浅紫配在一起刚好。就沿着过道两边种,从入口一直种到纱棚底下,到时候你穿着婚纱走过去,旁边的玫瑰刚好到你腰那么高,多好看。”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眼里闪过点笑意:“还可以让集团的小姑娘们提前准备点玫瑰花瓣,就选刚摘下来的,稍微晾干一点,别太湿容易掉渣,等你走过道的时候,她们就站在玫瑰丛旁边撒,花瓣跟着你飘,你再提着婚纱裙摆,肯定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还有音乐,”花粥又说,手里转着杯子,“别找那些吵吵闹闹的乐队,就咱们集团自己的乐队,让他们奏钢琴版的《卡农》,再配一把小提琴,小提琴手就站在纱棚旁边的小台子上,声音别太大,刚好能盖过周围的风声和鸟叫,温柔得很,你跟袈沙交换戒指的时候,音乐慢慢响起来,多有感觉。”

肖雅听着,赶紧点头,把手机凑到花粥眼前:“姐姐你看,我还存了婚纱的照片,就是带点小拖尾的,裙摆上绣了薰衣草,到时候配玫瑰花瓣肯定好看!”花粥凑过去看,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好看,咱们小雅穿什么都好看。”办公室里的檀香还没散,混着柠檬水的清香,还有肖雅头发上的薰衣草香,暖得像裹了层软纱。

我抬手轻轻摸着肖雅的头发,指尖穿过细软的发丝——是刚洗过的缘故,还带着点洗发水残留的柔滑,发尾微微卷曲,蹭过掌心时像拂过一团蓬松的云絮,连藏在发间的碎发都软得让人舍不得用力。我故意放慢了动作,指尖从她的发顶慢慢滑到发尾,能感觉到每一根发丝的细腻,还有她因为我的触碰,悄悄往我怀里又靠了靠的小动作,肩膀轻轻蹭过我的手臂,带着点温温的软。

“都听你的,”我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声音放得比办公室的檀香还轻,怕惊扰了这份安稳,“你想种多少薰衣草就种多少,不够的话,我让张叔从普罗旺斯再运些花苗来;纱棚要多大就搭多大,就算要把整个空地都罩住,我也让工匠连夜赶工;星星灯更不用说,你想挂满整个雨林,我就找遍东南亚的灯具店,把所有暖黄色的星星灯都买回来,让这里晚上比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还亮。”

肖雅听完,突然抬头,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亲我的下巴——她的嘴唇软乎乎的,像刚剥壳的荔枝肉,带着点柠檬水的清甜味(是刚才喝了花粥的柠檬水,没擦干净的余味),不是浓甜,是清苦过后的回甘,轻轻一碰就分开,却让我的下巴留下了点温温的触感。她亲完就红了脸,赶紧又埋回我怀里,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手里的结婚证。

那本红绒面的结婚证被她紧紧攥着,指腹都陷进了绒面的细缝里,连指节都泛了点白——封面的烫金“结婚证”三个字,在办公室暖光灯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金光,不是刺眼的亮,是像夕阳落在金箔上的温,光线映在她的瞳孔里,像两颗小小的太阳,把她的眼睛照得更亮了。她还无意识地用拇指蹭着烫金的花纹,凹凸的质感让她的动作多了点安心的意味。

窗外的雨林风刚好吹进来,带着点热带特有的湿意,温度不高不低,吹在脸上像裹了层浸过温水的棉柔巾。风里带着的味道很清晰:先是老榕树树皮的淡涩,混着点气根的清润;然后是远处小溪的水汽味,凉丝丝的,带着点鹅卵石的冷;最后是稻田的淡香,混着点稻花的甜——这股风穿过敞开的窗户,吹得办公桌上的文件角轻轻晃,也吹起了肖雅落在肩前的碎发,发梢蹭过她的脸颊,她却没抬手拨开,只是往我怀里又缩了缩。

风还带来了办公室里的三种味道:法务部老陈点的海南沉香,醇厚得像陈年的茶,绕在鼻尖不散;花粥杯里柠檬水的清爽,带着点柠檬皮的微苦,中和了檀香的厚重;还有肖雅头发上的薰衣草香,是她带的那瓶法国精油味,淡紫色的液体泡过的发丝,连风都带了点冷冽的甜——这三种味道混在一起,像把雨林的野、办公室的静、她的软都揉在了一起,暖得让人心里发沉。

这一刻,之前在梵蒂冈的那些恐惧突然就散了:烂尾楼里麻绳勒在她手腕上的红痕、黄毛手里弹簧刀的冷光、她埋在我怀里哭着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的哽咽,那些画面像被风吹走的烟,没了踪影;连看到金三角雨林时的压抑也淡了——集团里复杂的暗线、各势力的周旋、“暗夜”集团背后的算计,这些之前压在我心里的石头,此刻都被怀里的温度、手里的证、她眼里的期待盖过了。

原来所谓的“家”,从来不是某片固定的土地——不是梵蒂冈的暖黄巷弄,也不是雨林深处的木质办公楼,而是身边有她的温度,手里有能证明我们的红本本,心里有对未来婚礼的期待。哪怕这里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复杂,哪怕雨林的风偶尔也会带点冷,只要她靠在我怀里,手里攥着我们的结婚证,眼里闪着对薰衣草和星星灯的期待,这片雨林深处,就能筑起比任何地方都暖的温柔——是能接住所有恐惧,抚平所有压抑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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