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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霉味像一床泡透了阴沟水的旧棉胎,沉甸甸地压在鼻尖上——那不是单一的霉味,是墙根腐烂的木板散发的朽味、铁笼栏杆锈透的腥气、墙缝渗出来的泥水腥气,再混着远处野狗窝飘来的粪便酸腐味,缠成一股黏腻的浊气,钻进鼻腔时带着针扎似的刺痒,顺着喉咙滑进肺里,闷得人胸口发沉,每呼吸一口都像吞了口掺了铁锈的烂泥。

我蜷缩在铁笼最里侧的角落,后背紧紧贴住冰凉的栏杆。那栏杆得三指并拢才能圈住,表面的铁锈早已层层剥落,露出底下黑褐色的铁骨,又潮又滑。焊接口的地方爬满了黑绿色的霉斑,像被水泡烂的苔藓,绿中泛着灰黑,用指甲抠一下,能刮下黏糊糊的一层霉渣,沾在指尖甩都甩不掉,只留下腻腻的凉感。指尖蹭过锈蚀的表面时,细碎的铁屑会簌簌往下掉,细得像沙粒,落在手背上、裤腿上,“沙沙”地轻响,钻进袖口后刺得皮肤又痒又涩,想挠却被铁链拽着动不了。

手腕上的铁链是拇指粗的实心铁环,一节节扣在一起,冰凉的铁面磨得手腕皮肤发糙,内侧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发黑发暗。最磨人的是扣在手腕上的铁镣,边缘被磨得有些钝,却依旧深深勒进肉里——那里的血痂结得又厚又硬,紫黑中泛着暗红,和铁镣的缝隙粘在一起,稍微动一下,就像有人用镊子夹着皮肉往外扯,疼得钻心。淡红色的血水顺着铁镣的缝隙慢慢渗出来,顺着铁链往下滴,“嗒、嗒”地落在满是泥垢的水泥地上。

地面早被潮气浸得发黏,积着一层黑褐色的泥垢,混着不知是谁留下的碎屑和干草。血珠滴在上面,先是凝成一颗小小的暗红色圆点,接着慢慢晕开,像一朵没开全的血花,最后被潮湿的地面浸成浅褐色的印子,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红,和周围的泥垢搅在一起,看得人心里发紧。铁链拖在地上的部分裹着厚厚的泥,结了层硬壳,一动就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铁环碰撞时还带着“哐当”的轻响,在空荡的地下室里撞出细碎的回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数着我被关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头顶的灯泡垂在细线上,昏黄的光只够照亮铁笼周围一米的范围,再远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栏杆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投在地上像一道道歪歪扭扭的墨痕,随着灯泡轻微的晃动,那些影子也跟着晃,像有无数只手在地上爬,看得人眼皮发沉,却又因为这窒息的环境连半分困意都不敢有。

可这点皮肉被铁链磨出的灼痛、铁镣勒出的撕裂痛,比起心口那团沉甸甸的钝痛,简直轻得像鸿毛。辛集兴的脸就在眼前晃,像老电影里不停回放的镜头,怎么挥都挥不去——

是七岁那年的橡胶林,盛夏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橡胶叶,筛下碎金似的光斑,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蓝布汗衫上。他举着半块偷摘的芒果干跑在前面,芒果皮皱巴巴的,沾着点树胶和绒毛,甜香混着他汗衫上的皂角味,顺着风飘了一路。他穿的塑料凉鞋磨破了鞋尖,踩在枯黄的橡胶树叶上“咔嚓咔嚓”响,跑几步就回头冲我笑,两颗小虎牙露在外面,眼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泥渍:“快追!追上了分你一半!”

是二十岁入警那天,他穿着崭新的藏青警服站在支队门口,布料挺括得能立住,领口的铜纽扣擦得锃亮,能照见他涨红的脸。他举着手机给我拍视频,镜头有点晃,先扫过自己肩上的一杠一星,又对准门口的“人民公安”牌匾,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骄傲,像浸了蜜的阳光:“阿凯!你看!兄弟咱以后也就是正式警察了!一起守着咱这边境,看哪个毒贩敢踏进来半步!”视频里还能听见他紧张地扯了扯警裤,裤脚的折痕都没熨平,却衬得他腰杆挺得笔直。

更是“金孔雀”包厢里那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幕——暗红色的灯光把墙面染成猪肝色,空气里飘着劣质香水和酒精的混合味。两个穿黑t恤的壮汉按着他的肩膀,他的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扭曲,膝盖处的警裤被血浸成深褐色,像块吸饱了水的破布。他挣扎着抬起头,额头的青筋暴起,手指死死抠着地板的木纹,指甲缝里嵌满了木屑,却还拼尽全力冲我吼:“快跑!别管我!把线索带给杨杰!”吼声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震得我耳朵发鸣。直到花粥握着那把弯月形的弯刀走过来,刀刃闪着冷光,他还在瞪着我往后推:“走啊!”弯刀刺进他小腹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只有一声闷得像破布被撕裂的“噗”,他指缝里渗出来的血溅在我警服的袖口上,温热的、黏糊糊的,顺着布料的纹路往下淌,干了之后硬邦邦的,像一块永远揭不掉的烙印。

眼泪早就憋不住了,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滑,流过下巴时“嗒”地砸在满是泥垢的水泥地上,溅起一小点灰雾,晕开一片浅湿的印子。我下意识地抬手想擦,手腕上的铁链却“哗啦”一声绷紧,铁镣边缘瞬间扯裂了结痂的伤口,新鲜的血水涌出来,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手指僵在半空。只能任由眼泪落在手背上,混着腕间的血水,顺着指尖滴在铁笼的栏杆上——淡红色的液滴顺着铁锈的裂缝往下淌,形成细细的血线,没等流多远就被厚厚的铁锈吞没,只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暗痕,像从未存在过。

胸口的警牌硌得生疼,是张队长牺牲前塞给我的。黄铜的牌面凉滑温润,边缘被几代人摸得圆润,警号“0”的刻痕深浅不一,里面嵌着点淡黄色的汗渍,是张队常年攥着它留下的痕迹,擦了好几次都擦不掉。上次出任务前,辛集兴坐在宿舍的床沿上,捏着这枚警牌转了两圈,他的手指粗糙,指腹带着练拳磨出的老茧,捏得牌面微微发烫。他先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眼神暗了暗:“说真的,张队也是难,家里没那挡子事的话,也不会一时糊涂收了雷清荷那五十万……唉,真要是没这档子事,他现在还能跟咱们一起查‘远星号’。”说着又抬眼笑了,指尖蹭过警徽的麦穗:“不过杨杰总说咱俩毛躁,查线索得稳着点,别跟没头苍蝇似的瞎撞——下次咱可得沉住气,别给老哥们丢脸。”

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没了,劝我们稳着点的人还在为线索奔波,而我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连为兄弟收尸的资格都没有。心口的钝痛像被人用石头碾着,混着地下室的霉味和铁锈味,堵得我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带着疼。

“稳着点”……这三个字像根烧红的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怎么稳?辛集兴此刻正躺在城郊那片野狗乱窜的荒地里,说不定连块完整的骨头都剩不下;而我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铁笼里,手腕上的铁链磨得皮肉翻卷,连弯腰都得拖着这堆死沉的铁家伙,活像条待宰的猪崽,连为他收一捧骨灰的力气都没有。

我把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栏杆上,铁锈的腥气混着霉味钻进鼻孔,呛得喉咙发紧,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想咳嗽却不敢放开声,只能把呜咽憋在喉咙里,闷闷的,像受伤的野獾躲在石缝里舔伤口,连哭都得藏着掖着。额前的头发粘在栏杆上,沾了层细碎的铁屑,蹭得皮肤又痒又疼,可我连抬手拨开的力气都欠奉——手腕一动,铁镣就扯着血痂往下撕,新鲜的血水顺着胳膊肘滴在裤腿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地下室深处的黑暗里,突然传来野狗的吠叫。那声音又凶又哑,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时而短促地“汪汪”狂吠,时而拖出长长的呜咽,混着爪子刨地的“沙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风从墙缝里钻进来,裹着那股狗吠声往铁笼里灌,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我闭着眼,不敢想——辛集兴最是爱干净,每次出任务回来,都会告诉我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警服泡在盆里,搓衣领时能搓出半盆泡沫,刷铜纽扣时连缝隙里的灰都要抠干净,还总念叨“警服是警察的脸面,不能脏”。可现在,他那身熨得平整的警服,会不会正被野狗的爪子撕烂,被它们的牙齿啃得满是血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胃里就像翻倒了醋坛子,酸水混着胆汁“哗”地往上涌。我赶紧用手背捂住嘴,指节抵着牙齿,才勉强把那股恶心压下去,可嘴里还是灌满了铁锈和胆汁的混合味,苦得舌头都发僵,连眼眶都被呛得发酸。手背沾着的血痂蹭在嘴唇上,咸咸的,和眼泪的味道混在一起,涩得人喉咙发堵。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突然划破寂静,像是生锈的铁轴被强行掰动。紧接着是“哐当”一声巨响,地下室的铁门被人用脚狠狠踹开,撞在墙上又弹回来,震得头顶的灯泡“嗡嗡”直晃。铁锈碎渣从门框上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沙沙”响,像有人在撒沙子。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咚咚”地跳着,几乎要撞碎肋骨,下意识地往铁笼最里面缩,后背紧紧贴住冰凉的墙壁,连呼吸都屏住了。

头顶的灯泡还在“滋滋”地响,昏黄的光忽明忽暗,把门口的人影拉得老长,像棵歪脖子树,又像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在墙上晃来晃去。脚步声“咚咚”地响着,越来越近,每一步都重重踩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那声音很沉,带着股蛮力,像是穿着厚重的劳保鞋,鞋底沾着厚厚的泥块和碎石子,踩在平坦处时发出“咕叽咕叽”的黏腻声,踩在碎石上时又传来“咔嚓”的碎裂声,震得地面都跟着微微发颤。

我眯着眼,透过晃动的光影往门口看。等那人走到离铁笼还有两米远的地方,我才看清他的模样——是个高壮的莽汉,比我还高出半个头,肩膀宽得像堵矮墙,往那一站,几乎把门口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他穿件黑色的紧身t恤,布料被鼓胀的胸肌和肚腩撑得紧紧的,腋下的地方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发黄的汗渍,后心还有一块酱油色的油渍,硬邦邦的,一看就是几天没换过。领口卡着几根灰白的头发,像杂草似的戳在脖子上,而他那半截脖子上,横着一道深褐色的刀疤,从左锁骨斜斜划到下巴,边缘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是刚愈合没多久,中间有道指甲盖宽的深沟,能塞进一根手指,看着就狰狞得吓人。

他停在铁笼前,双手插在迷彩裤的口袋里,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浓密的黑毛,还有几道没愈合的抓痕,红红肿肿的,渗着点血珠——不用想也知道,是被野狗抓的。他低头瞥了我一眼,眼神像在看一块烂抹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股恶气:“还没死呢?”

他就是腥狗——花粥手下最得力的恶犬,在边境线上提起这个名字,连混江湖的老痞子都得皱眉头。我早听过他的恶名:前年有个给警方递消息的线人被他抓住,他没打没骂,直接把人扒了上衣绑在橡胶林的老榕树上,连绑三天三夜。那片林子的蚊子又大又毒,像小苍蝇似的往人身上扑,线人第一天还骂骂咧咧,第二天就开始哭着求饶,到第三天解开绳子时,浑身上下全是核桃大的红疙瘩,眼窝深陷,眼神涣散,嘴里只剩“我都说”三个字——那股子狠劲,比直接动刀子还折磨人。

此刻这尊煞神就堵在铁笼前,双手插在迷彩裤的裤兜里,裤腰松垮地挂在胯上,露出半截沾着泥的皮带扣。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盖着浓密的黑毛,像没剃干净的猪鬃,上面横七竖八爬着几道抓痕:有的已经结了浅黄的痂,有的还渗着淡红的血珠,边缘肿得发亮——看那参差不齐的印子,不是野狗抓的,就是上次折磨哪个硬骨头时被挠的。裤脚沾着的泥点早就干硬了,呈灰褐色,像溅上去的墙灰,还有几点暗红色的污渍,星星点点的,边缘发乌,不用想也知道是干涸的血,说不定就是辛集兴的。

“哼,还没挺过去?”腥狗的声音炸开时,我差点以为有人拿破锣砸铁皮——粗哑里裹着砂纸磨过的糙感,还带着一股浓烈的烟酒混合味,像是把劣质白酒和发霉的烟丝嚼碎了吐出来,扑面而来的浊气呛得我直皱眉。他说话时唾沫星子横飞,落在铁笼的栏杆上,沾着铁锈凝成亮晶晶的小水珠,顺着栏杆往下滑,滴在地上“嗒”的一声,格外恶心。

他突然弯腰凑近铁笼,胸口的肥肉挤得t恤领口都变了形。我这才看清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珠发黄,像是长期熬夜熬出来的浑浊,眼白上爬满了红血丝,还缀着几块暗黄色的斑,像蒙了层脏东西。那眼神死死钉在我身上,像屠夫打量案板上的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我不是个活人,只是块等着他下刀的烂肉。

我咬着后槽牙,把脸往左边扭过去——不是怕他,是实在不想看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额头的皱纹里卡着灰,胡茬上沾着点不明碎屑,嘴角还挂着昨晚吃的劣质泡面渣,恶心得人胃里发翻。可他偏不依不饶,粗黑的手指从裤兜里抽出来,指尖沾着点黑泥,指甲缝里还嵌着褐色的污垢,隔着栏杆就往我肩膀上戳。

那力道大得像用铁棍砸,我只觉得肩膀一阵酸麻,疼得下意识往回缩,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怎么?哑巴了?”他嗤笑一声,黄牙露在外面,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又把手指移到我胸口,狠狠戳在警牌上——冰凉的金属硌得我生疼,他却像是找到了乐子,又戳了两下:“花姐让我来看看,Rkb1的劲儿过了没。看来是没起作用啊——也是,你这军人骨头就是硬,比上次那个线人能扛多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的轻蔑更浓了,仿佛“能扛”不是什么骨气,而是给他添了麻烦的麻烦事。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伤口里,血腥味在嘴里散开——我硬是把到嘴边的骂声咽了回去,不是怕他,是知道跟这种畜生逞口舌之快没用,只会招来更狠的折磨。可我眼底的火藏不住,死死盯着他的手,恨不得能穿过栏杆,把那只脏手拧断。

Rkb1……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我脑子嗡嗡作响。难怪这两天总觉得头晕恶心,浑身没力气,连抬起胳膊都费劲,原来他们在我喝的凉水里加了毒剂!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旧伤里——那是上次和辛集兴一起抓毒贩时留下的疤,此刻被掐得重新渗出血珠,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窜到头顶,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这群畜生,不仅想逼我说出“远星号”的航线图,还想让我染上毒瘾,变成任他们摆布的傀儡,最后像垃圾一样扔去喂野狗!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见我还是不吭声,腥狗的脾气瞬间上来了。他猛地直起身,抬起穿着劳保鞋的脚,狠狠踹在铁笼最粗的那根栏杆上。“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我牙齿都发麻,铁笼跟着晃了晃,栏杆上的铁锈掉了一大块,砸在我的肩膀上,细小的铁屑钻进衣领,扎得皮肤又痒又疼。他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花姐说了,你要是识相,就乖乖交代‘远星号’的航线图,还有你们安插在莲花帮的线人名字,不然——”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语气里满是戏谑:“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你不是在乎辛集兴那小子吗?我告诉你,他的尸体扔去野狗场的时候,还是热乎的呢!那群饿疯的狗扑上去就啃,先是咬他的胳膊,后来连脸都啃花了,最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被野狗拖得满地都是!”他说着,还故意做出啃咬的动作,“你要是再嘴硬,下次扔进去的,就是你!到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看你怎么被野狗撕成碎片!”

“你闭嘴!”我猛地扑到栏杆前,双手死死抓住铁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铁锈嵌进指甲缝里,又疼又痒。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却每个字都咬得格外用力:“辛集兴是烈士!是为了抓你们这群毒贩死的!你们会有报应的,一定会!中国警方和军方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把你们全部抓起来,枪毙!”

“报应?”腥狗像是被人挠了笑穴,突然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狂笑,笑得浑身肥肉都跟着颤——肚子上的赘肉晃得像袋灌了水的猪尿泡,把紧身t恤撑得鼓鼓囊囊,后心那片酱油色的油渍也跟着上下起伏,像块会动的脏补丁。他一边笑一边拍大腿,劳保鞋的鞋跟跺得水泥地“咚咚”响,唾沫星子随着笑声喷得老远:“哟哟哟,还提报应?小小的中国军人,怕不是被关傻了吧!”

他笑够了,猛地直起腰,歪着头用手指点着铁笼,语气里的嘲讽像淬了毒的针:“在这三不管的地界,花姐说东没人敢说西,她的话就是王法!你说的报应?早被野狗拖去啃干净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最后拉出来喂苍蝇,连点臭味都留不下!”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像突然结冰的河水,冷得刺骨。他猛地伸出粗黑的手,死死抓住铁笼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从手腕一直爬到手肘。栏杆上的锈屑被他抓得簌簌往下掉,落在他手背上,混着泥垢粘成一团。“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十足的狠劲,“‘远星号’的航线图,说不说?”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牙龈都快被咬出血了。刚才被他戳疼的胸口还在发闷,可眼里的怒火早把眼泪烧干了——我瞪着他,眼神像要喷出火来,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吐出两个字:“休想!”

“好,好得很!”腥狗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猛地松开栏杆,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脚跟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抬起穿着劳保鞋的脚,脚尖对准我的膝盖狠狠踹过来——那鞋头沾着厚厚的泥块,边缘还磨出了白印,踢在膝盖骨上的瞬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两块石头撞在一起。

我只觉得膝盖像是被重锤砸中,剧痛顺着腿骨往上窜,像电流一样麻遍整条腿,疼得我浑身发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撞在铁笼的后壁上,栏杆“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手腕上的铁链被拽得绷直,磨破的血痂瞬间被扯裂,新鲜的鲜血顺着铁链往下淌,滴在满是泥垢的水泥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小血花。

还没等我从剧痛中缓过劲来,腥狗又弯腰把手伸进迷彩裤的后兜,掏出一根铁棍——那是根半米长的螺纹钢,表面裹着厚厚的铁锈,有的地方锈迹剥落,露出底下银灰色的铁骨,一端被磨得尖尖的,闪着冷森森的光,像是刚戳过什么脏东西,尖端还沾着点黑褐色的污渍。

他用拇指蹭了蹭磨尖的一端,脸上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发黄的牙。然后他举起铁棍,隔着铁笼的缝隙,对准我的肋骨狠狠戳过来。“说不说?!”他嘶吼着,声音像破锣一样刺耳。铁棍的尖端戳在肋骨上,像是要把骨头戳穿,我感觉内脏都被搅翻了,疼得蜷缩起身体,像只被踩住的虾。

冷汗瞬间从额头、后背冒出来,浸湿了我的警服,贴在皮肤上又冷又硬,像裹了层冰。后背贴在栏杆上的伤口沾着冷汗,痒得钻心,又混着疼,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皮肤底下爬。他见我不吭声,力道越来越大,每戳一下就嘶吼一声:“说不说?!”铁棍戳得我肋骨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戳穿,可我咬着牙,硬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我知道,只要我松一下口,辛集兴的仇就报不了,那些还在等着消息的线人,也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腥狗见我还是不低头,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把铁棍往栏杆缝里又塞了塞,尖端几乎要戳进我的皮肉里:“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我不把你肋骨戳断两根,就不叫腥狗!”

“说不说?!”腥狗的嘶吼声在地下室里撞出刺耳的回声,铁棍再次狠狠戳来——这次没戳中肋骨,尖端“当”的一声卡在了我胸口的警牌上。冰凉的黄铜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硌痛,却像一道惊雷劈进混沌的痛感里,让我猛地一震。

那是张队长的警牌,边缘被几代人摸得圆润,警号“0”的刻痕里还嵌着他生前的汗渍。上次出任务前,辛集兴还捏着它笑说“这牌儿比咱的命还金贵”,此刻它贴在我心口,凉得像块冰,却又烫得像团火——我不能认输!辛集兴的血不能白流,那些藏在莲花帮里的线人还在等我传消息,要是我松了口,他们全得死!

我死死咬着牙,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嘴里满是铁锈味。肋骨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视线像蒙了层毛玻璃,可我还是慢慢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盯着腥狗。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我却没眨一下。嘴角不受控地抽搐着,最后硬是挤出一丝冷笑——那笑里裹着血沫和倔强,像寒风里扎人的草。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破锣,每一个字都从喉咙缝里挤出来,却带着钉进铁板的狠劲,“想让我出卖战友,出卖使命?做梦!”

“妈的!你找死!”腥狗被这声冷笑彻底点燃了怒火,他猛地把铁棍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锈迹斑斑的螺纹钢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层灰,尖端还刮出一道浅浅的白痕。他双手像铁钳似的抓住铁笼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的青筋暴起,像要崩裂的老树根,从手腕缠到小臂。

“哐当!哐当!”他使劲摇晃着铁笼,整座铁架都跟着剧烈晃动,焊接口处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是随时会散架。栏杆上的锈屑像下雨一样往下掉,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脖子里,细得像沙,却又硬得像针,钻进衣领后扎得皮肤又痒又疼。有几粒还掉进了眼睛里,我使劲眨了眨,眼泪混着锈屑流下来,在脸上冲出两道灰痕。

腥狗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瞳孔里布满血丝,像头被激怒的野猪。唾沫星子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滴在胸前的t恤上,混着油渍晕成一团。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破了的风箱,吼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行,老子给你个机会——”他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阴鸷,像毒蛇盯着猎物,“你要是现在跪下来求我,把‘远星号’的航线图和线人名册全说出来,我就给你个痛快,不然……”

他没说完,却猛地松开一只手,狠狠拍了拍铁笼,震得我耳膜发疼。地下室深处的野狗像是听到了信号,突然发出一阵狂吠,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就在门外,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突然停下摇晃铁笼的动作,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猛地凑近栏杆,脸几乎要贴上来——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隔夜酒气和汗臭的浊气扑面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发紧。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般黏腻,每个字都裹着十足的侮辱:“这样吧,你只要乖乖叫我一声‘爸爸’,再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求我,我就把解Rkb1毒性的法子告诉你,怎么样?”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阴笑,用粗黑的手指点了点我的胸口,指甲缝里的污垢蹭在警服上:“不然等毒性彻底发作,有你好受的——浑身骨头缝里像爬满了蚂蚁,又痒又疼,抓也抓不到,挠也挠不着;到最后意识模糊,疯疯癫癫的,见谁咬谁,比野狗还不如,那滋味可比死难受十倍!”

这话像一盆混着粪水的脏东西,狠狠泼在我脸上。我胃里瞬间翻江倒海,胃酸直往喉咙里涌,灼烧得喉咙发疼。我死死咬着下唇,牙齿深深嵌进唇肉里,直到尝到浓浓的血腥味,才勉强把那股恶心和怒火压下去。我慢慢抬起头,眼神冷得像腊月里的冰,一字一句地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不配。别说叫‘爸爸’,就算我死了变成鬼,也绝不会开口叫你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一声!”

“你他妈找死!”腥狗的脸瞬间涨成紫黑色,像被憋坏的猪肝。他猛地扑到铁笼前,蒲扇般的大手伸过来想抓我的头发,却被栏杆死死挡住,指尖只擦过我的额前碎发,把几根头发揪了下来。他气急败坏地扬起拳头,狠狠砸在栏杆上——“哐!哐!哐!”沉闷的撞击声在地下室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发疼,连头顶的灯泡都跟着“滋滋”晃动。

栏杆上的锈屑被他砸得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手背上、胳膊上,混着他指关节磨出的鲜血,黏成一团暗红的泥。他的拳头很快就被铁锈染成了红褐色,指关节处的皮肤磨破了,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和我之前留下的血渍混在一起。可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依旧不停地砸着,嘶吼着:“我让你嘴硬!我让你嘴硬!”

砸了足足半分钟,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胸膛剧烈起伏着,像破了洞的风箱。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眼睛里布满血丝,像要喷出火来:“行,你有种!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撑到什么时候!等Rkb1的毒性把你折腾疯了,你迟早会跪在地上爬过来求我!”

他喘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阴毒的威胁:“到时候我不仅要你把‘远星号’的航线图、线人的名字全说出来,还要把那些线人一个个抓来,绑在你面前喂野狗!让你亲眼看着他们被野狗撕咬,听着他们哭嚎,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说完,他又狠狠踹了铁笼一脚,才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地下室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挂锁“咔嗒”落位的声音传来,我才像脱了力似的瘫坐在地上。胸口的警牌还在发烫,嘴角的血腥味和胃里的恶心感交织在一起,可我攥紧了拳头——就算真的要承受毒性发作的痛苦,就算真的会死在这里,我也绝不会让辛集兴白死,绝不会让那些信任我的线人陷入危险!

说完,他腮帮子一鼓,狠狠往铁笼里啐了一口——那口唾沫裹着没嚼烂的烟丝和黄褐色的牙垢,像团恶心的烂泥,“啪”地砸在我膝盖的裤脚上,黏糊糊地摊开,顺着布料的纹路往下渗,在深色的警裤上晕出一块浅黄的印子,风一吹,还带着股酸腐的臭味。

他没再看我一眼,转过身,踩着沉重的劳保鞋往黑暗里走。脚步声“咚咚”地响,起初还带着踹过铁笼的余劲,踩得水泥地发颤,后来渐渐远了,混着地下室深处的滴水声“滴答、滴答”,慢慢融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最后彻底消失。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地下室的铁门被他甩上,铁皮撞在门框上,震得头顶的灯泡“滋滋”晃了两下,差点熄灭。几秒钟后,挂锁“咔嗒”一声扣死,金属摩擦的脆响像道枷锁,把仅存的一点光亮和外界的声响全锁在了门外。

铁笼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膝盖被踹中的地方像塞了团烧红的铁,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骨头缝里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肋骨被铁棍戳过的位置更甚,吸气时牵扯着内脏发疼,呼气时又像有块石头压在胸口,闷得我喘不上气。我蜷缩在铁笼角落,浑身肌肉都因为剧痛而紧绷着,止不住地发抖,冷汗顺着额头、后背往下淌,把警服浸得透湿,贴在皮肤上又冷又硬,像裹了层冰壳。后背贴在栏杆上的伤口沾着汗和铁锈,又痒又疼,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皮肤底下爬。

嘴角还残留着浓浓的血腥味,混着地下室的霉味、铁锈味,钻进鼻子里,恶心得我胃里直翻搅。可我没再掉一滴眼泪——眼泪早在刚才瞪着腥狗的时候就烧干了。我颤抖着抬起手,指尖绕过冰凉的铁链,慢慢伸进衣服内侧的夹层里。指尖终于碰到了那枚熟悉的警牌,黄铜的牌面被我揣了一路,还带着胸口的体温,凉滑中透着暖意。

我把警牌慢慢摸出来,托在掌心。昏黄的灯光落在牌面上,“0”这串警号的刻痕清晰可见,边缘被几代人摸得圆润,里面还嵌着点淡淡的汗渍——那是老周生前攥着它时留下的。上次出任务前,老周还拍着我的肩膀说:“记住自己的信仰,也能镇住邪。”辛集兴当时还凑过来笑:“别听他吹牛,这牌儿是保佑咱们平安回来的!”

我把警牌紧紧贴在胸口,冰凉的金属贴着滚烫的皮肤,随着心脏的跳动微微震动。恍惚间,仿佛能感受到老周手掌的温度、辛集兴拍我肩膀的力道,他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高,却格外坚定:“撑下去,袈沙,别认输。”

我攥紧了警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伤口里,新鲜的血珠渗出来,沾在牌面上,和那些旧汗渍混在一起。疼吗?疼。怕吗?不怕。只要这枚警牌还在,只要心里的信念没灭,就算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铁笼里,就算要承受Rkb1毒性发作的痛苦,我也绝不会低头——我要活着出去,要为辛集兴报仇,要把花粥、腥狗这群畜生绳之以法,要守住他们用命换来的边境安宁。

Rkb1的毒性像潜伏的毒蛇,终于挣脱了最后的束缚,顺着血液往四肢百骸蔓延。太阳穴突然“突突”地跳起来,不是轻快的搏动,是像有人捏着把生锈的小锤子,一下下凿着骨缝,钝痛里裹着尖锐的麻意,震得我眼皮都跟着发颤。眼前的铁笼开始模糊,栏杆的影子扭曲成一团团灰黑色的雾,昏黄的灯光在雾里晃,像濒死的萤火虫——光影晃动间,辛集兴的笑脸突然撞进来:是他十七岁那年在橡胶林里举着野芒果冲我笑,虎牙露在外面,嘴角沾着黄澄澄的果肉;下一秒又变成老周的背影,去年缉毒行动中他挡在我身前,警服后襟被流弹划开,露出里面缠着的绷带,声音却很稳:“跟紧我,别乱看。”

耳朵里钻进一阵嗡嗡的鸣响,不是蚊子的细鸣,是像有成百上千只马蜂钻进了耳道,翅膀振动的声浪裹着尖刺,刺得耳膜发疼。这鸣响还不肯安分,和地下室深处的滴水声搅在一起,变成“嗡—滴答—嗡—滴答”的诡异节奏,像有人在暗处掐着秒表,数着我撑不住的时刻。我想抬手捂耳朵,可手腕刚一动,铁链就“哗啦”拽紧,铁镣勒得伤口更疼,只能任由那噪音在脑子里打转,把神经搅得像团乱麻。

冷汗毫无征兆地从毛孔里涌出来,先是额头,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锁骨的警牌上,“嗒”的一声轻响;接着是后背,冷汗浸透了警服的后襟,贴在皮肤上像裹了层冰湿的麻布,冷得人打哆嗦。可手脚却偏偏越来越凉,指尖和脚尖先是发麻,接着变成刺骨的冷,像揣进了冰窖,连血液都像要冻住似的。最难熬的是皮肤底下的痒——不是蚊子叮咬的浅痒,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痒,混着麻和刺痛,像有成百上千只细蚁在爬,又像有无数只跳蚤在咬,甚至还有细小的针在扎,从手腕到脚踝,从胸口到后背,无孔不入。我想抓,可铁链锁着胳膊,只能徒劳地扭动身体,蹭得铁笼栏杆“哐当”响,皮肤却越蹭越痒,痒得我想尖叫,想打滚,想把皮肉撕开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胃里的酸水也跟着翻涌起来,像有人在里面搅动着一把生锈的勺子,把胆汁和没消化的硬面包渣全搅了上来。酸水涌到喉咙口时,带着股灼烧感,像吞了口滚烫的醋,烧得喉咙发疼。我死死咬着后槽牙,把酸水硬生生咽回去,嘴里瞬间灌满了各种味道:铁锈的腥气(是咬破嘴唇的血)、胆汁的苦味、还有硬面包的霉味,混在一起,恶心得我直皱眉头,却连吐都吐不出来——只能任由那股怪味在舌尖打转,提醒着我此刻的狼狈。

地下室深处的野狗又开始吠叫了,这次更近了些,叫声里带着饿疯了的凶狠,还有撕扯东西的“咔嚓”声,像是在啃咬骨头。换作平时,这声音能让我头皮发麻,可现在,我却一点都不怕了。我慢慢靠在冰冷的铁笼栏杆上,闭上眼睛,脑海里的画面像电影一样一帧帧闪过——

是六岁那年,辛集兴拉着我的手在橡胶林里跑,他的凉鞋踩在落叶上“咔嚓”响,手里攥着两块偷摘的菠萝蜜,边跑边回头喊:“快点!我妈发现要打屁股!”;是二十岁,我们一起为了信仰,努力奋斗;是这段时间出任务,我们蹲在橡胶林里盯梢,他从背包里掏出两盒菠萝饭,饭盒还热乎着,他把多放了菠萝丁的那盒塞给我:“知道你爱吃甜的,我特意让老板多加了半勺”;还有上次在巷口的傣味小店,他挑着饭里的椰浆皱眉:“这玩意儿太腻,悦悦肯定不爱吃,下次让老板少放”……

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清晰得像就在昨天:“袈沙,你记住,我穿上警服,你军装也穿在身上,就不能怂——哪怕死,也要站着死,不能给这身衣服丢脸。”

是啊,我怎么能怂?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侦察连“牧羊人突击组”的一员,是曾在边境线上追着毒贩跑过三座山的兵,是和辛集兴一起宣过誓“守土有责”的战友!我慢慢睁开眼睛,胸口的警牌还在随着心跳微微发烫,那是老周牺牲前塞给我的,上面的警号“0”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清晰。

我深吸一口气,尽管吸气时肋骨的疼让我龇牙咧嘴,却还是挺直了脊背。我要活着——活着从这铁笼里出去,活着把花粥、腥狗这群畜生押上审判席;活着为辛集兴报仇,把他的骨灰撒在他最爱的橡胶林里;活着撕毁“远星号”的航线图,揪出所有藏在暗处的接头人;活着守好这片边境土地,不让任何一袋毒品越过防线,不让任何一个家庭像辛集兴家那样破碎。

皮肤下的痒和疼还在加剧,太阳穴的跳动越来越剧烈,眼前的光影更模糊了,可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伤口里——疼痛让我保持清醒,信念让我挺直脊梁。铁笼再冷,黑暗再浓,也挡不住心里的那团火——那是辛集兴的笑,是老周的背影,是军装的重量,是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我抬起头,盯着地下室那扇紧闭的铁门,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倔强的笑。就算Rkb1的毒性能折磨我的身体,也永远打不垮我的骨头——因为我是军人,是守边人,是绝不会向黑暗低头的中国军人。

我把张队和老周的警牌紧紧攥在掌心,两块黄铜牌面在指缝间相互抵着,边缘磨得掌心发疼——张队的那枚警号“0”刻痕更深,是他当年在边境追毒贩时,被石头砸弯又掰直的,边角还留着点变形的弧度;老周的那枚则更亮些,他生前总用袖口擦,牌面能隐约照出人影,背面还刻着个小小的“周”字,是他儿子去年生日时帮他刻的。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的青筋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小臂的肌肉都跟着发紧。掌心的旧伤本就没愈合,被警牌的棱角一硌,刚结的血痂瞬间裂开,新鲜的血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先是在警牌的刻痕里积成小小的血珠,然后慢慢溢出,顺着指腹往下滴,“嗒”地落在铁笼的栏杆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很快又被地下室潮湿的空气凝住,像一颗颗没来得及擦掉的泪。

我能清晰地摸到两块警牌的温度:张队的那枚带着点陈旧的凉,像是还留着他牺牲时的余温;老周的那枚则裹着我的体温,暖得像他上次拍我肩膀时的力道。恍惚间,好像又听见张队在勐腊边境的橡胶林里喊我:“袈沙,快躲起来!毒贩有枪!”又看见老周坐在办公室里,把他的警牌塞给我,笑着说:“这玩意儿比护身符管用,你拿着,查线索时稳着点。”

指尖攥得更紧了,警牌几乎要嵌进肉里,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疼——比起张队中枪时的疼,比起老周被毒贩折磨时的疼,这点皮肉伤算得了什么?地下室的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清,风从墙缝里钻进来,裹着霉味和野狗的吠声,可我心里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我知道杨杰他们一定在找我——那个左肩带伤还能追毒贩跑三公里的杨队,那个说“只要有一个兄弟没回来,就绝不撤队”的杨队,此刻说不定正拿着我的定位,带着兄弟们往这边赶。轮胎碾过碎石的“咯吱”声、对讲机里急促的呼喊声、甚至是警灯划破夜空的红蓝光,说不定已经在不远处了。

掌心的血还在流,顺着警牌的边缘往下淌,把“0”和老周的“周”字都染得发红。可我攥得更紧了——只要这口气还在,只要这颗心还跳,只要这两块警牌还在我手里,我就绝不会向黑暗低头。我能等,等杨杰他们撞开那扇铁门,等警灯照进这该死的地下室,等黎明的光透过橡胶林的缝隙洒下来,把所有的黑暗都戳破。

黑暗里,野狗的吠声似乎远了些,我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见边境的黎明——天刚亮时,橡胶林的叶子上挂着露水,阳光像金针一样扎破晨雾,杨杰拍着我的肩膀说“走,回家”,张队和老周的警牌在我胸口晃着,像两个老伙计在跟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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