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药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皇后叶妙音半倚在凤榻上,面色蜡黄,眼底带着久病之人的浑浊与阴郁。
贤妃恭敬地坐在下首的绣墩上,姿态温婉,语气恳切。
\"娘娘,承瑞已经二十有三了,他的婚事...实在不能再拖了。\"
贤妃轻声细语,手中绢帕轻轻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臣妾人微言轻,不敢打扰陛下,只能来求娘娘做主。\"
皇后懒懒地抬了抬眼:\"此事该去找沈贵妃商议。如今她协理六宫,这些事自然该她操心。\"
贤妃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娘娘说笑了。沈贵妃毕竟只是贵妃,这等皇子婚配的大事,怎能越过中宫去?况且...\"
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臣妾听闻,沈贵妃近来与那些新人走得很近,特别是太子妃的那位堂妹...\"
皇后的眼神微微一凝:\"姜…玉薇?\"
\"正是。\"
贤妃叹息一声,\"那日何昭容不过说了姜美人几句,她就装得楚楚可怜,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转头就在兰秋宴上穿着红衣献舞,那股子狐媚劲儿...真是让人作呕。\"
她偷眼观察皇后的神色,继续道:\"臣妾的妹妹疏桐虽也得宠,但终究是知书达理的,哪像有些人,专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皇后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锦被:\"姜家的女儿,个个都是祸水。\"
贤妃知道这话戳中了皇后的心事,趁机添油加醋:\"可不是吗?太子妃先前许给先太子,后来又...唉,也难怪娘娘心里不痛快。\"
这话如同在皇后心头的旧伤上又撒了一把盐。
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承稷怎么会...
\"够了。\"
皇后猛地打断,剧烈地咳嗽起来。宫女连忙上前为她抚背,却被她一把推开。
贤妃连忙跪地:\"臣妾失言,请娘娘恕罪。\"
皇后喘息稍定,目光阴冷地看着贤妃:\"你今日来,不止是为了承瑞的婚事吧?\"
贤妃抬起头,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娘娘明鉴。臣妾只是觉得,这后宫的风向,似乎有些不对了。沈贵妃与太子妃走得太近,新人又如此嚣张,长此以往,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有些人,要忘了谁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贤妃一字一句道。
皇后沉默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病态的狰狞:\"好,很好。承瑞的婚事,本宫会向陛下提起。
待贤妃告退后,皇后独自靠在榻上,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姜保宁的错。
定是这个狐媚子蛊惑了她的承稷,又攀上了承鄞的高枝,才害得他们兄弟反目,害得她的承稷被废。
更可恨的是前段时日,她身边的宫女不过是训斥了姜保宁的二等侍女,她气不过,命人责罚了那个侍女,谁知姜保宁竟敢设计陷害她——
那日姜保宁来侍奉汤药,故意将药碗打翻,滚烫的药汁泼在她手腕上,却反咬一口说是她推的。
太后闻讯赶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训斥一顿,还把协理六宫的大权交给了沈贵妃。
想到这里,皇后恨得咬牙切齿。
沈清漪,那个永远端庄得体的女人,与姜保宁的母亲李芷宁是手帕交,自然处处偏袒姜保宁。
在承稷被废之前倒还好,她和沈清漪还保持着体面,随着承稷被废,皇帝的信任下降,无奈李承稷的罪名太大,皇后的权威逐渐下降,沈贵妃逐渐成为后宫的主理人,权力开始分流,皇后的妒忌心也越来越强,她只能挑软柿子捏。
\"娘娘,该喝药了。\"宫女小心翼翼地端上药碗。
皇后猛地挥手将药碗打翻:\"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宫女们吓得跪了一地,慌忙收拾碎瓷片。
皇后剧烈地喘息着,眼中满是怨毒。姜保宁,沈清漪,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姜玉薇...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走出坤宁宫,贤妃程婉清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今日这步棋走得极妙。既为儿子争取到了婚事的机会,又成功在皇后心中埋下了对姜家姐妹的恨意。
其实她何尝不知,姜玉薇那日的红衣献舞不过是年轻气盛,何昭容的刁难也确实是故意找茬。
但她故意在皇后面前断章取义,就是要借皇后之手,除掉这个可能威胁到程疏桐的对手。
至于皇后与姜保宁的旧怨,更是她精心选择的切入点。
她深知皇后对姜保宁恨之入骨,只要稍加挑拨,就能让这把火烧得更旺。
\"娘娘,\"
贴身宫女低声道,\"咱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
贤妃冷笑:\"怕什么?皇后病重,早已是强弩之末。本宫不过是借她最后一点余威,为承瑞铺路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去告诉疏桐,这几日安分些,别去招惹姜玉薇。让她们斗去,我们坐收渔利就好。\"
\"那沈贵妃那边...\"
\"沈清漪?
贤妃眼中闪过讥诮,\"她与姜保宁母亲交好,自然会护着姜家姐妹。但这后宫,终究还是皇后的天下。只要陛下还敬重中宫,我们就有机会。\"
她回头望了一眼坤宁宫朱红色的大门,目光深邃。
这深宫之中,从来都是杀人不用刀。今日她种下的这颗种子,迟早会开出她想要的花。
而此时的坤宁宫内,皇后正对心腹宫女吩咐:\"去查查,姜玉薇最近都在做什么。本宫倒要看看,这个姜家的小女儿,能翻出什么浪来。\"
坤宁宫内,烛火摇曳。皇后叶妙音正由宫女伺候着服用晚间的汤药,忽闻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内侍尖细的通报:
\"陛下驾到——\"
皇后手中的药碗险些打翻,她匆忙整理仪容,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相迎。
\"臣妾参见陛下。\"她勉强行礼,声音虚弱。
李允贤快步上前扶住她:\"皇后病中,不必多礼。
他打量着皇后憔悴的面容,眉头微蹙,\"太医今日来诊过脉了吗?怎么说?\"
\"劳陛下挂心,还是老样子。\"皇后在皇帝的搀扶下重新靠回榻上,心中却是百转千回。皇帝今夜突然前来,定有缘由。
宫人奉上茶点后悄然退下,殿内只余帝后二人。
烛光下,皇后的病容更显苍白,而皇帝虽然面带关切,眼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朕方才去给太后请安,说起几个皇子的婚事,太后都怪朕,政务繁忙,你又病着,清漪又没办过大婚…
李允贤端起茶盏,状似随意地开口,\"承瑞已经二十有三了吧?
皇后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陛下记得没错。臣妾今日还与贤妃说起此事,她为承瑞的婚事忧心已久,只是不敢打扰陛下。\"
\"哦?\"皇帝挑眉,\"贤妃来找过你了?\"
\"是。\"
皇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她毕竟是承瑞的生母,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操心也是人之常情。臣妾想着,承瑞年纪确实不小了,若是能早日成家立业,也能为陛下分忧。\"
李允贤沉吟片刻:\"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臣妾病中久不出宫,对京中贵女的情况不甚了解。\"皇后谦逊地说,\"不过听说勇毅侯的女儿裴绾宁才貌双全…
她故意顿了顿,见皇帝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继续道:\"勇毅侯的儿子在前线孤军奋战,无论是输是赢,对勇毅侯都是种宽慰,只是这等大事,终究要陛下圣裁。\"
\"裴绾宁…\"李允贤若有所思,\"朕记得那孩子,确实是个知书达理的。\"
皇后见皇帝心情尚可,话锋悄然一转:\"说起知书达理,如今宫中的新人们,倒是各有千秋。前些日子兰秋宴上,姜美人的一舞,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皇帝闻言,唇角微扬:\"玉薇那孩子是活泼了些。\"
\"何止是活泼。\"
皇后轻轻叹息,\"臣妾听说,前几日何昭容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委屈得什么似的。可转头就在宴上穿着红衣献舞,这...未免太过张扬了。\"
她观察着皇帝的神色,见他并未动怒,才继续道:\"臣妾知道,姜美人年纪小,又是太子妃的堂妹,陛下多宠着些也是应该的。只是这后宫之中,终究要讲究个规矩体统...\"
\"皇后是在教导朕如何管理后宫?\"李允贤突然打断,语气平淡,却让皇后心中一凛。
\"臣妾不敢。\"
皇后连忙低头,\"只是担心这些新人不知分寸,乱了宫规。陛下也知道,姜美人毕竟是太子妃的堂妹,若是行为太过,难免让人非议太子妃治家不严...\"
果然,李允贤的眼神微冷:\"太子妃贤德,朕相信她…
\"陛下明鉴。\"皇后见好就收,\"是臣妾多虑了。只是想着太子如今正在前线为国征战,若是后宫再出什么乱子,只怕会影响太子心神...\"
皇后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她知道,在皇帝面前告姜保宁的状是徒劳的——且不说姜保宁如今是太子正妃,单是她兄长姜晏珩在前线领兵作战,皇帝就不会轻易动她。
但姜玉薇就不同了。一个刚入宫的美人,根基尚浅,正是最好的靶子。
“玉薇年纪小,性子活泼些,但心地不坏。
\"陛下说的是。\"皇后顺从地点头,\"是臣妾多虑了。只是臣妾病中无聊,难免想得多些。\"
皇帝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语气缓和了些:\"你既病着,就好生休养,别为这些小事劳神。\"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烛火噼啪作响。
李允贤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月光洒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映出一个孤高的身影。
\"皇后,\"他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病中不宜过多操劳。后宫之事,自有贵妃打理。\"
皇后的心沉了下去:\"陛下说的是。\"
\"至于承瑞的婚事...\"皇帝转身,目光深邃,\"朕会考虑,裴家的女儿...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皇后心中稍安,知道今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你好生养病。\"李允贤迈步向殿外走去,\"朕改日再来看你。\"
\"恭送陛下。\"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行礼。
待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皇后才缓缓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知道,虽然皇帝没有明确表态,但已经在心中对姜玉薇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就够了。
走出坤宁宫,李允贤对随行的王丕斌淡淡吩咐:\"去查查,何昭容与姜美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是。\"
王丕斌躬身应道,稍作迟疑,\"陛下,皇后娘娘似乎对姜美人...\"
\"朕知道。\"
李允贤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皇后这是在借题发挥。\"
他抬头望向东宫的方向,目光复杂。
姜保宁、姜玉薇、姜晏珩、姜烨...姜家的势力确实越来越大了。
皇后虽然别有用心,但说的话不无道理。
\"告诉贵妃,让她多留意新人的规矩。\"皇帝最终吩咐道,\"特别是姜美人,年纪小不懂事,该教导的要好好教导。\"
\"奴才明白。\"
夜色中,皇帝的龙辇缓缓向勤政殿行去。而坤宁宫内,皇后正对心腹宫女吩咐:
\"去告诉贤妃,本宫已经尽力了。至于成与不成,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深宫的夜色,永远暗流涌动。而这场由贤妃挑起、皇后助推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