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号”如同一个孤独的金属甲虫,在越来越灰暗、浮冰渐多的北冰洋边缘海域破浪前行。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太阳只是一个模糊苍白的光斑,吝啬地洒下微弱的光和几乎无法感知的热量。气温早已降至零下,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晶,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刮擦着船体和他露出的每一寸皮肤。
林冬大部分时间待在船舱里,继续着对体内“频率密钥”的适应与引导练习。环境的变化,尤其是这种极致的寒冷与孤寂,似乎对那潜藏的力量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影响。它不再像在温带时那样躁动不安,反而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如同冰层下缓慢流动的暗河。这让他引导起来似乎稍微轻松了一丝,但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沉重压力感却丝毫未减。
阿豪和“夜莺”则忙于与外界保持有限的、高度加密的通讯,接收关于“潘多拉”基地可能的最新动态,以及确认“堡垒”和“核冬”势力的动向。信息支离破碎,但拼凑起来的画面不容乐观:斯瓦尔巴群岛附近区域的电子干扰强度在异常升高,有几个非官方的气象监测站突然失去了联系,卫星图片也显示那片冰原上有不正常的能量聚集迹象。
“他们在加速。”“夜莺”看着屏幕上模糊的热力图,冷静地判断,“‘净化协议’的倒计时,可能比我们预估的更快。”
船长“白熊”则更加沉默,他大部分时间待在驾驶室,布满老茧的手稳稳地把着舵轮,那双经历过无数极地风霜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雷达屏幕和舷窗外越来越密集的浮冰。他熟悉这片海域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但最近几天,他皱起的眉头从未舒展。
“不对劲。”在一次简单的餐食时,“白熊”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对阿豪和林冬说,“太‘干净’了。这个季节,这个区域,不该这么‘干净’。”
“干净?”阿豪疑惑。
“鸟。海豹。甚至北极狐的踪迹都少了。”“白熊”用勺子敲了敲盘子,“动物比我们敏感。它们感觉到了什么,不愿意靠近这片海域了。”
一股寒意,比船舱外的温度更甚,悄然弥漫开来。
第三天傍晚,危机终于以最直接的方式降临。
当时林冬刚结束一轮精神消耗巨大的引导练习,正靠在舱壁上休息,试图驱散脑中的嗡鸣和身体的虚脱感。突然,一阵尖锐、持续的警报声撕裂了船上相对宁静的氛围!
“声纳接触!高速水下目标!两个!方位2-7-0和3-1-5!” 驾驶室里传来“白熊”急促而沉稳的吼声,“不是鲸鱼!是……潜艇!小型攻击潜艇!”
阿豪和“夜莺”瞬间弹起,抓起了身边的武器。林冬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危险预知 传来了强烈的、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感!
他们被伏击了!在这片看似无边无际的冰洋上!
“海螺号”虽然经过改装,有一定的防御和逃脱能力,但面对专业的军用级小型攻击潜艇,尤其是在水下,几乎毫无胜算!
“全速!Z字机动!释放声诱饵!”“白熊”在驾驶室里咆哮着,粗壮的手臂猛打舵轮。庞大的船体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开始在海面上剧烈地扭动起来,试图规避可能到来的鱼雷。
几枚闪烁着信号弹的声诱饵被从船尾投射出去,在冰冷的海水中制造出虚假的声学目标。
林冬冲进驾驶室,透过结着冰霜的舷窗,能看到远处海面上,两个不起眼的黑色潜望镜如同毒蛇的信子,时隐时现,紧紧跟随着“海螺号”的轨迹。
“他们为什么不开火?”阿豪紧握着突击步枪,手指扣在扳机上,脸色铁青。
“他们在驱赶我们。”“白熊”死死盯着雷达屏幕和潜望镜的方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或者……在等我们进入更理想的猎杀位置,或者……他们在确认目标。”
确认目标?林冬的心一沉。对方可能不确定他是否在船上,或者想活捉他!
就在这时,通讯台传来一阵被强烈干扰的、断断续续的无线电通讯请求,使用的是国际通用频道。
“白熊”看了阿豪一眼,阿豪点了点头。
“白熊”接通了通讯,里面传来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男声,用的是英语:
“‘海螺号’,立即停船,关闭所有动力和非必要系统,接受登船检查。重复,立即停船,否则我们将视你为敌对目标,予以击沉。”
赤裸裸的威胁!
“去你妈的检查!”“白熊”对着麦克风吼了一句粗话,直接切断了通讯。
几乎在通讯切断的同一瞬间,声纳屏幕上,那两个高速水下目标骤然加速!并且,从其中一个目标上,分离出了一个更小的、速度更快的信号!
“鱼雷!一枚鱼雷!方位2-7-2!高速接近!”“白熊”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驾驶室内空气瞬间凝固!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右满舵!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往右舷扔!快!”白熊咆哮着,几乎将舵轮拧断!
“海螺号”庞大的船体在海面上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形,船体倾斜得几乎要让站在甲板上的人滑倒。各种杂物、备用油桶、甚至一些不重要的设备被水手们疯狂地推向右舷海面,试图制造混乱的水流和障碍干扰鱼雷的声导系统。
林冬死死抓住身边的固定物,看着那枚代表死亡的白线在声纳屏幕上急速逼近!他能感觉到那水下杀器撕裂海水带来的低频震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涌现!
鱼雷依靠声纳制导……而他的“频率密钥”,从本质上说,也是一种独特的、强大的能量振动!如果他能在鱼雷接近的瞬间,强行引导那股频率,不是去“共振”,而是去“干扰”甚至“覆盖”鱼雷的制导声纳信号……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精准控制力和 timing!失败,就是船毁人亡!成功……也未必能完全规避,而且他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
“阿豪!让所有人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林冬对着阿豪吼道,同时自己已经闭上了双眼,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灌注到对那冰层下暗河般深沉频率的引导中!
他不再试图控制它,而是像引导洪水一样,将其“方向”对准了舷外海水下那个急速逼近的死亡之源!
嗡——!!!
一股无声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剧烈震荡,以林冬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更深层、更本质的波动!驾驶室内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裂纹,所有的电子设备屏幕疯狂闪烁、扭曲,甚至爆出火花!阿豪、“白熊”和其他人即便捂住了耳朵,也感觉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一阵剧痛和眩晕!
舷窗外,那枚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看到其航行轨迹激起白色浪花的鱼雷,其头部猛地爆出一团耀眼的电火花!紧接着,它的轨迹变得混乱起来,像一只没头苍蝇般猛地向右偏转,几乎是擦着“海螺号”剧烈倾斜的右舷船底,一头扎进了更深更冷的海水中!
几秒钟后,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船底后方传来,激起巨大的水柱,冲击波让“海螺号”剧烈摇晃,但终究是……躲过去了!
驾驶室内一片狼藉,所有人都惊魂未定,难以置信地看着舷窗外那渐渐平息的水柱。
林冬则直接瘫倒在地,鼻孔和耳朵里都渗出了鲜血,大脑如同被掏空,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剧烈的耳鸣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虚弱感。他成功了,但代价是几乎耗尽了所有精神力量,并且那强行引导带来的反噬,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打碎后又勉强粘起来的瓷器。
“目标……目标下潜了!他们在撤离!” 声纳员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喊道。那两艘小型潜艇似乎被这超出理解的干扰手段震慑,或者是收到了新的指令,迅速下潜,消失在了声纳探测范围之外。
暂时的危机解除了。
但每个人都清楚,这只是开始。“堡垒”的猎杀者已经亮出了獠牙,并且知道了他们的顽强。前往“潘多拉”的路,将更加血腥和艰难。
阿豪和“夜莺”将几乎昏迷的林冬扶起,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七窍隐隐渗出的血迹,脸色无比凝重。
钥匙找到了使用的方法,但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燃烧他自己的生命。
“海螺号”拖着受损的船体和更加沉重的气氛,调整方向,继续朝着那片隐藏着最终秘密与危机的冰原,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