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粗重得像老旧的风箱在拉扯,呼哧呼哧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脖颈处的青筋更是突突凸起,像要冲破皮肤似的,显然是被傅凌川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气得心肝发颤。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腾的怒火稍稍压下去些,却多了几分历经风雨后独有的、不容置喙的决绝。
他猛地转过头,刻意避开沙发上瘫着的傅凌川,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刺眼,连眼神都带着嫌恶,目光最终落在林婉怡身上,声音却像是对着空气宣布,字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不能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了!傅家几代人在外面打拼,从街头小铺到如今的集团规模,挣下的不仅是这份家业,还有外人对傅家的敬重和脸面!现在倒好,他天天窝在这破公寓里醉生梦死,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傅家继承人被女人甩了就自暴自弃’‘傅家要完了’,傅家的脸,都快被他丢尽了!”
他顿了顿,握着紫檀木拐杖的手又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显现,显然是下定了某种压箱底的决心,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又像是在给林婉怡吃定心丸:“既然他自己立不起来,扶不上墙,那就让别人来帮他立!我这张老脸,就算豁出去不要了,就算去给人低头弯腰,也不能看着傅家的继承人,毁在这儿女情长里!”
话音刚落,他猛地抬眼看向林婉怡,目光灼灼得像燃着一团火,热度几乎要将人灼伤,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你现在就去联系周建国!别等,就现在!就说我傅正擎求他——把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子,还有他那个跟着瞎混、同样不着调的儿子周子睿,一起给我拎到部队里去!别安排什么舒服的机关单位,也别搞特殊待遇,就扔到最苦最累的基层连队去!让他们去泥地里摸爬滚打,去烈日下扛枪训练,去尝尝凌晨站岗的冷、负重拉练的累、服从命令的严,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真正的苦头,什么叫身不由己的难!”
“什么时候把脑子里那些情情爱爱、浑浑噩噩的浆糊彻底洗干净了,什么时候知道什么叫责任、什么叫担当、什么叫傅家子孙该有的骨气和样子了,再让他们滚回来!不然,就一辈子在部队里待着,别再踏回傅家大门一步!”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轰”地一下炸响在满是酒气的公寓里,震得墙壁仿佛都在微微震动,林婉怡的耳朵嗡嗡作响,连站在门口的保镖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而沙发上的傅凌川,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指尖轻轻蹭过沙发的布料,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婉怡彻底惊呆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嘴唇翕动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会下这么狠的心!傅凌川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别说吃苦,连重活都没干过几次,现在直接要把他扔到部队那种地方去,他怎么扛得住?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哀求语气,眼眶都红了:“爸,不行啊,真的不行!部队太苦了,凌川他从小就没受过这种罪,他……他扛不住的啊,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苦?”傅正擎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像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划破了林婉怡的哀求,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窖,没有半分温度:“他现在这样,算吃的什么苦?醉在酒里、瘫在沙发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叫苦?我看他是醉生梦死,是在蜜罐里泡坏了脑子,连基本的骨气都没了!就这么定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往前迈了一步,手中的紫檀木拐杖重重杵在地板上,“咚”的一声闷响,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你现在就去给我联系周建国!电话打通,就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他!要是他不答应,我明天一早就亲自上门去求他!就算我傅正擎给他鞠躬作揖、递烟倒茶,也得把这两个孽障,送进部队去!”
老爷子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字字句句都透着毫无转圜的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林婉怡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冷硬的下颌线,知道再求情也没用,只能红着眼眶,用力攥紧了衣角,指尖都泛了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胸口的起伏,泄露了她的焦急与无奈。
瘫在沙发上的傅凌川,依旧维持着那副任谁看了都揪心的浑浑噩噩——脑袋歪靠在冰凉的真皮扶手上,长长的刘海垂落下来,像一道帘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连呼吸都透着几分有气无力的慵懒。
没人看见,在刘海投下的阴影里,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极快的弧度:那弧度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却藏着几分计谋得逞的了然,又带着一丝对接下来计划的笃定,像暗夜里闪过的星火,刚亮起来,就迅速湮灭在浓重的“颓废”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他自己知道方才那瞬间的心思。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蜷,指尖蹭过沙发上残留的酒渍,心里却比谁都清醒:爷爷这番“雷霆震怒”和“恨铁不成钢”,正是他和周子睿熬了几个通宵,反复推演过的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
老爷子在京城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德高望重,说的话掷地有声,由他亲自出面,以“管教不成器的废物孙子”为由,把自己“发配”到部队去,既合情合理,又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尤其是对他心疼不已的母亲林婉怡,只会觉得这是爷爷实在没办法了,才出的“狠招”,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之举,绝想不到这背后还藏着别的心思,更不会猜到这“颓废”本就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果然,林婉怡看着老爷子紧绷的下颌线、听着他不容置喙的语气,又忍不住转头看向沙发上瘫着的傅凌川——儿子眼底的麻木像蒙了一层灰,身上的酒气混着酸腐味扑面而来,周围散落的酒瓶、烟蒂和外卖盒更是一片狼藉,每一个细节都在印证“无可救药”这四个字。
她心里的心疼像潮水般涌上来,眼眶瞬间就红了,舍不得让从小娇生惯养的儿子去吃部队那份苦,可转念一想,这一个月来,儿子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从最初的沉默寡言,到后来的酗酒度日,再这么下去,恐怕真要彻底毁了。
或许,部队那种纪律严明、苦累交织的环境,真能磨一磨他的性子,让他脱胎换骨,重新振作起来。
纠结了半晌,她终于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艰难的决心,眼底的犹豫被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期待取代,对着傅正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沙哑:“好,爸,我这就去联系周部长,现在就去,绝不耽误。”
话音一落,这件事便彻底拍板,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林婉怡没再多看沙发上的傅凌川一眼——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秒,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就会软下去,那些到了嘴边的求情话又会冒出来。
她攥紧了手里的包,转身快步走向门口,手指颤抖着从包里拿出手机,指尖划过屏幕上“周建国”的名字时,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没半天就传遍了京城的各个圈子——从傅家老宅里忙着传话的管家,到傅氏集团董事会上窃窃私语的元老,再到与傅家交好的世家子弟聚会上,人人都在议论“傅家大少为了个女人玩物丧志,被老爷子狠心罚去部队吃苦了”。
有人端着茶杯,摇着头说“自作自受,好好的家业不珍惜”;也有人惋惜地叹气,“以前多亮眼的一个人,可惜了,怕是从部队回来也找不回当初的劲头了”;还有些看热闹的,私下里打赌“傅大少能不能撑过三个月”。
一时间,这件事成了京城圈子里最热门的谈资,不管是高端酒会,还是寻常茶歇,几乎都能听到关于傅凌川的讨论,再次引发了不小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