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别一直盯着电脑了,眼睛该累了,休息会儿,吃点水果。”林婉怡将果盘轻轻放在书桌一角,透明玻璃盘里,草莓切瓣摆成小花形状,蓝莓点缀其间,衬得水果愈发鲜亮。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电脑屏幕,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文献和标注上,语气听着像寻常的关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尾音轻轻勾着:“最近学习很忙吗?前几天看你回家,眼下都有淡淡的青影了,好像比之前瘦了点,脸色也没那么透亮。”
“还好,主要在准备物理竞赛,有时候集训结束得晚,偶尔会晚点回。”
傅凌川头也没抬,手指依旧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屏幕上的光标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跳动,敲击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可不知为何,刚才还流畅的思路,此刻却莫名顿了一下,指尖落在按键上的力道都轻了几分。
“竞赛啊,那确实要重视,毕竟对你以后申请国外的顶尖大学,也是很重要的加分项。”
林婉怡走到他对面的真皮椅子旁,优雅地提起裙摆坐下,双腿交叠时动作从容,指尖轻轻搭在膝盖的羊绒面料上,带着惯有的精致。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整理无关紧要的思绪,又像是在斟酌最恰当的措辞,随后才状似随口一提,语气里带着几分“偶然听闻”的随意:“对了,前几天跟你张阿姨喝茶,她好像提起过一嘴,说你们学校最近转来个女生,叫沈星辰是吧?听说成绩特别突出,这次物理竞赛还跟你一起进了集训队,俩人经常一起讨论问题?”
傅凌川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指尖悬在“Enter”键上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书房里瞬间只剩下窗外梧桐叶沙沙的声响。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潮水般悄然升起——母亲向来只关心他的学业和未来规划,从不会关注学校里无关紧要的同学,怎么会突然精准地叫出“沈星辰”的名字,还知道他们一起集训?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对面的林婉怡。她脸上依旧挂着平日里得体的微笑,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般恰到好处,眼底却没了往日的温和,反而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像两把精准的探照灯,牢牢锁在他脸上,似乎要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挖出更多她想知道的信息。
“嗯,是有这么个人,跟我一起参加集训,偶尔会讨论实验题。”
傅凌川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可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已经悄悄开始用力,掌心攥出了淡淡的印子。
他心里的警铃越响越烈:母亲绝不是“听张阿姨喝茶时提起”那么简单,她不仅知道沈星辰的名字,还清楚他们的交集,这背后一定有别的安排。
“女孩子在物理这方面成绩这么好,确实不容易,脑子肯定很聪明。”林婉怡拿起银叉,轻轻叉起一块橙黄色的蜜瓜,动作优雅得像在参加晚宴,慢慢送进嘴里,咀嚼时幅度很小,连吞咽都显得格外克制。
她咽下蜜瓜,又用银叉轻轻拨了拨盘子里的蓝莓,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温和得像在拉家常,可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错辨的深意,像裹着糖衣的针:“不过我还听说,她家境好像很一般?家里就只有一个母亲,身体还不太好,常年要住院吃药,日子过得挺紧巴?这样的家庭环境,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也确实算难得,不容易啊。”
傅凌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像被一块冰冷的巨石砸中,直直坠向谷底,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母亲不仅调查了沈星辰,连她最不愿被人提及的家庭背景——那些她拼命隐藏的脆弱和艰难,都被摸得一清二楚!一股无名火在他心底悄悄燃起,烧得他胸口发紧,可他知道不能发作,只能强行压着,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只是语气冷了几分,少了之前的顺从:“妈,您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就直说吧,不用绕圈子。”
林婉怡放下银叉,拿起旁边绣着蕾丝花边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连指尖都透着精致。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散,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连一丝温度都不剩,语气也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凌川,你是傅家唯一的继承人,以后要接手家里的公司,要跟各行各业的精英打交道,你的目光应该放在更长远、更匹配你身份的地方。有些不必要的人和事,还有那些不该有的……交集,最好适可而止,及时断了,别再浪费时间。”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愈发锐利,像要穿透他的伪装:“免得传出去,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让圈子里的人说闲话,丢了傅家的脸面,也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前程,你说对吗?”
这番话说得委婉又客气,甚至还带着几分“为对方着想”的姿态,可其中的警告和轻蔑,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傅凌川的心脏。
他太清楚母亲的真实意思——她是觉得沈星辰家境普通、背景寒酸,配不上傅家的门第,更不允许他和这样的人走得太近,怕沈星辰“攀附”他,玷污了傅家的名声。
话说得委婉客气,像裹了一层柔软的棉花,可藏在棉花里的警告与轻蔑,却像无数根淬了冷意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傅凌川的心脏,每一下都带着尖锐的痛感,让他呼吸都滞了半拍。
不必要的交集?误会?耽误前程?
这几个词在傅凌川脑海里反复盘旋,像带着回声的警钟,敲得他耳膜发疼。他瞬间就明白了母亲这番话的真正用意——
哪里是怕“引起误会”,哪里是担心“耽误前程”,她分明是在赤裸裸地警告他,离沈星辰远点,再远点。
在母亲眼里,沈星辰家境普通,母亲常年患病,背后没有任何能与傅家匹配的背景,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与他这个“傅家继承人”产生任何多余的关联,连正常的相处,在她看来都是“掉价”的、需要及时切断的“麻烦”。
傅凌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顺着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忽然想起沈星辰那晚泛红的眼眶,想起她紧攥的拳头,想起她独自背负的艰难——原来在母亲眼里,那些沈星辰拼命守护的尊严,那些她咬牙扛下的苦难,都成了“不配”与他站在一起的理由。
一股怒火像被点燃的汽油,猛地从傅凌川心底窜了上来,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烧得他指尖发烫,连耳根都泛起了红。
他眼前瞬间闪过沈星辰的模样——她解题时清亮又专注的眼睛,被刁难时强撑着不落泪的倔强眼神,还有她独自背负家庭重担时,那份藏在沉默里、不容任何人玷污的尊严。
母亲轻描淡写的轻蔑,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他心上,将他对沈星辰的心疼与维护,全都烧成了难以抑制的愤怒。
“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不用您操心。”他抬起头,目光直直迎上母亲的视线,声音冷硬得像块冰,每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抗拒,再没了往日的顺从。
桌下的手攥得更紧,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林婉怡脸上那层得体的笑容终于彻底淡了下去,嘴角的弧度绷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真丝连衣裙的裙摆,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儿子,阴影笼罩在傅凌川身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像在宣布一道无法更改的命令:“凌川,你最好想清楚。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傅家唯一的继承人,未来要撑起整个家族。傅家绝不会接受一个家境普通、对家族毫无助力的女人。”
她顿了顿,眼神里的轻蔑更甚,话语像淬了冰:“年轻人一时新鲜,玩玩可以,我不会拦着。但要是想认真?我告诉你,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