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闷响,林婉怡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干,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彻底瘫软下去,重重砸在铺着米白色羊绒软垫的沙发里。
柔软的面料被压出一个深深的弧度,连带着沙发扶手都微微下沉,却始终托不住她此刻沉重到快要碎裂的心神。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手肘死死抵着沙发扶手,手掌像盾牌般挡住眼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约可见——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些让她心神俱裂的信息,就能假装刚才电视里的画面、李秘书的话语、老爷子的暗示全是幻觉。
可肩膀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着,不是撕心裂肺的哭泣,没有断断续续的呜咽,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只有胸腔里翻涌的震惊、悔恨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滚烫的情绪洪流,疯狂冲击着她的神经,最终变成难以自控的生理颤抖。
那颤抖从肩膀蔓延到指尖,连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麻,指尖冰凉得像浸过冷水,与身上那件绣着云纹的真丝睡袍传来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她此刻的狼狈与无助。
傅明远站在原地,只觉得双腿像被灌了铅般沉重,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了倾,双手慌忙撑了下沙发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却还是重重跌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实木沙发腿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双手猛地捂住脸,指腹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肤里,试图缓解脑海中嗡嗡的轰鸣——那些关于“首长”“崽崽”“姓沈的”的碎片信息,像一团乱麻般缠绕在他的脑海里,每一个念头都带着尖锐的刺痛,让他头痛欲裂。
随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鼓得满满的,连肩膀都跟着向上抬了几分,仿佛要将客厅里所有的空气都吸进肺里,又缓缓吐出。
那口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仿佛将他这些年在商场上积攒的沉稳与冷静都一并吐了出去。
再抬眼时,他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连鬓角原本只有零星几根的白发,都像是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多了好几簇灰白,透着一股肉眼可见的苍老与憔悴。
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连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风声都变得几乎听不见,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不紧不慢地走着,像是在丈量这份压抑的时长。
只剩下电视机里主持人依旧带着几分兴奋的声音——此刻正在回放国葬的精彩片段,镜头一遍遍扫过那些政要与学者的面孔,主持人唾沫横飞地分析着到场人物的身份分量,言语间满是激动。
可那声音落在傅家人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像是一把钝刀子,在他们心上反复切割,一遍遍提醒着他们:自己对家里最重要的人,对傅凌川藏在光鲜外表背后的人生,竟然如此陌生,陌生得像个外人。
“查……”良久,傅明远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底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眼球上的红筋像蜘蛛网般纵横蔓延,整个人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疲惫,却又夹杂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与决绝。
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反复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粗糙的质感,对着站在角落、大气不敢喘的助理吩咐道,“动用傅家所有的关系,不管是商场上的人脉,还是早年积攒的旧交情,全都用上!去查!查凌川这几年所有的行踪,不管是公开的商务活动、海外出差,还是私下里的私人行程、深夜外出;查他见了哪些人,有没有和以前不常联系的圈子来往,尤其是那些沾着军政边的;查他参与了哪些不为人知的项目,特别是那些和高科技、军工、航空沾边的,哪怕只是投了一笔小钱,都要查清楚;还有……他身边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女人!年龄、职业、家庭背景、和他的交集时间,都要查得明明白白!尤其是……姓沈的!”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下颌的肌肉都在微微抽动。
一个模糊的、可怕的,却又似乎是唯一能解释所有谜团的猜想,已经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京城能让傅家“高攀”,能让李秘书那样的人物亲自传话,还与功勋院士有着亲近关系的家族,姓沈的那一家,无疑是最可能的答案。
那个家族的分量,是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连仰望都需要踮起脚尖的存在。
站在角落的助理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腹都快要将西装裤的面料捏变形。
他深深低下头,不敢多问一个字,连眼神都不敢与傅明远对视——他太清楚“查姓沈的”这几个字背后的分量,也知道这个命令牵扯的,可能是傅家未来的命运走向。
只飞快地点了点头,用尽可能轻的脚步,快步向门口走去。
鞋底蹭过柔软的波斯地毯,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多待一秒,就要被这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吞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车内闲谈
与此同时,那辆通体漆黑、车身线条沉稳的红旗轿车,正平稳行驶在城市核心区的专用车道上。
车窗外,细雨还在绵密地飘落,将街道晕染成一片朦胧的水墨色,而车窗内侧却早已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湿冷,连轮胎碾过湿润路面的“沙沙”声,都被厚重的隔音玻璃过滤得格外轻柔,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闷响。
与外界媒体猜测的“身份曝光后的紧张对峙”,或是“攀附顶层圈子的兴奋”截然不同,车内的气氛甚至称得上松弛惬意。
淡淡的龙井茶香从车载香氛系统中缓缓溢出,那香气清雅温润,混合着真皮座椅散发出的细腻皮革气息,在车厢内萦绕,让人不自觉地卸下紧绷的神经,连呼吸都变得平缓起来。
傅凌川靠在后座的真皮椅背上,身姿微微舒展,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眉心处,指腹带着轻微的力度缓慢揉搓——
从清晨天不亮就赶到殡仪馆筹备,到全程肃穆护送灵柩,再到应对记者的围堵追问,一上午的高度紧绷让他难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尾甚至泛着淡淡的红,连平日里挺拔的肩线都似乎柔和了几分。
但他的眼神却是全然舒缓的,没有了面对记者挑衅时的锐利如冰,也没有了扶灵时的沉郁凝重,反倒像被温水细细浸过般,透着几分卸下重担后的平和,连眼底的深邃都柔和了许多。
坐在副驾驶的李池早已卸下了在公众面前的严肃,他侧过头,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傅凌川,见他这副难得放松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都随之舒展开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像是在跟自家晚辈聊天:“怎么样,傅总?今天这场‘公开亮相’,算是彻底把你从幕后推到台前了。不用想也知道,明天一早,各大媒体的头条、社交平台的热搜,指定全是你的消息,往后啊,你这‘商界精英’的平静日子,怕是彻底没清净喽。”
傅凌川听到这话,缓缓放下按在眉心的手,指尖随意地搭在黑色西裤的膝盖处,指节轻轻摩挲着面料的纹理。
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淡却真实的弧度,非但没有流露出半分被曝光的烦恼,反而有种压在心底多年的石头终于落地的轻松,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的通透:“迟早的事,躲也躲不掉。这样也好,省得总有些不相干的人,借着‘合作’‘联谊’的名义往身边凑,搅得人不得安宁。”
他口中的“不相干的人”,指的是这些年随着傅氏集团在商界的地位愈发稳固,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势力——
有试图通过联姻拉拢关系、巩固家族地位的豪门,也有借着合作名义,暗中往他身边塞人、试图打探商业机密的对手。
以往为了不撕破脸皮,也为了保护妻子的身份不被曝光,他还需要费尽心思周旋、委婉拒绝,往往要耗费大量精力。如今身份彻底曝光,倒像是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省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