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川看着沈星辰又重新沉浸回自己的世界——她指尖捏着那枚合格的电阻,目光专注地落在摊开的仪器清单上,笔尖偶尔在纸上勾划,标注着需要重点检查的元件参数。
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悄悄冒了出来,像雨后的藤蔓,温柔地缠绕住心脏。
她就像一本装帧朴素、封面甚至有些磨损的旧书,初看时觉得平淡无奇,没有华丽的装饰吸引眼球,可一旦翻开第一页,就被里面深刻又复杂的内容牢牢吸引。
你忍不住想要继续读下去,却又发现,书中的每一页都需要耗费心神去细细理解,每一个细节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意,越读越觉得着迷,越读越想探寻书页背后的故事。
实验进行得异常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核心原因在于沈星辰的思路格外清晰,从最初的器材核对,到后续的操作步骤设计,她都规划得井井有条,甚至在纸上画出了简易的操作流程图。
动手操作时,她更是精准得像台调试到最佳状态的精密仪器,连导线的连接顺序都经过反复确认,确保不会出现任何疏漏;傅凌川则配合得十分默契,他对电路原理同样了如指掌,完全能跟上沈星辰的节奏。
往往沈星辰刚开口说“下一步需要接入滑动变阻器,调节到最大阻值”,他已经从器材盒里找出参数匹配的元件,甚至提前用剥线钳剥好了导线两端的绝缘皮,省了不少不必要的时间。
连一开始满脸不情愿、嘴里不停抱怨“跟冰山一组太煎熬”的周子睿都闭了嘴。他乖乖拿着记录板站在旁边,原本敷衍的态度渐渐变得认真,一笔一划地记录着每一组实验数据,连小数点后的位数都不敢写错。
偶尔抬头看到傅凌川和沈星辰配合无间的样子——一个递元件,一个接过来就精准安装;一个报数据,一个立刻记录并计算——还会偷偷对傅凌川竖一下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地说:“牛逼,这效率绝了,比跟别人一组快多了!”
只有傅凌川自己知道,这种默契并非刻意练习而来,而是一种……智力层面自然而然的同频共振。
他不需要费口舌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型号的电阻,沈星辰扫一眼电路图就能快速理解他的意图;同样,沈星辰提出“用分压式接法更便于控制电压”的操作建议,他也能瞬间明白其中的逻辑,甚至能提前预判到下一步需要准备的器材。
他第一次发现,和一个异性在纯粹的学术事务上合作,竟然能如此顺畅,甚至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这种愉悦无关性别,无关暧昧,只是单纯因为“想法被精准理解”“配合毫无阻碍”而产生的轻松和满足,比任何一场游戏胜利、一次考试拿第一都更让他觉得舒畅,更让他感受到一种灵魂层面的契合。
实验结束后,按照之前约定的分工,沈星辰负责整理最后的实验报告。她坐在实验台前,笔尖在报告纸上飞快地书写着,将实验目的、操作步骤、测量数据、误差分析和实验结论一一梳理得条理清晰,连需要绘制的电路图和数据图表都画得格外规整,线条笔直,标注清晰;傅凌川和周子睿则负责收拾器材,两人分工合作,将用过的导线、电阻、仪表一一擦拭干净,按照器材清单的顺序归位,确保实验台恢复到最初的整洁模样。
“喂,川哥,”周子睿一边将导线一圈圈卷成整齐的圆圈,塞进对应的收纳盒里,一边趁着沈星辰没注意,偷偷凑到傅凌川身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我发现,你跟那冰山……好像还挺合拍?刚才你递器材那速度,简直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她还没说要啥,你就准备好了!”
傅凌川正拿着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示波器的探头,生怕刮花精密的部件。
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语气依旧维持着惯有的淡漠,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做好你的事,少管别人的闲事。”他刻意避开了周子睿的话题,不想让这种刚刚萌芽的微妙氛围被过多调侃打破,更不想让沈星辰察觉到什么。
“切,装什么装,谁看不出来啊。”周子睿嗤笑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也没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他太了解傅凌川的性子了,越是逼得紧,他反而越抗拒,不如适可而止。
转而抱怨起自己晚上的安排:“真是服了,我爸又逼着我去参加什么无聊的商业酒会,一堆不认识的叔叔伯伯围着瞎聊,还得假装听得很认真,简直是煎熬,还不如在家打两局游戏痛快!”
傅凌川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瞥了眼还在抱怨酒会的周子睿,目光便像被磁石牵引般,又不自觉地飘回实验台旁——沈星辰正伏案写报告,笔尖在洁白的报告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在嘈杂的实验室里竟显得格外清晰,像细雨落在青石板上,透着股让人安心的节奏。她写字的速度很快,手腕轻转间,清秀有力的字迹便铺满纸面,连复杂的公式、精准的数字和符号都写得格外规整,没有一丝潦草;偶尔遇到需要斟酌的实验结论或误差分析,她会停下来,用笔尾轻轻点着下巴思考,长睫垂落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像覆了层薄纱,褪去了平时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与鲜活。
一种莫名的冲动忽然涌上傅凌川的心头,让他很想迈开脚步走上前,哪怕只是随意问一句“报告写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帮忙整理数据的地方”,不为别的,只为近距离看看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眼睛里,除了公式、定理和冰冷的实验数据,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是解开难题后的轻松,是面对困惑时的纠结,还是像此刻这样,带着点专注的认真与柔和?
这天之后,傅凌川发现自己像被按下了“关注键”,会开始留意一些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那些藏在日常琐碎里的、关于沈星辰的小小碎片。
比如,每天放学后,她似乎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不是拖沓磨蹭,而是要把当天各科的笔记仔仔细细整理一遍,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重点和疑问,再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去图书馆。
要么把看完的专业书还回去,要么根据课程进度借走新的参考书,等她抱着新借的书走出图书馆时,天色往往已经擦黑,夕阳的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格外坚定。
比如,中午去食堂吃饭,她从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纠结选什么菜,通常只打一素一荤两个菜——素菜多是当季的青菜,荤菜则多是便宜的豆腐、豆干或是鸡胸肉,从不会点价格昂贵的菜品。
她吃饭的速度很快,却从不狼吞虎咽,每一口都吃得很认真,从不浪费一粒米饭;放下筷子后,她会立刻收拾好餐盘送到回收处,然后快步回到教室,要么趴在桌上刷题,要么拿出课外书认真阅读,连片刻的休息都显得格外珍惜,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比如,她用的笔袋是浅灰色的帆布材质,边角已经被磨得发白,拉链头也有些生锈,显然用了很久很久,却被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或油渍。
偶尔她打开笔袋拿笔时,傅凌川能看到里面的笔、尺子、橡皮都按类别摆得整整齐齐,连铅笔都削得长短一致,透着股深入骨髓的严谨和对生活的认真。
再比如,有一次下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教学楼的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地面很快积起了水洼,溅起细密的水花。
那天傅凌川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家里的司机来接。
远远地,他看见沈星辰撑着一把看起来很单薄的旧伞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伞面是早已褪色的蓝色,边缘还破了个小洞,被狂风刮得微微变形,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吹翻。
可她的步伐依旧平稳,没有因为下雨而慌乱,也没有因为伞的破旧而局促,清瘦的背影在朦胧的雨幕中渐行渐远,像一株在风雨中独自挺立的小草,带着股不向困境低头的倔强,又让人心生怜惜。
这些零碎的细节,像一块块散落的拼图,在傅凌川的脑海里慢慢拼凑起来,渐渐勾勒出一个更加立体、更加真实的沈星辰——她聪明、勤奋,对学习有着近乎执着的认真,仿佛知识是她对抗世界的武器。
她独立、节俭,习惯了凡事靠自己,从不轻易麻烦别人,哪怕是一点小事;她身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像历经沧桑的成年人,也藏着一些或许可以称之为“贫穷”的痕迹——那些旧物、简单的饮食、独自面对风雨的背影,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并不优渥的生活境遇。
这种认知,没有让傅凌川产生任何轻视或异样的想法,反而像投入平静湖心的石子,让他心底对沈星辰的好奇愈发浓烈。
究竟是怎样的成长环境,怎样的人生经历,才塑造出这样一个看似清冷疏离,实则内心坚韧、对生活充满敬畏与认真的她?她的背后,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同时,傅凌川也敏锐地发现,自己似乎不再是沈星辰眼中完全的“空气”了——偶尔在走廊上擦肩而过,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低头走过,而是会微微点头示意,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认可;数学课上老师提问,当两人同时举手时,她会先看他一眼,再站起来回答问题,仿佛在无声地“礼让”;甚至有一次,傅凌川忘记带物理课本,上课时只能尴尬地看着同桌的书,犹豫着要不要找其他同学借一本。
这时,旁边的沈星辰竟主动将自己的物理课本轻轻推到了两人课桌中间,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一起看”。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一缕冬日的暖阳,悄悄照进傅凌川的心间,让他觉得,之前所有的留意、好奇与关注,都有了温柔的回应,也让他更加期待,能与她有更多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