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硝烟还没散尽,十八道拐村的烟囱已升起袅袅炊烟。王铁柱刚把最后一个俘虏押进地窖,就被柳如烟拽着胳膊往家走,她手里端着个粗瓷碗,里面飘着浓郁的鸡汤香。
“赶紧趁热喝。”柳如烟把碗往他手里一塞,指尖划过他缠着绷带的胳膊,眉头皱得紧紧的,“后背的伤换过药了?如眉说你昨晚疼得直哼哼,还嘴硬说不疼。”
王铁柱喝着鸡汤,暖烫的汤汁滑过喉咙,熨帖得浑身舒坦。他瞟了眼里屋,柳如眉正坐在炕沿上给柳如梦梳辫子,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侧脸上,绒毛看得清清楚楚,发间还别着朵昨晚摘的野梅花,粉嫩嫩的煞是好看。
“看啥呢?”柳如烟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红绸带随着动作滑到肘弯,露出截白皙的手腕,“是不是又在想啥歪心思?”
“哪能啊。”王铁柱把碗底的鸡肉塞给她,“我在想林御史那边咋样了,巡抚的赃款和人证都齐了,朝廷咋也得给个说法。”
话音刚落,张大山就像阵风似的冲进来,手里举着个明黄色的卷轴,脸涨得通红:“铁柱哥!宫里来人了!说是……说是传圣旨!”
王铁柱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碗往桌上一放,拉着柳如烟和柳如眉往村口跑。只见祠堂门口站着个穿锦袍的太监,身后跟着四个带刀侍卫,正翘着兰花指打量周围的破瓦房,眼神里满是嫌弃。
“谁是王铁柱啊?”太监尖着嗓子喊,手里的拂尘往地上一扫,“咱家奉皇上旨意,前来宣旨,还不赶紧跪下接旨?”
村民们赶紧黑压压地跪下,王铁柱也跟着单膝跪地,柳如烟和柳如眉跪在他身后,两人的手悄悄在他衣角攥紧了,指尖的温度透过粗布传过来,稳稳的让人安心。
太监展开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府城守备王铁柱,忠勇可嘉,剿灭叛党有功,特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
王铁柱心里正嘀咕这赏赐挺实在,就听太监话锋一转:“……然,银矿乃国家重器,岂容乡野匹夫私占?着令王铁柱三日内将银矿上交朝廷,另,即刻启程赴京述职,不得有误!钦此!”
最后一句话像块冰砖砸在王铁柱头上,他猛地抬头:“公公,您再说一遍?让我上交银矿?”
太监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咋?你想抗旨不成?”他把圣旨往王铁柱面前一戳,“白纸黑字写着呢!银矿必须交,还得跟咱家去京城,少废话!”
“不可能!”王铁柱“噌”地站起来,膝盖上的泥土簌簌往下掉,“银矿是俺们全村人用血汗挖出来的,凭啥上交?要去你们去,俺不去!”
“反了!反了!”太监气得拂尘都掉了,指着王铁柱对侍卫喊,“给咱家拿下!这等刁民,就该拉去午门斩首!”
侍卫刚想动手,就被张大山带着村民们拦住了,斧头锄头举得高高的,眼里全是怒火。“谁敢动俺们保长试试!”张大山把王铁柱护在身后,“银矿是俺们的命根子,要命有一条,要矿没门!”
太监吓得脸都白了,躲在侍卫身后哆嗦:“你……你们想造反?”
“别逼俺们。”王铁柱往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狠劲,“朝廷赏的黄金绸缎俺收下,银矿的事免谈,要去京城也行,得等俺安排好村里的事。”
正僵持着,林御史突然带着人赶来了,看到这架势赶紧打圆场:“公公息怒,王守备就是性子直,没有抗旨的意思。”她对王铁柱使个眼色,“还不快请公公去祠堂歇脚?有话慢慢说。”
进了祠堂,王铁柱才发现林御史偷偷给他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巡抚党羽在朝中作乱,此去京城凶多吉少,银矿是他们的目标,万万不能交。”
王铁柱心里一沉,难怪太监上来就要银矿,原来是冲着这个来的!他往旁边看了眼,柳如烟正给太监倒茶,红绸带在茶碗边一晃,趁人不注意,悄悄对他摇了摇头——她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王守备啊,”太监呷着茶,眼神在屋里扫来扫去,“不是咱家说你,这银矿交出去,对你对村里都好。皇上高兴了,说不定赏你个更大的官当当,到时候还愁没好日子过?”
“俺不要当官,也不要赏赐。”王铁柱坐在他对面,手里把玩着个粗瓷茶杯,“银矿是村民们的饭碗,交出去他们吃啥?公公要是饿过肚子就该知道,没饭吃是会死人的。”
太监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林御史赶紧打圆场:“公公一路辛苦,不如先在村里歇息几日,让王守备好好想想?”
太监眼珠一转,突然笑了:“行啊,咱家就等三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三日后要是见不到银矿的地契和王守备,休怪咱家不客气!”
把太监安排到村里最好的瓦房住下,王铁柱赶紧召集核心村民议事。柳如眉把药箱往桌上一放,从里面掏出张地图:“这是我爹留下的,银矿深处有个秘密矿道,能通到黑龙山,实在不行,咱们就把主要矿脉炸了,让他们抢个空壳子。”
“炸了太可惜了。”柳如烟反对,她指着地图上的银矿仓库,“不如把存的银子都转移到密室,再放把火烧了仓库,就说被匪类抢了,让他们没证据。”
王铁柱没说话,手指在地图上敲得咚咚响。他突然抬头:“俺去京城。”
“啥?”张大山噌地站起来,“铁柱哥你疯了?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只有俺去了,他们才不会打村里的主意。”王铁柱看向柳如烟和柳如眉,“银矿就交给你们了,要是俺三个月没回来……”
“不许说胡话!”柳如烟捂住他的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必须回来,俺们等你。”她从怀里掏出个平安符塞进他手心,是用红绸带编的,上面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这是俺连夜编的,带着它,保你平安。”
柳如眉也走过来,往他包里塞了个小瓷瓶:“这里面是解药,万一他们给你下毒……”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只是低着头把瓶塞拧紧了,指尖的温度烫得王铁柱手心发颤。
接下来的三天,村里忙得脚不沾地。柳如烟带着妇女们往密室转移银子,银锭碰撞的叮当声在矿道里回荡,像串喜庆的铃铛。柳如眉则忙着配药,毒的、解的、迷魂的,分门别类装在小瓷瓶里,给王铁柱塞满了整个行囊。
张大山带着男人们在银矿入口布置陷阱,把炸药包藏在矿车底下,拉绳系在门框上,只要有人硬闯,保管炸他个粉身碎骨。柳如梦则天天跟在王铁柱身后,把自己攒的糖块往他兜里塞,小脸上满是不舍。
出发那天,天还没亮,祠堂门口就站满了人。王铁柱穿着柳如烟连夜缝的新褂子,胸前别着柳如眉给的香囊,里面装着安神的草药。他挨个跟村民们握手,粗糙的手掌碰在一起,不用说话也知道彼此的心意。
“照顾好她们。”王铁柱拍了拍张大山的肩膀,声音有点哑。
“铁柱哥放心!”张大山红着眼圈,“谁敢来捣乱,俺就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柳如烟走过来,帮他理了理衣领,指尖在他脖子上轻轻划了下,像片羽毛拂过,痒得人心尖发颤。“到了京城别逞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要是不对劲就赶紧跑,家里有俺们呢。”
王铁柱点点头,刚想说话,就被柳如眉拽到一边。她往他怀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切好的酱牛肉,还带着余温。“路上吃,”她低着头,耳尖红得像樱桃,“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喝酒。”
太监不耐烦的催促声传来,王铁柱最后看了眼村口的老槐树,看了眼站在树下的两个身影,深吸一口气,跟着太监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王铁柱撩开窗帘往后看,十八道拐村的轮廓越来越小,柳如烟和柳如眉还站在村口,红绸带和粉梅花在晨雾里闪着光,像两颗钉在心上的星子。
他握紧手里的平安符,红绸带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心里清楚,这趟京城之行,怕是比黑风寨的硬仗还要难打。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身后有整个十八道拐村,有等他回家的人。
马车越走越远,把十八道拐村的炊烟甩在身后,驶向未知的前路。王铁柱靠在车壁上,闭上眼,仿佛还能闻到柳如烟发间的皂角香,尝到柳如眉酱牛肉的咸香,还有村里红薯窖里那股甜甜的泥土味。
这些味道,就是他的底气。
京城再远,他也得去闯一闯。为了银矿,为了村民,更为了家里那两双盼着他回去的眼睛。
路还长,但他的脚步,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