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刚停,聚义楼的檐角还挂着冰棱,曹林正俯身趴在长案前,手指在江南地图上划过——从钱塘江口到扬子江畔,密密麻麻的红点标注着商路站点,最南端的那个红圈,是诸葛红月娘家的丝绸工坊。他指尖在红圈上顿了顿,嘴角噙着点笑意,刚要叫人备车去接快要返程的诸葛红月,门外的亲兵忽然压低声音禀报:“当家的,诸葛大人的密信到了。”
曹林直起身,接过那封火漆封口的信函。信封上印着诸葛家的云纹徽记,火漆边缘带着点焦黑,显然是快马加急送来的。他用匕首挑开火漆,抽出信纸的手顿了顿——信纸上的字迹是诸葛岳父的亲笔,笔锋凌厉,带着文官少有的杀伐气。
“燕云省巡抚李嵩,素与我不睦,近日得密报,其已暗中调动三万兵马,号称‘清剿流寇’,实则目标直指你断云寨。此人老奸巨猾,惯用‘借刀杀人’之计,去年江南盐商案便是他手笔。你需即刻做好准备,切不可掉以轻心。另,红月归程已近,我已派家将护送,可保她周全。父字。”
信纸捏在手里微微发皱,曹林盯着“三万兵马”四个字,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沉下去,化作冰碴。李嵩这老狐狸,前阵子还派人来“慰问”断云寨,送来两车粮草,转头就调兵遣将?他冷笑一声,指尖在案上敲出轻响,节奏越来越密,像在盘算着什么。
“当家的,要通知铁骑营集合吗?”亲兵站在一旁,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不急。”曹林抬手止住他,重新俯身看地图,手指从燕云省边界一路划到断云寨的位置,“三万兵马,要穿过黑石山脉,至少得三天。李嵩想借‘清剿’的名头把事情坐实,就不会急着动手,定会先放出风声,让周边州府‘响应’,显得师出有名。”他指尖点在黑石山脉的一处隘口,“这里是必经之路,一夫当关的地势,他得留下至少五千人守着,剩下的两万五,敢进山的最多两万。”
亲兵凑过来看,那处隘口确实狭窄,两侧是陡峭山壁,中间只容得下两匹马并行。“可两万也不少了,咱们铁骑营满打满算才八千,硬拼怕是……”
“谁跟他硬拼?”曹林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李嵩想要‘名正言顺’,我就偏不让他如愿。去,把孙二叫来,让他带着工匠营,把隘口的滚石机再加固三倍,备足易燃物。另外,通知陈九,让他带五百人,伪装成山民,去黑石山脉外围‘游荡’,要是撞见李嵩的先锋,就‘惊慌逃窜’,把‘断云寨内乱缺粮’的消息漏给他们。”
亲兵愣了愣:“当家的,这是……”
“李嵩不是想借刀杀人吗?我就让他觉得,这把刀很好借。”曹林拿起纸笔,蘸了墨,在信纸上写下回复。他的字不如诸葛岳父工整,却带着股草莽气,笔锋里藏着狠劲:
“岳父放心,我自有应对。李嵩既来,便让他尝尝‘请君入瓮’的滋味。红月归程若近,可绕路从西侧山道走,我已派人接应。另,烦请岳父暗中知会江南商户,暂歇北境生意,避避风头——免得被这老狐狸咬一口,说咱们‘勾结商匪’。”
写完,他把信纸折成细条,塞进一个掏空的竹管里,递给亲兵:“快马送去,务必亲手交到诸葛大人手上。”
亲兵刚走,孙二就扛着个铁家伙闯了进来,脸上沾着机油:“当家的,滚石机加固好了!再添点硫磺,保证一砸一个准!”他手里举着个新做的铁爪钩,“这玩意儿能勾住马腿,隘口一堵,他们进不来也退不出!”
曹林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窗外——雪后的天空格外蓝,阳光落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他忽然想起诸葛红月临走时说的话:“李嵩那老东西看着斯文,心眼比筛子还多,你别跟他硬碰。”
“放心吧。”他对着空气低声说,像是在跟远方的人保证,“我让他来得,回不得。”
此时,聚义楼外,铁骑营的士兵们已经悄悄行动起来。有人扛着木材往隘口跑,有人在寨门内堆起沙袋,还有人把晾晒的粮食悄悄藏进地窖——演“缺粮”,就得演得逼真。陈九带着人换上粗布衣裳,故意在山脚下支起破锅,煮着一锅清汤寡水的野菜,远远看见有骑兵过来,立刻慌里慌张地打翻了锅,四散奔逃。
一切布置妥当,曹林重新站回地图前,指尖在“黑石隘口”四个字上重重一点。李嵩想借朝廷的名头剿杀他,他就先借这山势,让三万兵马变成困兽。至于那些“清剿”的罪名?等李嵩栽了,自然会有人替断云寨“昭雪”——毕竟,江南多少商户的银子,还系在断云寨的商路上呢。
雪又开始下了,不大,像撒盐似的。曹林拢了拢披风,望着远处山道的方向,那里很快就会传来马蹄声。他忽然觉得,这雪天,倒是个“请君入瓮”的好天气——雪落无痕,正好埋掉那些不该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