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寨的粮仓又见底了。曹聪抱着账簿冲进议事厅时,算盘珠子还在怀里颠得叮当响,脸上的焦虑比账本上的赤字还醒目:“大当家,再不想办法弄银子,下个月的月钱都发不出来了!”
曹林接过账簿,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铁骑营扩编添了一百匹战马,光饲料钱就比上月多了三成;新建的流民安置点买木料花了五十两;老周的铁匠铺为了赶制手雷,铁矿钱欠着还没给……进项栏里,只有各地商号的零星收入和代收的赋税,两相一抵,亏空竟有三百多两。
“人多了,开销就像滚雪球。”曹猛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眉头拧成个疙瘩,“以前百十号人,抢趟富户就够吃半年,现在一千多张嘴等着喂,哪有那么多富户可抢?”
曹林揉着眉心,确实头疼。改革要花钱,练兵要花钱,养流民要花钱,可银子不会自己长腿跑进来。富户和权贵手里攥着钱袋子,硬抢只会引火烧身;跟官府要?上次张彪那三百两“孝敬”还肉疼着呢,再去求,怕是要被当成冤大头敲骨吸髓。
“得找个一本万利的营生。”曹林盯着账上的赤字,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纪录片——古代没有玻璃,透光的“琉璃”价比黄金,要是能造出来,岂不是财源滚滚?
这个时代的“琉璃”多是天然矿石熔炼,杂质多、颜色杂,能做成透光摆件的寥寥无几,且全被皇室和权贵垄断。而玻璃的原料——石英砂、纯碱、石灰石,断云寨周边的山里就有。只要掌握配方和火候,做出清澈透明的玻璃,绝对能在富户圈里掀起风浪。
“曹聪,账上还能挤出多少银子?”曹林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
曹聪扒了半天算盘,苦着脸:“最多五十两,还是从铁匠铺的铁矿钱里挪的。”
“够了!”曹林起身就往外走,“老周!带几个铁匠跟我进山,找石英砂去!”
断云寨西边的乱石岗上,果然堆着不少白花花的砂子。曹林抓起一把,捻了捻——石英砂颗粒细腻,杂质少,正是做玻璃的好原料。他又让人去溪边挖了些白碱土(含纯碱),去石灰窑讨了些石灰石,原料算是凑齐了。
接下来是建熔炉。老周按着曹林画的图纸,用耐火黏土砌了个半人高的炉子,炉膛里铺着厚厚的石墨,烧火用的不是柴火,而是铁匠铺练出来的焦炭——火力比柴火旺三倍,足够达到玻璃熔化的温度。
第一次试验在三天后。曹林把石英砂、白碱土、石灰石按比例混合,装进黏土坩埚里,塞进熔炉。老周的徒弟轮着班拉风箱,炉膛里的焦炭烧得通红,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像块红布。
“大当家,这砂子真能变成透亮的石头?”老周蹲在炉边,手里的铁钳捏得发白。他打了一辈子铁,从没见过砂子能烧出花样来。
“等着瞧。”曹林盯着炉膛,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温度不够、比例不对、杂质没除净……任何一个环节出错,这五十两银子就打了水漂。
烧了整整六个时辰,炉膛里的坩埚终于红得发亮。曹林让徒弟们停风箱,等炉子稍微冷却,小心翼翼地用铁钳把坩埚夹出来。坩埚裂开的瞬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不是预想中的透明块,而是一块灰扑扑、满是气泡的疙瘩,像块难看的石头。
“这……这是啥?”曹聪捏着疙瘩,脸都绿了,“五十两银子就烧出这玩意儿?”
“正常。”曹林倒不意外,刮下一点碎屑闻了闻,“碱少了,温度也不够。再来!”
第二次调整了配方,多加了白碱土,风箱拉得更猛,炉膛温度直逼千度。这次烧出来的疙瘩稍微透了点光,却布满了裂纹,还是不成器。
第三次、第四次……半个月里,熔炉就没熄过火。曹林带着老周和徒弟们住在炉边,饿了啃口干粮,困了就在草堆上眯会儿,眼睛熬得通红。曹聪每天来哭一次穷,说铁矿商又来催债了,曹林只回一句:“再等等。”
直到第二十一天,坩埚里终于滚出一块拳头大的东西——通体透亮,虽然边缘还有些毛糙,里面也有几个小气泡,却能清晰地映出人的影子!
“成了!”老周第一个跳起来,抢过那块玻璃,对着太阳举着看,“透亮的!真透亮!”
曹林接过玻璃,指尖都在抖。他用磨石小心翼翼地打磨边缘,又让老周用细砂纸抛光,没一会儿,这块玻璃就变得光滑圆润,像块巨大的水晶。
接下来是做成品。曹林先画了图纸:酒杯要做成高脚的,杯身刻上简单的云纹;摆件就做个小屏风,四四方方,透着光;玻璃珠最省事,把熔化的玻璃液滴进冷水里,就能凝成圆润的珠子,再用细砂打磨光滑。
老周按着图纸,用特制的铁模子固定玻璃液,趁软的时候用细铁丝刻花纹。第一批成品出来时,连最挑剔的青禾表姐都看直了眼——高脚杯盛上清水,像装了一汪流动的月光;小屏风立在桌上,能把窗外的阳光筛成碎金;玻璃珠更绝,对着光看,里面仿佛藏着星星。
“这叫‘水晶杯’‘透光屏’‘星子珠’。”曹林给这些玻璃制品起了雅致的名字,“曹聪,挑几个最好的,让人送到临江城最大的绸缎庄,就说断云寨出了新奇玩意儿,让掌柜的给富户们瞧瞧。”
临江城的富户圈果然炸了锅。绸缎庄掌柜把水晶杯往桌上一摆,满座的官太太、富商千金都凑过来瞧,摸着冰凉透亮的杯身,啧啧称奇:“这比西域来的琉璃还透亮!”“拿在手里都觉得体面!”
第一个开口要买的是知府的三姨太,一开口就给了二十两银子买那只水晶杯。消息传开,富户们像疯了似的往绸缎庄跑,水晶杯炒到了五十两一只,星子珠按颗卖,一颗就要一两银子,还是供不应求。
曹聪带着账本跑回断云寨时,笑得嘴都合不拢:“大当家!发了!临江城三天就卖了三百两!订单排到下个月了!”他把银子往桌上一倒,白花花的银子堆成了小山。
“不够。”曹林却皱着眉,“就这点产量,满足不了几个富户。老周,再加两座熔炉,招十个手脚麻利的徒弟,专门做玻璃。”
他又对曹聪说:“分出一半的玻璃珠,让情报司的人带到草原上去。黑石部的牧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用珠子换他们的战马和皮毛,比用银子划算。”
玻璃生意一火,断云寨的账立刻活了过来。铁矿钱还上了,弟兄们的月钱加了三成,流民安置点盖起了砖房,连铁匠铺都添了新炉子。曹聪每天扒着算盘,笑得见牙不见眼,说现在的进项,比抢十趟富户还多。
这天,临江城的绸缎庄掌柜派人送来一封信,说州府的刘知府听说了“水晶杯”,托他问能不能定做一套,要最精致的,钱不是问题。
“知府也想要?”曹林看着信,嘴角勾起一抹笑,“给他做,要做得比三姨太那只还好,刻上他的官讳。”
老周连夜赶工,做出一套四只水晶杯,杯底刻着“刘府珍藏”四个字,透亮得能看清刻痕。刘知府收到杯子时,捧着看了半天,连说“稀世珍宝”,当即让人送来一百两银子,还捎话说“断云寨要是有难处,只管开口”。
“这玻璃,比银子还好使。”曹猛看着那一百两银子,感慨道,“以前送礼求官老爷办事,现在官老爷倒来求咱们了。”
曹林没说话,只是看着熔炉边忙碌的徒弟们。通红的炉膛映着他们的脸,玻璃液在模子里流动,像一条条透明的河。他知道,这透明的石头不仅能换来银子,更能换来喘息的空间——当州府的权贵都捧着断云寨的玻璃制品时,他们再想动手,就得掂量掂量了。
夕阳下,新出炉的玻璃屏风立在议事厅里,把阳光折成七彩的光带,落在账簿上的赤字处,仿佛给那些冰冷的数字镀上了一层暖意。曹林拿起一只刚做好的水晶杯,对着光看,杯身里映出断云寨的轮廓——有练兵的演武场,有冒烟的铁匠铺,有盖房的流民,还有远处吃草的战马。
这透明的锋芒,或许比刀枪更能劈开乱世的困局。银子有了,发展的底气就足了,而断云寨的路,也会在这些流光溢彩的玻璃制品里,越走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