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死寂被刺骨的寒意彻底冻结。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浸透了冰水的裹尸布,沉沉压在磐石壁垒的残破城垛上。昨夜的血腥与嘶吼被一层惨白的霜覆盖,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腐肉和某种更深邃的、来自虚空的冰冷气息混合的恶臭。城墙外,艾文·阿尔斯那支曾令天地色变的冰霜军团,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散落在冻土之上。
残破的冰晶铠甲碎片在晨光下折射出扭曲的光斑,冻结在扭曲姿势的尸体覆盖着厚厚的白霜,凝固的冰蓝色斗气如同破碎的琉璃,在尸堆间明灭不定。几匹冻僵的、覆盖着幽蓝鳞片的冰原战马倒毙在冲锋的路上,马鞍上骑士的残躯保持着挥剑的姿态,却被极寒彻底封存。最触目惊心的是靠近城门处,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巨大冰坑——那是雷蒙一剑斩落的痕迹!坑底冻结着数名试图结阵抵抗的冰霜骑士,连同他们身下的冻土,被恐怖的冲击波和极致低温瞬间塑造成了一尊扭曲的、绝望的冰雕群像!
寒风卷过这片死寂的战场,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城墙上,幸存的河湾士兵裹着能找到的所有毛皮和厚布,蜷缩在背风的角落,靠着彼此的身体汲取微弱的暖意。他们的脸上、手上布满冻疮和血痂,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眼神空洞地望着城外的尸山,麻木中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那道如同神魔般身影的敬畏。
李维踏着覆盖薄冰的石阶,走上瓮城最高处。深灰色的领主袍下摆扫过凝结的血冰,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地狱般的景象,没有停留,最终落在城墙一角。
雷蒙背对着他,如同亘古磐石般矗立在垛口边缘。他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暗红皮甲,精钢巨剑随意地挂在身后。但此刻,他手中握着的,不再是那柄沉重的大剑,而是——苍穹之誓!
那柄来自宇宙意志王牌奖励的天空骑士制式佩剑!通体如冰晶雕琢的剑身,在惨淡的晨光下流淌着内敛却令人心悸的星辉!剑格处镶嵌的次级空间稳定水晶,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仿佛能切割空间的、肉眼可见的银色涟漪!剑刃边缘的空气,都呈现出一种被无形力量扭曲、撕裂的模糊感!
雷蒙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左手,粗糙的手指拂过冰冷的剑脊。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契合感。仿佛这柄剑,本就是为他而生!他琥珀色的瞳孔深处,倒映着剑身上流转的星芒,那光芒与他眉心沉寂的“钥匙”碎片银辉隐隐呼应,形成一种玄奥的共鸣。
李维的视线在剑上停留了一瞬。他清晰地记得,当艾文·阿尔斯那柄冰晶长剑裹挟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再次撕裂风雪刺向雷蒙时,雷蒙只是手腕一翻,苍穹之誓如同活物般出鞘!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狂暴的能量对冲!只有一道清越到极致的、仿佛能斩断时光的剑鸣!
然后,艾文·阿尔斯那冰蓝色的、如同万载冰川般坚固的斗气护盾,如同被热刀切过的黄油,无声无息地从中裂开!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高傲,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取代!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只看到自己护体斗气崩碎的瞬间,雷蒙那双冰冷的、倒映着星辉的瞳孔!
仅仅一剑!
高阶冰霜斗气骑士的骄傲与攻势,连同他身后冲锋的骑士团阵型,被彻底斩碎!艾文·阿尔斯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发出了撤退的尖啸!残余的冰霜骑士如同丧家之犬,在漫天风雪中狼狈遁入迷雾,连同伴的尸体都无暇顾及!
这就是天空骑士的佩剑!这就是……王牌奖励的分量!
李维收回目光,转身,沿着城墙巡视。士兵们看到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被他无声地抬手制止。他走过哈桑身边,独眼龙拄着断钢假肢,正指挥着几个还能动的士兵,用撬棍和绳索,小心翼翼地试图将一具冻在城墙上的冰霜骑士尸体撬下来——那身冰晶铠甲和武器,都是难得的战利品。哈桑脸上被酸液腐蚀的伤口冻得发紫,但眼神凶狠依旧。
“大人!”哈桑嘶哑着嗓子,“这帮冰崽子留下的‘破烂’……真他娘的好东西!”他踢了踢脚下一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骑士长剑,“比咱们的铁匠铺打出来的强十倍!”
“收集。分类。入库。”李维的声音平静无波,“尸体……堆到虫尸山上。冻硬了,当滚石用。”
“是!”哈桑咧嘴一笑,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罗德靠在一堆麻袋上,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酒囊(里面是兑了月光果粉的热汤),正小口小口地喂给一个冻得嘴唇发紫的新兵。看到李维,他点了点头,眼神疲惫却带着一丝安心。他身边,艾文(领民)蜷缩着,左腿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李维的精神感知无声扫过。方尖碑核心的信仰储备:5.7(屏障维持最低消耗)。海崖炮台方向,墨衡带着符文小队正在紧急修复过载的符文阵列,信仰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注入(-0.5\/小时)。柳文清的工坊熔炉重新点燃,叮当的打铁声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凯在愈所里忙得脚不沾地,月光果粉的消耗数字在精神链接里跳动。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恢复。但紧绷的弦,从未放松。
他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砖,意识沉入精神链接,点开了那依旧喧嚣嘈杂的班级论坛。
【班级交流频道】
【熔火之心(匿名·援军型)】:“顶住!顶住!老子的蟹钳要断了!【火焰喷射音效+蟹壳碎裂声】艹!这波冰刀虫子太硬了!【吐血】@风语晨露!结界!快加固结界!【咆哮】”
【风语·晨露(匿名·援军型)】:“能量过载!古树守护快撑不住了!【精灵语尖啸】熔火!让你的螃蟹顶上去!别让它们靠近符文节点!【急促】”
【永霜王座(匿名·资源型·退场)】:“……冷……”(旁观者发言受限)
【丰饶沃土(不合格)】:“大佬们!谁赢了?虫子退了吗?【哭腔】我的麦田……还有救吗?”
【悬崖-孙小美(不合格)】:“@农夫甲大佬!您那边怎么样?虫子退了吗?【绝望】”
【平原-林东(不合格)】:“熔火大佬!风语大佬!挺住啊!【祈祷】”
【森林-陈茜(资源型·退场)】:“精灵符文……碎了……【心碎】”
一片水深火热!熔火之心和风语晨露显然陷入了苦战!冰霜属性的虚空生物(或类似存在)对他们的火焰和自然能量形成了严重克制!频道里充斥着熔火的怒吼、晨露的尖啸和旁观者绝望的祈祷。
【熔火之心(匿名)】:“@xL0719!农夫甲大佬!救命!【血泪】”(突然@河湾)
“兄弟撑不住了!冰刀虫专克火!我的蟹军损失惨重!【蟹尸图】”
“借点兵!借点武器!借点什么都行!【跪求】”
“报酬好说!军功点!熔岩晶核!蟹皇套餐终身免费!【吐血大甩卖】”
李维的目光在熔火之心这条带着血泪的求救信息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昨天还趾高气扬地开价80点军功,今天就跪地求饶了?堡垒型的“价值”,只有在刀架在脖子上时,才显得弥足珍贵。
他没有回复。指尖滑动,继续浏览。
置顶的宇宙意志公告区域依旧空白。第二波次结算公告迟迟未出,仿佛在酝酿着什么。论坛的匿名交易板块却异常活跃:
【军功市场·匿名交易区】:
【卖家A】:“急售:‘蚀骨毒雾’喷罐(未开封)!来源可靠!15军功点\/罐!【骷髅图标】”(显然是抢手货,第一波囤积居奇者)
【卖家b】:“求购:高纯度月光结晶!20军功点\/颗!量大可谈!【月亮】”(凯特药剂的核心原料,有价无市)
【卖家c】:“雇佣:‘影刃’刺客小队(10人)!精通潜行暗杀\/破坏!60点\/24小时!【匕首】”(明码标价)
【卖家d】:“出售:艾文阿尔斯冰霜骑士团制式铠甲(破损)!附魔残留!5军功点\/套!【冰晶】”(疑似河湾战场流出的“战利品”?信息滞后)
【卖家E】:“悬赏:虚空领主(冰霜系)弱点情报!100军功点!【重金】”(恐慌下的豪赌)
论坛如同一个巨大的、赤裸裸的、充满血腥味的黑市。恐惧催生交易,绝望滋生贪婪。每个人都在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哪怕代价是倾家荡产。
李维的目光扫过那个悬赏虚空领主弱点的帖子,又瞥了一眼熔火之心血泪斑斑的求救。他关闭了交易区,点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战场拾荒者(匿名交流)】。
这里的信息更加琐碎、阴暗,却也更加真实:
* “北山矿洞深处发现异常低温裂隙!疑似第二波残留!有兄弟进去没出来!【骷髅】”
* “西区森林边缘捡到半截精灵符文箭!能量散了,但材质值钱!【树叶】”
* “处理冻肉(虫尸\/冰霜骑士马肉)!量大从优!保证无毒(大概)!【肉铺】”
* “求组队!探索风语大佬那边溃散的精灵营地!捡漏去!【组队】”
混乱、无序、带着末日废土般的野蛮生机。这就是战争间隙的真实写照。
李维关闭了论坛。喧嚣被隔绝。他抬起头,望向东方。海天交接处,那片翻涌的迷雾似乎比昨夜更加浓稠、更加……沉重。虚空领主的气息并未因艾文·阿尔斯的败退而消散,反而如同潜伏的巨鲨,在深海中调整着呼吸,酝酿着更致命的扑杀。
“大人。”张仲佝偻着腰,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月光果粉混合鹿肉)走上城墙,“喝口热的吧。”
李维接过粗陶碗。温热的触感透过冰冷的指尖传来。他低头看着碗里翻滚的油花和肉块,又抬眼看了看城外那片死寂的、由虫尸和冰雕构成的、狰狞的“景观”。
士兵们麻木地啃着硬邦邦的混合粮饼。哈桑还在和冻住的铠甲较劲。罗德抱着酒囊打起了瞌睡。艾文蜷缩在角落,呼吸微弱。
频道里,熔火之心的求救信息还在刷屏,带着越来越浓的绝望。
论坛上,军功点的交易如火如荼,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生命的倒计时。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滚烫的汤汁混合着淡淡的月光果甜香和鹿肉的腥膻,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结算公告依旧沉默。
休整期的倒计时,在寒风中无声流逝。
堡垒的阴影下,短暂的“无聊”,不过是暴风雨眼中……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