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尔的眼神变了变。虽然这个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连说话都是那种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语气。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总是闷闷的不舒服。
没有提自己之前的经历,之前做过的荣耀,之前干过什么事情,以及之前自己想要去做什么,他都没有详细说出来。只说了自己的家事,但也可以间接猜出一点点,他是如何过来的。
空气再次只剩下寂静。沃尔夫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膝盖,伊戈尔则是靠在岩壁上,好像是在整理沃尔夫刚才所说的话。原本还以为这小子会嘲笑自己呢,可他的表情却像是在认真思考。
跟这个不懂的感情的疯子说这些,其实也还算不错。因为对方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而他自始至终也没想过要求别人来理解自己。正当他准备起身出去岩洞外透透气的时候,伊戈尔却在这时候突然叫住了他。
回过头望去,发现这小子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现在想起来嘲笑我了吗?”
“.......”
话都到嘴边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沃尔夫也没有管他,而是自顾自走到岩洞外。天还没亮,还是黑黢黢一片。不过空气还是蛮清新的,比岩洞里好多了。就是闻着有点咸。
要是有根烟抽的话,就更好了。
伊戈尔没有出去,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满脑子里都是沃尔夫刚才说话时的表情。阴郁的外表下,说出的话也淡淡的,可就是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根本就无法从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的东西。灰色的。
过了没一会儿,沃尔夫就自己走进来了。他发现伊戈尔已经躺在一边,看样子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声。高大修长的身体正背对着自己,沃尔夫并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动作,而是默默坐在一边,开始发呆。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
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伊戈尔的背影上。这小子从小就没有人管他,也难怪会变成现在这个性格。暴戾、轻蔑,极端个人主义。他喃喃自语,“你也算是条可怜虫。”
声音特别轻,而且用的还是德语,伊戈尔听不懂。
而他不知道的是,伊戈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睡着。
当然没有睡着。
* * * * * *
沃尔夫就这样坐到天亮。觉得眼睛酸了就只是轻轻闭了一下眼皮,因为没有困意,根本就睡不下去。伊戈尔也是,只不过一直是背对着沃尔夫,让他以为本人是睡到了现在才起的。其实他和沃尔夫一样,两个人都睡不着。
伊戈尔刚刚起身,沃尔夫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去干嘛了?
朝外面走过去,发现还是没有看到沃尔夫。看来这家伙应该又是树林里砍柴或是去干什么了。这个念头才刚从自己脑子里想起,沃尔夫的声音却从一边传来。
“醒了?”
伊戈尔看向那边,发现沃尔夫正蹲在一根木头旁边,表面已经被水流打磨得光滑,泛着潮湿的光泽。掂了掂重量,还算结实,便拖到一边堆积起来。
“你在干什么?”
伊戈尔反问道。
“做门啊。我观察过了,三个小时后这里会有暴风雨,要是再不把洞口堵住,你睡到半夜发现自己被冲到海里都不知道。”
伊戈尔也顺势望过去,现在的海面跟平常一样,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但沃尔夫之前是航海家,对这些海上活动和自然灾害是很清楚的,所以他能在海面上判断什么时候会下雨,避免与其碰上,否则会有危险。
沃尔夫发现这个人从前几天开始就变了。有些......迷茫?又或者是脸上增加了很多困惑与不解,完全不是他这张脸所能展现的。难不成是人格分裂症吗?别想太多了。
这小子终于是动了,不过他去的却是树林里。就不该指望这家伙。于是自己拖着一块半人高的木板,就准备自己将它拖到岩洞旁边。虽然距离不远,但由于自己的右腿受过伤,拖起来就有些费力。但就在他准备换个好一点的姿势继续拖时,肩膀却突然一轻。
下意识抬头,发现是伊戈尔。他单手扶起搭在沃尔夫肩膀上的木板,“你确定这东西能挡住暴风雨?我看它连只螃蟹都防不住。”
“至少能堵住,要不然晚上把你堵门口?”
“那就让你失望了。我会把你一起拖出来的。”
“谢邀,但我谢绝。”
伊戈尔轻笑了一下,直接将这块木板给抬了起来,毫不费力,就放到岩洞旁边去了。沃尔夫有些惊讶,这小子身上到底哪来这么大力气?还是说,他本来就有这么大力气。好像就是这样的。
他弯腰捡起一根藤蔓,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你刚才的捆法会让木板在飓风来临前变成杀人凶器,虽然捆法简单,但危险,随时往你脑门拍的那种。你在外面生存了这么久,连这种都不知道吗?”
“多谢指教。”沃尔夫摊手,“没想到你还精通木匠活?”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半眯起眼睛看向沃尔夫,“至少,这样的捆法,连绑人质都要绑出艺术感。”
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干活,居然配合得意外默契。伊戈尔负责搬运材料,沃尔夫负责固定结构。海浪声渐渐变得急促,像是催促的鼓点。
就在沃尔夫抱着最后一块石头准备压住底座时,他的鞋子突然绊到一块凸起的礁石。
整个人向前扑去的瞬间,脑子里却闪过三个念头。
1.这姿势摔下去绝对会磕掉门牙。
2.伊戈尔会嘲笑他到明年。
3.那该死的石头长得真像克劳斯的脸。
刚好绊到的还是右腿。
呵呵。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后衣领,他整个人往后面倒去,结果却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看来有人不仅需要木工课,还得补补平衡训练。”声音从沃尔夫的左侧上方袭来。
“........”
沃尔夫触电般弹起来,他看向脚下凸起的石头,“要不你试试被它绊一下?”
“我眼睛不瞎。”
果然,这才像你。
暴雨前的风越来越急,比以往的还要大,还要强烈。两人不得不加快速度。
“往左边点。”沃尔夫指挥说着,“你那边漏风了。”
伊戈尔却在使坏,故意将木板卡在中间不进不出的,沃尔夫是真想踢他一脚。但这家伙只是玩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老老实实把木板往左边挪了挪。
沃尔夫用藤蔓固定最后一个地方时,伊戈尔却突然凑近,呼吸就喷在他耳朵后面,这让沃尔夫感到很不舒服。
“绑这么紧?看来你还是挺擅长捆绑的。”
“试试?”
“荣幸之至。”伊戈尔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过建议你用更结实的绳子,我挣脱起来比较有成就感。”
“什么绳子能绑得动你?我还是不要自找没趣了。”
“而且你摔倒的姿势........”
“从你嘴里出来的能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伊戈尔笑得肩膀直抖,“我只是想说,很有创意。别人摔跤都是往前扑,你偏偏能扭成麻花状侧摔。”
再次抓起一把沙子糊在他脸上。
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两人也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两人将木板挪过去一条缝,从这里走进去,然后再从里面绑紧。因为不知道能支撑多久,沃尔夫和伊戈尔两人就只能离洞口远一点。但岩洞内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躲,但需要两个人挤在一块。但也有另外一个方法,一个人堵在门口,将木板支撑好,另外一个躲在后面。不过这样的方式会比较危险,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木板砸中。
沃尔夫下意识感到抗拒,跟这家伙挤在一块,简直是太肉麻了。他的身体也比较敏感,不太喜欢和别人有过多“近身”接触。伊戈尔却不一样了,他看着洞口内那个狭小的空间,“要是我们两个不一起躲在那的话,其中一个迟早会被飞出去。”
“........”
岩洞外的天空已经完全被乌云吞噬,狂风卷着暴雨砸在胸口,发出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般的轰鸣。沃尔夫的后背紧贴着潮湿的岩壁,冰冷的石头硌得他肩胛骨生疼。
伊戈尔就站在自己面前,那人懒洋洋地看着沃尔夫,“别怪我没提醒你。待会那块木板直接砸到你身上的时候,不要哭得太难看。”
沃尔夫翻了个白眼,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继续待在这也不是办法。外面的风已经很大了,自己再这样靠在木板旁边,迟早被砸成神经病。
理清楚了一点,又看向面前那张欠揍的脸。沃尔夫叹了口气,还是走过去了。
至少不要死的太难看。
这个空间虽然说可以容纳两个人,但很挤。两人和中间的距离只有不到20cm。
对他来说,还是太近了。
沃尔夫下意识想后退,距离能远一点是一点。可身后就是岩壁,根本无处可躲。刚才就被淋到了一些雨,现在顺着他的黑发滑落,滴在锁骨上,又缓缓流进衣领。
“风太大了。”伊戈尔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小,几乎被雷声淹没。
“所以?”
伊戈尔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倾身,手臂撑在沃尔夫耳侧的岩壁上,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的阴影里。洞外狂风呼啸,可他的动作却稳得像座山。
“你在干什么?”
伊戈尔垂眸看他,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他没有说话,只是又往前靠了半步,膝盖几乎抵上沃尔夫的腿。
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喷在自己额前,温热而潮湿。刚想抬头找他对峙,却对上了伊戈尔的目光——
两人同时僵住了。
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睫毛上沾着的雨滴。沃尔夫的呼吸微微一滞,伊戈尔的眼神太过凌厉,像是要把他钉穿在这座岩壁上。
极具标志性的体味立马充斥在空气之中。
“.......让开。”
伊戈尔没动,反而伸手拂去他颈侧的水珠,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粟。
“你冷吗?”
沃尔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雨水顺着他的下颚线滑落,滴在伊戈尔的手腕上。
“我热得要死。”沃尔夫皱了下眉,“把手撒开。”
伊戈尔低笑一声,突然抬手扣住他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沃尔夫彻底动弹不得。
妈的,就知道这小子会动手动脚。
“你——”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两人之间狭窄的缝隙。沃尔夫看到伊戈尔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是暴风雨下的海面,暗潮汹涌。他们的鼻尖几乎相碰,呼吸交错,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沃尔夫能感受到对方的拇指正在摩挲着自己后颈的皮肤,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
“你知道吗?”伊戈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那种欠揍的调调,“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视线落在沃尔夫的唇下的疤痕,又缓缓移回他的眼睛。
.......性感极了。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沃尔夫从他眼神里读懂了。
“你疯了吗?”
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看他这样,这种事情估计做过不少,但他也能笃定,这都是表面上玩玩而已。
伊戈尔这疯子还越靠越近。要不是外面的风那么大,沃尔夫现在就能直接把他踹到边上去。但念在上次把发烧的自己带回来,忍吧忍吧,反正救援应该也差不多要来了。就不用继续跟他待在一块了。
因为前天他还在海面上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分不清那到底是船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沃尔夫的嘴角抽搐一下,干脆直接用手抵挡两人之间的距离。外面的暴风雨快点走吧,不想继续跟这家伙凑在一块。
可在他的手在刚刚举起来,伊戈尔的眼神就变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两人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沃尔夫的手举着都有累了,但这家伙却还是没有后退。
突然,沃尔夫的手传来了异样的触感。下意识将手抽回,反倒被伊戈尔直接抓起来压在一边。
他的手腕已经开始发酸,但伊戈尔却像一堵铜墙铁壁,更糟的是,这小子居然得寸进尺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拇指还在摩挲着自己的脉搏。
“你的脉搏声为什么这么浅?”
“……因为你再不放开我就会一头把你鼻子撞裂。”
沃尔夫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这家伙一会儿对着自己动手动脚,一会儿就沉默地跟哑巴一样。他都怀疑这小子到底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了。
他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跟之前一样厌世脸,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的那种。这样反倒是有些让人感到好奇,好奇这张脸还会做出什么其他表情来。
可下一秒,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
Scd-9t。
这家伙离自己这么近,不会就是想要趁机查看自己的身体里有没有Scd-9t吧?不然他没有理由靠自己这么近的。
排除他是个疯子。
所以他就下意识认为这个理由百分百是一致的。不过还好现在的Scd-9t被他藏在衣服内侧口袋里,好像还是防水的?这么一小管,怎么藏都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