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的功夫不错,若是你们的军队有阁下的一半实力,也不会将东北拱手相让。”
说话的是个矮小的女人,叫田中良子,长沙的特务头子。
血淋淋的事实被始作俑者如此轻描淡写地揭开。
木七安背在身后的手逐渐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感顺着神经蔓延。
他默数十个数,强行压下胸口翻涌的戾气。再抬眼时,竟咧嘴笑出声,那笑容漂亮得晃眼,却带着邪气。
“你出门前用开塞露刷的牙?满嘴喷粪!真是蝙蝠身上绑鸡毛——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鸟!脑子里没东西就多装点水,省得被小肠占了位置!”
很多时候,情绪是蠢事的诱因。掌心的疼痛让他保持着绝对的理智。
真是稀奇,在小日子面前,连他一个情感冷漠的怪物,肾上腺素都会失控,险些像个毛头小子冲动上头。
一阵嘲讽,周围的国人纷纷笑出声。
可木七安清楚,站在这里打嘴炮毫无意义,战场形势不是三言两语能扭转的。胜利,靠的是无数同胞用血肉去堆砌。
陈皮听不太懂木七安不带脏字的骂人话,但不妨碍他开心。
明明台下人声嘈杂,人影无数,但陈皮还是一下发现了木七安,也只看到了木七安。
额角的汗珠,微皱的衣服,这个身影焦急地,甚至有些狼狈地向他走来。
走得义无反顾。
陈皮从不信神佛,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毕生的信仰。
神明走下祭坛,沾染了人间烟火,而他这个肮脏的信徒,正凭着那一点气息,寻找游荡世间的神明。
那日本浪人中文不好,但也能听出不是好话,嗤笑一声,目光淫荡地在木七安身上打转:“你这嘴上功夫是在床上练的?都说长沙布防官张启山金屋藏娇,是不是被你的……舌头征服了?”
他刻意加重了某个词,引来同伴一阵猥琐的低笑。
大战一触即发,特务的任务是收集一切可用情报,张启山自然是重点目标。
在日本人眼里,木七安作为张启山可能的软肋,同样值得关照。
“尼玛了个******!”
一听到“张启山”三个字,陈皮瞬间炸毛,拎着九爪钩就想上,胳膊却被死死攥住。
皮肤上传来粘腻的触感。
陈皮一愣,低头看去,是血。
木七安掌心血迹斑斑,是刚才用指甲掐破掌心留下的。
“阿木,你……”陈皮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木七安用指尖轻轻按了他一下,示意没事。
他抬眼看向那浪人,深邃的瞳孔里幽幽泛着冷光,阴森森地说道:“知道乱嚼舌根会有什么下场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会在半夜,被阎罗拔了舌头,扔进油锅炸的外酥里嫩,最后,逼着那个多嘴多舌的人,自己一口、一口吃下去。”
日本的鬼怪传说本就阴间,此话一出,浪人和田中良子的脸色微变。
木七安向前半步,语气愈发飘忽诡异:“小心走夜路的时候,身后跟着红色身影,在十字路口叫你名字,等你回头。或者跟你回家,站在你的床头、窗外、镜子里……甚至,就坐在你的肩头,用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瞪着你……”
黑擂台摇晃的灯光适时地“滋啦”一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猛地吹过田中良子后颈,她吓得浑身一激灵,尖声喝道:“谁?!”
【呸!胆小鬼!】天喵精灵满意收回开挂的爪子。
“好了,各位,故事讲完了。”他拉着陈皮的手腕,转身,“人,我先带走了。”
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目送他们离开。
“良子小姐,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浪人不甘地问。
“八嘎!”田中良子反手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连一个乞丐都打不过!帝国武士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我若是你,即刻切腹谢罪!”
刚出来,陈皮才想起正事:“阿木,我的钱还没拿!”
他打这黑擂台,就是为了高额奖金。
正经生意来钱太慢,陈皮要给木七安最好的衣食住行,自然剑走偏锋。
木七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好不容易打一场,就拿那点钱,你甘心吗?”
陈皮从未见过这样的木七安。像盘踞在阴影里,随时出手伤人的毒蛇;又或是在暗处滋生的带刺藤蔓,神秘,却能带来窒息缠绕。
他的直觉在疯狂叫嚣,眼前人是个极其危险的疯子,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越靠越近。
陈皮几乎是虔诚地捧起木七安受伤的手,看着上面的血迹,垂下的眼眸掩盖了其中翻涌的狂热。
他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上去,卷走了渗出的血珠。
木七安:(╬?????Д?????)
鲜红的血印在陈皮淡色的唇上,像抹了胭脂。他抬起头,“我先帮你……消毒。”
“用口水消毒?”木七安的小脸皱成一团,满脸嫌弃。
陈皮理直气壮地点头。
木七安无语地闭上眼睛,蒜鸟蒜鸟,这熊孩子的义务教育倒欠九年,找了师傅就好了。
二月红诶,你未来的路,可是道阻且长!
【七安扇他!打死这个龟孙儿!你的麒麟血那么珍贵,便宜这个臭橘子了!】天喵精灵骂骂咧咧。
【罢了罢了,看在陈皮今天抗日的份上,我不跟他计较。】
木七安和张起灵虽然都有麒麟血,但张起灵的血还混了母亲白玛的阎王血脉,直接导致他的寿命接近永恒。
而木七安则是纯正的麒麟血,浓度极高,只要他想,也可以活到地球爆炸的那一天。
“你想做什么?”陈皮看着木七安眼中尚未褪去的疯狂,心里像是有爪子在挠,蠢蠢欲动。
木七安挑眉看他,没有说话。
“不管做什么,”陈皮抓住他的衣袖,指节用力到发白,“你别留我一个人。”
别把我扔在没有你的人间地狱。
“放心。”
木七安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陈皮的头发。
回去后,木七安定了一桌席面,跟陈皮两个人从天亮吃到天黑。
陈皮吃得高兴,非要喝酒。木七安犟不过他,找出一瓶度数不那么高的果酒。
他给陈皮倒满一杯,陈皮看也不看,仰头一口闷。
刚放下杯子,一颗剥好的葡萄就被塞进了嘴里。
木七安撑着下巴,笑盈盈看他,“甜吗?”
陈皮舔了舔沾着酒渍和葡萄汁水的嘴唇,盯着木七安近在咫尺的脸,喉结滚动,哑声道:“甜!”
甜就好。
木七安自始至终,滴酒未沾。
果酒度数这么高么,陈皮只觉得眼前出现了好多个阿木,笑着的阿木,扇他巴掌的阿木,给他包扎伤口的阿木……每一个都让他心跳失衡。
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身影走到他身边,声音温柔又蛊惑:
“乖孩子,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