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木七安跟张瑞朴一前一后走出去。
门外黑压压站了一片持枪随从,阵仗大得像要攻下整个南洋档案馆。
木七安罕见地背了一把短刀,正是“斩阴”。
百辟双刀是血麒麟的象征,长刀“镇岳”太过显眼,而“斩阴”短小,杀人更隐蔽。
车上,木七安抱着斩阴,闭目养神,异常安静的模样引得张瑞朴看了他好几眼。
“园主在看什么?”木七安眼也不睁地问道。
张瑞朴的视线从他脸上收回,神色淡然,但是握紧的拳头证明他没有表现出来的淡定,“只是觉着你现在的状态……很像一个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一种感觉。”
“谁?”
“张家族长,张起灵。”
木七安倏地睁开眼,眸光像寒冬的夜空,透着股冷意,通过车窗玻璃淡淡瞥了一眼张瑞朴,“不认识。”
【原来装大张哥这么爽!果然啊,话唠当不了酷哥!早知道我该立一个高冷人设!】
木七安在内心疯狂吐槽,表面的呼吸频率却极其平稳。
原来装逼的最高境界——不装而装!
张瑞朴盯着他毫无破绽的侧脸看了几秒,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像是释怀了,垂眸一笑,眼底满是自嘲,“相处这么久了,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最后一次试探。
木七安挑眉,视线轻飘飘看过来,“七仔。”
【张瑞朴宁愿相信你是张家人,都不信你叫七安!啧啧啧,这个老登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天喵精灵啪啪鼓掌,木七安这招灯下黑,玩得漂亮。
张瑞朴的心路历程大概是这样:
我以为你是张家人,试探后发现不是;我以为你叫七仔,抓住你的漏洞,猜到你叫七安;结果最后,你主动暴露真的是张家人,七仔、七安都是假名。
你否定了我所有的肯定,我以为的真相全是假象。
木七安相信,比起赤裸裸的真相,伪装成真相的谎言往往更令人趋之若鹜。七安这个真名反而在谎言中彻底隐藏。
木七安今天刻意模仿出的那种抽离、沉寂、以及偶尔流露的、非人的专注感,与张起灵如出一辙。
张瑞朴作为瑞字辈的族人,自然见过上一任的张起灵。
木七安特意暴露出的这一切,就是要让张瑞朴清楚:一直以来,都有张家人潜伏在你身边。只是你从未真正识破。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现在的木七安不装了,摊牌了,以一种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方式宣告着——张家若要你的命,易如反掌。
虽然不清楚汪家会在档案馆附近埋伏多少人,但木七安只愿意保下张海侠。
若是张瑞朴命大活了下来,他亲身经历过本家麒麟的掌控力,感受过那种无所遁形的威胁后,他绝不敢再轻易动日后来南洋的张家人。
这,便是血麒麟对人心的把控。
于无声处听惊雷,于落幕前布好终局。
档案馆。
张海盐正在单方面与张海侠冷战。
其实张海盐从橡胶园回来后,这种气氛就一直弥漫着。
张海娇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她觉得很奇怪,虾叔脾气那么好,很少会跟楼叔争执。
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回家这个问题上,出现巨大的分歧。
张海娇还是个孩子,插不上话,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这个家。
于是,在一个清晨,她出门打酱油。
拎着酱油瓶子的张海娇跑得飞快,虽然虾叔这几天反复叮嘱不让她一个人出门,但一向陪着她的楼叔还没起床。
酱油摊子跟档案馆隔得很近,张海娇将瓶子和钱递给摊贩。
她注意到,摊贩换了人,眼神混浊带着戾气,而且……手掌有很厚的茧子。
张海侠平日里,完全按照档案馆的训练方式教导张海娇。
因此,张海娇几乎瞬间察觉到了危险。
在摊贩低头装酱油的刹那,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爆发全部速度冲向档案馆。
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张海娇凭着本能猛地原地蹲下,刀尖削落她的一缕发丝。
在下一刀到达前,张海娇短暂的人生开始飞速回放:
跪在父母僵硬的尸体旁哭泣,是楼叔将她捡走,带回档案馆给虾叔当宠物,给了她一个家,一个名字。
楼叔说,流落海外的人,名字里都带“海”,从此她叫张海娇。
虾叔摸着她的头,温和地告诉她,他叫张海侠,侠客的侠。捡到她的人叫张海楼,楼宇的楼。
“小楼一夜听春雨,咸阳游侠多少年。”
她经常推着虾叔去看海,虾叔喜欢自己在沙滩上奔跑的模样。
这时候,楼叔就会靠在远处的礁石旁,在下风口点一支味道不那么冲的烟,目光穿过海浪,久久地落在虾叔清瘦的侧影上。
小小的张海娇看不懂楼叔眼神里的全部含义,也猜不透虾叔温和态度下埋藏的心事。
这辈子没机会了……再也没机会继续留在他们身边,做他们的宠物。
张海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噗哧——”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反而眼前覆盖下一片阴影。
是一只温热的大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别怕。”一个轻柔又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睁眼。”
张海娇点点头,乖乖捂住自己的双眼。
几声重物倒地的闷响传来。
很快,一切归于寂静。
一瓶酱油被塞进她怀里。
“乖孩子。”
张海娇颤抖着睫毛,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逆着晨光,映入眼帘的是不管看了几次都会被惊艳到的脸庞。
“大哥哥!”
张海娇劫后余生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木七安蹲在她面前,将她散开的头发用蝴蝶结头绳重新扎好。
大人的身影将身后的血腥遮挡,但浓重的铁锈味让张海娇意识到,周围埋伏了很多人,木七安救了她。
“他们……”
木七安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回去后什么也不要说。”
张海娇点点头。
“作为奖励,哥哥送你一个礼物。”
木七安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苹果小蛋糕,用一个巨大的纸盒精心包裹着。
张海娇揉揉眼睛,是她的错觉吗?比锅还大的纸盒里,装了拳头大小的蛋糕?
难道这就是……皇帝的蛋糕?
“回去跟你的虾叔一起打开。”
木七安将快有张海娇半个人高的纸盒递给她。
张海娇勉强抱住,摇摇晃晃走远。真是皇帝的蛋糕啊!这么重!
等木七安返回时,张瑞朴正坐在面摊前,慢条斯理吃完最后一筷子面。
“去干嘛了?”
“买吃的!”
木七安拎着蛋糕,腰间的金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张瑞朴眯着眼睛点燃一支烟,将自己面前那杯没动过的清水推到木七安面前,“一身血腥味,小骗子。”
木七安也不辩解,坦然自若地打开自己买的小蛋糕,三两口吃完,似乎真的只是馋了。
随后端起水润了润喉,“人支出,性本善。我花钱买蛋糕说明我是个好人,那么作为一个好人,回来路上偶遇不平,拔刀相助一下,很正常。”
张瑞朴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嗤笑一声,极其自然地从木七安手中拿走那只杯子。
他就着木七安喝过的地方,将杯中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嘴硬。”张瑞朴放下空杯,“走吧,去见见你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