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你留的那句话。”张起灵逐渐靠近木七安,眼底有幽暗的火苗跳动。
张起灵的日记里,木七安留下的,唯一一句真话:“张祈安是个骗子。”
“所以呢?”
木七安不退反迎,微微昂起下巴,眼尾那颗泪痣平添几分孤傲的美感。
微凉的手指顺着木七安的额头、眼睛、鼻梁往下滑,在嘴唇上停留了几秒钟。
继续往下,捏住了他的下巴。
距离太近,木七安能感受到张起灵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
明明两人身高相当,身形相似,但张起灵的身影,却仿佛彻底笼罩了他。
木七安下意识偏头,张起灵的鼻尖轻轻擦过他的侧脸。
“张祈安,你知道的,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
张起灵的指节微微用力,将他的脸扳回,两人额头相抵,气息交融。
他闭上眼,清冷的嗓音染上威胁与偏执:“所以,就算你骗了我,凭我的本事,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追回来。”
把你锁在我身边。
血麒麟,合该为他所有。
张祈安,此生只能属于张起灵。
等他再度睁眼,已经恢复成那个强大、聪明、淡漠的神明。
钟声鸣响,时辰已至。
两人从七扇门内走出,走向院落中央,那具命运的棺椁。
张起灵最终穿上了那套丑陋的衣服,戴上象征着枷锁的帽子。
成为这个古老的家族,最后一任起灵。
成为只有他一个人的家族族长?
不。
这个时空,这个世界,张起灵的身后,有张祈安,还有张海客,张海杏,张九日,张念……
因为张祈安煽动的蝴蝶翅膀,这个故事,终究变得不一样。
木七安疯狂掐自己大腿才没笑出声,只因为天喵精灵在识海里念念有词:【金箍戴上之后,你就再也不是个凡人。】
就……真的很出戏。
张起灵喝下了玉杯中的药液,药效逐渐发作,他的意识缓缓沉入黑暗。
在彻底沉睡前,张起灵隔着衣服,轻轻摸了摸口袋中的木雕小人,上扬的嘴角即便透过衣料也清晰可见。
他最后深深看了木七安一眼,唇角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躺入棺中。
无人知晓,棺椁合拢的瞬间,一滴热泪,悄然滑落。
“起灵——”
“血麒麟,恭送族长!”
木七安率先单膝跪地,垂首扬声。
所有张家人齐刷刷跪倒,黑压压一片。
那具沉重的黑棺被高高抬起,棺中那位由族人造就的“圣婴”,被推上了高台,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风雪肆虐,一次次试图掩去棺椁上雕刻的黑莲,宛若张起灵的命运,步步生莲,步步皆茧。
木七安钻进厨房,同几个正在忙活的族人打了声招呼,便洗手和面,熟练地调馅、擀皮,包起饺子来。
当张瑞禁寻来时,锅里正咕嘟咕嘟煮着白白胖胖的元宝饺。
“给张海客他们包的?”
张瑞禁看着一个个精巧饱满的饺子,有些感慨这小子手巧。
“嗯。”
木七安望着在滚水中沉浮的饺子,轻声应道。
“我尝尝咸淡。”
“不行!”木七安啪地盖上锅盖,“老师,都说了是给我那几个朋友的,您怎么还跟小辈抢食儿?”
张瑞禁嘴角一拉,“臭小子!亏我还担心你能不能赶回来过年。吃你个饺子这么抠!”
粗糙的大手在木七安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呐,压岁钱!”
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塞过来,红纸上墨线勾勒的麒麟昂首挺立,栩栩如生。
木七安有一瞬的愣神,他死在盛夏,自然也拿不到奶奶的过年红包。
奶奶总说,不管安安几岁,只要奶奶还在,他就永远都是有人疼的小孩,永远都有红包拿。
“拿着!等你再大些,可就没人给你红包喽!”
“那可不一定,”木七安垂眸,长睫掩盖了眼底翻涌的思念,“我这么招人喜欢,总会有人愿意一直宠着我的。”
张瑞禁将红包硬塞进他口袋:“臭小子又长一岁。这上头麒麟可是我亲手画的,族里小辈独你一份。”
愿麒麟驱邪避煞,佑你平安顺遂。
可是张瑞禁忘了,血麒麟本就是张家生于血海,踏骨而行的弑杀阎罗。
阎罗……本就是诸恶之首。
这盘热气腾腾的元宝饺被端进了张海客的房间。
狭小的屋内瞬间香气四溢。
“祈安,你亲自下厨啊!”
张九日双眼放光,伸手就要抓,却被木七安一巴掌拍开。
“洗手了吗?脏不脏!”
张九日嘟嘟囔囔地捂着手:“切~洁癖,也就张海客受得了你!”
“张嘴!”
木七安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塞进张九日嘴里。
“好吃吗?”
张九日眼睛亮了,像只海豹一样啪啪鼓掌。
“今晚算是第二顿年夜饭了。”
张海客看着狼吞虎咽的几个人,也慢悠悠夹起一个饺子。
木七安始终没有动筷子,“什么时候走?”
张海客咬了半个饺子,“过完年。先去香港那边探探路,等族长从张家古楼出来,咱们再回来。”
“祈安,你也吃啊!”张念夹了个饺子放到他碗中,“听说香港繁华得很,高楼大厦,纸醉金迷。你可要答应我,到时候不许把我送的戒指换成别的。”
木七安转动着中指的戒指,“象征平安的东西,我自然时时刻刻戴着。”
只不过苹果所承载的,又何止是平安?
那些未尽之语,张念未曾说出口,木七安也永不会知晓。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总有人说,我这名字,注定漂泊。我一开始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应验了。”
张海客饮尽杯中酒,再想倒一杯,发现酒壶被张海杏挪远。
“人生如逆旅。”
木七安看着清空的饺子,把自己碗里的最后一个夹给张海客。
“咚——咚——”
接连几声闷响,张海杏、张念、张九日相继倒下去。
“海杏?!”张海客猛地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看着稳坐如山的木七安,“祈安……你……”
“抱歉,特意为你们准备的饺子,好吃吗?”
不枉费天喵精灵给他的睡眠粉,木七安加到了饺子里。
末日系统的睡眠粉连张起灵都能放倒,更别说这群小张了。
张海客吃得不多,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死死握住木七安的手腕。
他心里莫名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若是自己松了手,或许便是永别。
“张海客,你一向聪明。”
木七安笑得决绝,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该明白,世间事,从无圆满,何必强求?”
“就是……因为不会圆满……”
张海客凭借最后一丝力气,反手扣住木七安的腕骨,指节用力到泛白,“我才……必须强求!”
吐出这句话后,他的后颈一痛,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木七安那双含笑却盛满无尽荒凉与孤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