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少年放野在即,与此同时,老宅里的人影却骤然稠密起来。
很多没见过的生面孔纷纷回到家族。
木七安推开门,看到忙忙碌碌的族人往来穿梭,脚步匆匆却如落针般安静。
单调的灰色衣服,如出一辙的面瘫气质。
仿佛在这座森严的古宅中,循环播放。
冬日的寒气裹挟着肃杀,无声地弥漫。
“听张瑞禁长老透露,是族里不同分支在争论张家的去处。”
张海客搓了搓冻得微红的手,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转瞬又被惯常的笑意掩盖:
“一些人认为家族信念已散,不愿意再守着张家,想分离出去过自己的生活,这是张长殇一派的看法。”
“而张瑞禁这一支,仍然愿意为家族卖命。”
木七安一副马桶上沉思的表情坐在门口台阶,竖起食指放在鼻梁一侧模仿向佐,“小狐狸,你怎么看?”
张海客挨着他坐下,唇角弯起熟悉的弧度,眼尾那颗小痣也随之生动起来:“自然是躺着看,坐着看,左脚翘右脚上看。”
木七安:(⊙_◎)
“玉皇大帝急急如律令,阿弥陀佛,哈利路亚,妈祖显灵!不管你是谁,赶紧从张海客身上下来!”
木七安平时搞点抽象无伤大雅,他完成任务就溜了。
但张海客不行,他还得凭一己之力,收拾张家这个烂摊子呢。
这么个力挽狂澜的实力型选手,要是变得抽象,那张家的未来……一眼看到头了。
【那敢情好啊!若张家人人都是抽象派,中国未来的喜剧片将领先全球!】
天喵精灵竟然诡异地觉得这不比挖坟有前途?
至少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黑色的字越看越红!不愧是山东银带出来的统!我们要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三观正确,四个全面和四个自信不能少,五十六个民族团结一心,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
天喵精灵:【……咪就随口一说,你还喘上了!一个祖传倒斗的,思想再红也考不了公务员啊!】
木七安:【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噗哧——”
张海客率先笑出声,他看着张祈安那双因诧异而瞪圆的桃花眼,莫名联想到求着主人回答“更爱猫还是更爱狗”的……猫崽子。
笑声渐歇,张海客的目光投向灰蒙蒙的天空。
“张家在过去的封建社会,凭借诡谲的手段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如今,洋枪洋炮之下,血肉之躯挡不住钢铁洪流。所以……张家若是故步自封,那离毁灭不远了。
现在整个国家,唯有海外之地,商埠林立,鱼龙混杂,养得出金鳞,藏得住秘密。”
经济繁荣之地,才是张家庞大财富最佳的孵化场;
而鱼龙混杂的环境,能最大程度地掩盖张家人异于常人的寿命。
张海客虽然没有出过国,但家族不断更新的课本知识,已经让他感知到,古老的华夏正被汹涌的外来浪潮冲击。
屹立千年的张家,已然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
这份远超年龄的洞察力,让木七安微微挑眉。
张海客不愧是未来海外张家的领头人。
他选择的路,是目前看来,张家能走的,最安全也是性价比最高的路。
因为这片土地,即将迎来战火的肆虐。
位于东北的老宅首当其冲。
远离大陆,才能保留火种,猥琐发育。
木七安侧头看着身边的少年,语气带着点调侃,又藏着不易察觉的赞赏:“老狐狸们还在争夺腐肉,你这只小狐狸,倒是盯上了远方的鲜肉。”
张海客的格局,早已越出了老宅的屋檐。
“那你跟不跟我走?”
张海客的笑容多了几分认真的探寻。
他想重建张家,需要有脑子、有实力的盟友。
而张祈安,是他名单上的首位。
“你怎么不先问问小官?”
木七安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有些好奇,张起灵这位死忠粉,第一选择竟不是他的“族长”?
张海客忽然抬手,带着点亲昵的力道揉了揉木七安的头顶,如愿收获一只炸毛猫猫。
“他?”
张海客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不远处的回廊,“你若点头,那小鬼肯定追着你跑。”
谁追谁?
张起灵追我?
张海客,你有病吧!
木七安只觉得好笑:“谁给你的错觉?”
“我第一次见小鬼的时候,他用破布盖在头上,像块封在冰里的石头,不言不语,不悲不喜。但你出现后,张小官的眼睛里多了一种东西。”
张海客注视着木七安的黑瞳,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
“你在他心里种了颗种子。从前他躲在角落,连呼吸都怕惊动人,现在……他尝到了被人捧在心尖上焐着的暖意。”
张家把张起灵变成了石头,而张祈安只用短短数日,唤醒了张起灵困于石中沉寂的心跳。
“张祈安,我原以为,张家会把最锋利的血麒麟,锻造成家族永恒的守卫,但你偏偏不是。”
“张家的世界只有黑白,老天仿佛忘了赋予我们色彩。
而你,你是一桶泼天的浓墨重彩,硬生生染透了张小官那张苍白如纸的命格。”
寒风呼啸,吹起张海客的发丝。
略长的一缕轻轻拂过他眼角的小痣。
【大伯哥好会说,复制粘贴到咪咪语录里。】天喵精灵戴着比脸还大的眼镜框,奋笔疾书。
木七安最会骗人了,所以他知道一个人说谎的时候,眼中的情绪应该是什么样的。
可此刻,张海客眸中盛着的,唯有毫不掩饰的坦荡。
雪,悄然而至。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落得疏离而寂静,不悲不喜,仿佛天地间一场无声的默剧。
细小的冰晶轻盈地吻上冰冷的石砖,未惊起半分尘埃,亦不为这座老宅中的任何喧嚣动容。
张小官不知何时站在廊下,黑衣几乎融进廊柱的阴影里。
他的目光穿过纷扬的雪幕,落在石阶上那两道相依的身影上。
木七安似有所感,倏然抬头。
目光在空中交汇,直直撞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潭。
几乎是本能,木七安习惯性地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
细碎的雪花沾在他纤长的睫毛上,瞬息间,便被那笑意蒸腾出的微暖,融作一滴晶莹的水痕。
咫尺之间,雪落无声。
却隔了万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