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七安在偌大的皇宫里随便找了个房间躲了进去,拉上厚重的丝绒窗帘,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他指间夹着的烟头明明灭灭。
他蜷坐在墙角,一言不发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显得格外苍白。
细长的手指微微发抖,烟灰无声跌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玛德!头一次被人扒干净!
他说的是伪装!
木七安自诩绝佳的演技,在张瑞朴眼里仿佛只是个笑话。
这种被全方位看穿、碾压的体验,让他罕见地生出几分慌乱。
【七安,张瑞朴不过是活得久、见识多,你要是活个一百年,肯定比他还会骗人!】
天喵精灵小声安慰道,尾巴不安地扫来扫去。
【我不在乎他有没有看穿我。】
木七安掸了掸烟灰,眼神冷静得近乎淡漠,【我展现出来的价值,远远超过我的危险。就算我一句真话都没有,他也舍不得动我。】
他看得清楚,张瑞朴现在对他兴致正浓,短时间内,他尽可以肆意妄为。
但下一刻,木七安却忽然怔了怔,【天喵精灵,你说……我上辈子的伪装,奶奶她……看穿过吗?】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碾碎了木七安一贯的游刃有余。
他突然想起奶奶粗糙的手抚摸他额头的感觉,想起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皂的味道,想起她总是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眼神——那眼神,是不是早已看透他乖巧外表下所有的挣扎和伪装?
那奶奶该有多伤心。
【不……不会的,七安,你别乱想!你就是太累了,精神一直紧绷着……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天喵精灵慌乱地别开视线,不敢看屏幕上木七安难得一见的崩溃。
【你说得对,我应该是想多了……想多了。】
木七安选择逃避这个自己不敢回答的问题,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天喵精灵那一瞬间异常的沉默。
他躺上柔软的席梦思大床,把自己深深埋进被子里,缩成小小一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张瑞朴在餐桌前没有见到木七安的身影。
“他还没起?”他抬眼问一旁的仆人。
“园主,七先生一直没出房间。”
张瑞朴立即起身,径直走向木七安的卧室。
敲门无人应答,甚至连门都没锁。他推门而入,目光扫过空旷的房间,最终落在床上微微隆起的那一小团被子上。
警惕心那么强的人,会睡得这么沉?
“七仔,吃饭了。”张瑞朴轻声唤道。
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出事了!
张瑞朴心头一紧,大步跨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木七安依旧蜷缩在那里,毫无反应。
张瑞朴下意识伸手探他鼻息……谢天谢地,还活着!紧接着掌心覆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原来是发烧了。
张瑞朴皱眉,注意到木七安即使昏睡中也紧蹙的眉头,还有眼角未干的泪痕。
他轻轻拭去那滴泪,动作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许是在雨中打架,又或许是思虑过重、低血糖,种种原因导致的,木七安昏睡前,还顺手把天喵精灵的治疗权限锁了。
只是发烧,小问题,小钱钱要留着开挂做任务。
木七安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回家,再见奶奶一面。
最重要的,他在迷迷糊糊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破旧却温暖的小屋,奶奶正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背。
木七安清楚地知道这是梦、是幻觉,但他舍不得醒来。
原来生病了,就可以见到奶奶。
“去找医生!立刻!”
张瑞朴朝门外怒吼,随从吓得扭头就跑,生怕慢一步就要被园主埋进橡胶树下当肥料。
木七安烧得双颊绯红,唇瓣微张,低声呓语着什么。那张艳丽的脸因为脆弱更显得惊心动魄。
如果说清醒时的木七安是带刺的白玫瑰,美丽之下藏着锋锐,那么此刻昏睡的他,则更像一朵凌乱而诱人的曼陀罗毒花,危险,却令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张瑞朴伸出手,轻轻蹭过他的脸颊。
正要收回时,木七安忽然无意识地哼唧一声,主动蹭进他的掌心,“……别走……安……听话……”
好乖……
张瑞朴的眼神暗了暗,虽然不知道木七安梦到了谁,但这份无意识的亲近却让他非常受用。
如果木七安一直这么脆弱就好了,只能全身心地依赖他,哪里也去不了,乖乖待在这比皇宫更奢华的地方,永远陪着他。
“园主,小先生只是淋雨引起的发热,已经打了退烧针,很快就能好转。”医生恭敬地汇报。
以往张瑞朴找他看的不是血淋淋的枪伤就是刀伤,这种发烧感冒的小病从来都是硬扛。
这次园主竟为了这个妖异的年轻人如此紧张,医生只能在心里暗叹:此子,好手段!
该不会是刚认回来的私生子吧?
医生悄悄瞟了瞟张瑞朴,又瞅了瞅床上那张异常精致的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瑞朴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娃!
木七安美得不像是人类的种,会不会是大陆的妖精变的?
现在大陆的就业环境这么差了吗?妖精都得亲自出国找工作了?
短短几分钟,医生的思维已完成从医学科学到玄学灵异的跨越。
张瑞朴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又请来另一位中医把脉。
中西医双管齐下,不怕治不好木七安。
老中医开了药方,很快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被端了上来。
张瑞朴接过药碗,示意自己来喂。
他将木七安扶起靠在自己怀中,中药浓重的苦涩味终于勉强唤醒了木七安。
张瑞朴顺利喂进去两口,第三口时,木七安说什么也不肯再张嘴,嘴巴撇成向下的括号。(??v?v??)
“七仔,听话。”
“不要!”
木七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苦……”
“闹呢?”张瑞朴不打算纵容,手指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口,一勺药硬是灌了进去。
极苦的滋味让木七安整张脸变成皱巴巴一团,一滴眼泪无声滑落,正砸在张瑞朴的手背上。
张瑞朴看着木七安鼓起的腮帮子,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颌,低声哄道:“乖孩子,咽下去。”
“我疼……”
木七安昏昏沉沉地抱怨,刚才那勺子简直像要戳穿他的喉咙。
老混蛋,分明是想用勺子暗杀他!
“哪儿疼?”
张瑞朴还以为木七安发烧引起了什么并发症。
木七安感受到嗓子火辣辣的,干脆不说话,直接张开嘴。
张瑞朴看向他红肿的口腔和那一截柔软的舌尖,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窝嗦,泥有病叭!泥在康我抽泥喽!”
木七安含糊地抗议,感受到张瑞朴的大拇指在舌头上戳戳点点,自己都快流口水了!
“抱歉,我没这么伺候过别人。”张瑞朴的声音低了几分,“我会轻点,不弄疼你。”
他重新端起药碗,“把药喝完,就给你吃蛋糕。”
木七安的眼睛唰地亮了。
他接过那只快赶上他脸大的药碗,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净。
张瑞朴盯着木七安吞咽时滚动的喉结,以及脖子上尚未消退的青黑色掐痕,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微微偏头,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