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已浓得化不开，新元市雪后的夜空透着清透的墨蓝，远处跨河大桥的灯光如金色丝带般铺在结冰的河面上，偶尔有车辆驶过，车灯在积雪上划出两道短暂的光痕。林宇扶着书房的窗框，将两扇窗户彻底拉开，凛冽的空气裹挟着雪后特有的清冽气息涌了进来，瞬间驱散了室内的沉闷。
云锦公馆的每间房都配了独立新风系统，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还亮着淡绿色的光，但林宇心里清楚，再先进的过滤系统也比不上自然风来得透彻。尤其是这场连下三天的暴雪过后，空气中的浮尘被彻底涤荡干净，吸一口都能感觉到肺腑间的清爽。唯一的缺憾是寒气太盛，刚开窗片刻，气温就骤降至零度。
“小心点，别摔着。” 江心怡站在门口叮嘱，目光落在林宇还不太灵便的右腿上。三天前她就是在窗边透气时贪了点凉，当晚就发了烧，此刻看着呼啸而入的寒风，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羊绒外套。
林宇回头笑了笑，顺手将窗帘往两边掖了掖：“放心，就站一会儿。” 他望着窗外的雪景，心里却在盘算着时间 —— 匿名举报的邮件估计已经发出，胡正雄那边说不定已经有了察觉，他们必须尽快从白致远留下的东西里找到线索。
约莫十五分钟后，林宇估摸着差不多了，伸手就要关窗。江心怡立刻上前一步：“我来吧，你腿脚不方便，别冻着。” 说着就想绕过他去抓窗框。
“别动。” 林宇轻轻按住她的手腕，语气里带着点不容分说的责备，“前两天发烧刚退，忘了？再受凉怎么办？”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却让江心怡心里一暖，就像林宇默默为她熬制的红糖姜枣茶一样温暖。
江心怡吐了吐舌头，从玄关的衣架上取下林宇的黑色羽绒服：“那你披上这个，别逞强。” 她踮起脚尖帮他把衣服披好，还细心地拉上了领口的拉链，“等房间温度回上来再进去，不急这一会儿。”
林宇笑着点头，裹紧外套走到窗边。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快速转动把手将窗户合上。玻璃刚关好，就见窗上立刻凝起了一层薄雾，他用指节敲了敲玻璃，转身快步退出书房 —— 不过短短几分钟，室内的温度已经跌到了零度以下，连呼吸都能看见白气。
两人在客厅等了又一个十多分钟，林宇每隔一会儿就去书房门口探探温度，直到第三次推门时，才回头朝江心怡点头：“差不多了。”
江心怡立刻跟了过去，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之前那股呛人的灰尘味果然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纸张和雪后的清新气息，只是空气还是有些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要不拿客厅看吧，书房还是太冷了。” 她提议道，目光扫过桌上的笔记本和文件夹。
“好。” 林宇应着，目光落在书桌角落的电脑包上。那是个款式有点老旧的深灰色双肩包，显然用了有些年头了，他伸手拂掉上面的薄灰，拉链拉动时发出轻微的 “哗啦” 声。他先将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把文件夹也塞了进去，生怕折坏了里面的纸张。
回到客厅时，江心怡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东西：一个白色骨瓷茶杯里泡着花草茶，茶汤呈淡淡的浅黄色，飘着几朵干花；旁边的玻璃果盘里放着切好的苹果和橙子，还细心地插了牙签。见林宇进来，她立刻上前接过电脑包，顺手将茶杯递过去：“来，喝口水暖暖身子。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茶，就泡了花草茶，这个温和，你能喝吧？”
林宇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低头抿了一口，淡淡的花香在舌尖散开，笑道：“只要没毒，什么我都喝。”
江心怡闻言，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剜了他一眼：“你当我是水浒里的潘金莲吗？”
林宇刚喝下去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笑。江心怡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双手叉腰，佯怒道：“嘿，你故意占我便宜！”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林宇举起双手，一脸无辜，“是你自己这么理解的。”
江心怡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低头打开电脑包。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时还带着点凉意，她将它放在茶几上，按下开机键，屏幕却毫无反应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拿起文件夹，指尖划过蓝色的封面，翻开第一页，里面是新元分公司的月度营收报表，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她眼花缭乱。她连着翻了几页，都是类似的报表，只是有些数据被红笔画了圈，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公司的一些报表，我看不太懂。” 江心怡将文件夹递给林宇，语气里带着点失望，“你看看吧，我找小姨要一下电脑的开机密码。”
林宇接过文件夹，指尖刚碰到纸张就顿了顿。他之前在模拟股票大赛时，每天都要和各类报表打交道，对这些数字有着本能的敏感。只扫了一眼，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手指快速翻动着纸张，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江心怡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已经拨通了江于心安的电话。听筒里很快传来江于心安温和的声音，背景里似乎有电视的声响。
“小姨，书架上好多书，我们没动。” 江心怡的声音轻快，“看见办公桌上有台笔记本和一个文件夹，姨父让我们看的就是这两样东西吧？”
“是的，就是这两样。” 江于心安笑着说道，“尤其是让林宇好好看看文件夹里的报表，那都是他特意整理出来的。”
江心怡应了一声，连忙问道：“笔记本的开机密码是多少？现在可能是没电了，就算充上电也得要密码才能打开。”
“。” 江于心安的声音清晰传来。
江心怡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来，重复了一遍：“？这好像是姨父的生日啊。”
听筒里传来江于心安欣慰的笑声：“嗯，难为你还记得。龙吟和虎啸这两臭小子，问他们十次能错八次。”
“表哥和表弟都忙，而且男生都比较粗心，记错也很正常。” 江心怡笑着打圆场。
江于心安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个臭小子，随他们去吧。我和你姨父再过两年也该退休了，到时我们也世界各地到处旅游去，好好弥补一下这些年亏欠自己的时光。”
江心怡握着手机，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知道小姨说的是实话，白致远和江于心安身为昆仑十二金仙，常年忙于集团事务，对两个儿子疏于照顾。大儿子白龙吟毕业后就入了伍，常年驻守在边境，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小儿子白虎啸成了自由摄影师，凭着一股韧劲在业内闯出名堂，却也因此常年在外奔波，上次见他还是半年前在中京的家族聚会上。反倒是她，因为母亲早逝，小姨把更多的关心都给了她，两人倒更像亲母女。
“小姨，笔记本里让我们看什么啊？” 江心怡一边问，一边起身去给笔记本插充电器。
“哦，你姨父说就在桌面上有个叫‘新元备查’的文件夹，直接打开就能看到了。” 江于心安说道，“里面的东西和文件夹里的报表能对上，你让林宇好好分析分析，他懂这个。”
挂了电话，江心怡将密码输进笔记本，屏幕开始缓慢刷新。她回头看向林宇，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 —— 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还停留在报表的某一页上，眼神里满是震惊。
“林宇，你过来看看这里。” 江心怡连忙招呼道，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林宇这才回过神来，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文件夹轻轻放在茶几上。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接过江心怡递来的鼠标，点开桌面上的 “新元备查” 文件夹。里面果然都是财务报表，和纸质版的内容相差不多，但更新到了三个月前，比纸质版的更全。
“这些报表和文件夹里的相差无几，只不过更新一些。” 林宇的声音有些低沉，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敲击着。
江心怡见他眉头一直没松开，心里的疑惑更重了，连忙追问道：“那你帮我解释一下这些报表是干什么用的？为啥姨父要特意单独放在文件夹里，还让你好好看？”
林宇抬眸看向她，指尖在报表上点了点：“对于昆仑这种投资类型的企业来说，财务报表就是公司的‘体检报告’，主要看三张核心报表 —— 资产负债表、利润表和现金流量表，俗称‘财务报表三兄弟’。”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空白纸上画了个简单的表格：“你看，这三张表各有各的用处，合在一起才能看清公司的真实状况。”
江心怡凑近了些，好奇地盯着那张纸：“我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你可得好好帮我扫扫盲。”
“先看利润表，这张表最直观，就像企业的‘收入证明’，直接反映公司赚不赚钱。” 林宇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张报表，“你看这里的‘营业收入’和‘营业成本’，用收入减去成本，再除以收入，就是毛利率，这可是企业或产品竞争力的‘晴雨表’。”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比如昆仑投资的那个奶茶品牌，毛利率能到 70%，说明产品利润空间大，有定价话语权；但如果某个项目毛利率只有 20%，除非是像荣城钢铁厂那种夕阳产业本身利润率就低，要么就是成本太高，但是一般这种情况非常有可能藏着猫腻，就得重点查。再看净利润，有些项目毛利率看着漂亮，但扣除营销、管理这些费用后，净利润没多少，这就是‘虚胖’，这种项目长久不了。”
江心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资产负债表呢？”
“资产负债表是看企业的‘家底’和‘负债’的。” 林宇切换到另一张报表，“它的核心是‘资产 = 负债 + 所有者权益’，左边是公司的资产，右边是负债和股东权益。比如这里的‘存货’，如果某个贸易项目的存货突然暴增，说明货物卖不动了，积压的库存不仅占资金，还可能贬值，是不小的风险。”
他又指向 “预收账款” 那一栏：“这个科目是未来收入的‘信号灯’。如果房地产项目的预收账款增加，说明房子卖得好，未来收入有保障；但如果暴跌，可能就是市场遇冷，现金流要出问题。还有‘其他应收款’，要是这个金额特别大，就得警惕，可能是资金被挪用了，这可是‘定时炸弹’。”
江心怡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那现金流量表呢？”
“现金流量表看的是‘真金白银’，核心是‘现金流入 - 现金流出 = 现金净流入’。” 林宇的语气严肃了些，“利润表可以做手脚，但现金流量表很难。它分经营、投资、筹资三种活动的现金流，比如经营活动现金流要是持续为负，说明公司主营业务赚不到钱，全靠筹资撑着，早晚要出问题。”
他指着报表上红圈标注的地方：“你看新元分公司这几个月的现金流量表，经营活动现金流是正的，但投资活动现金流流出特别大，而且好多投资项目在利润表上没体现收益，这就很奇怪。结合胡正雄明明是来查账的，却突然要求办豪华年会的事，这里面说不定有问题。”
江心怡这才明白过来，难怪林宇刚才反应那么大。她看着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姨父是不是早就发现不对劲了，所以特意把这些报表留给我们？”
林宇点了点头，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很有可能。这些报表里的异常，普通人看不出来，但只要懂财务的人一分析，就能发现问题。白总应该是想让我们顺着这些线索查下去。”
窗外的夜色更沉了，新元市的灯光依旧璀璨，但两人的心里却沉甸甸的。他们知道，这些看似普通的报表，或许藏着揭开胡正雄真面目，甚至有可能成为牵扯出更多昆仑集团内幕的关键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