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以千计的元素粒子在她右掌凝聚、旋转,最终化作一柄银色长枪。枪身流转着太阳元素特有的炽烈光芒,枪尖锋利得仿佛能划破虚空。环歌抬头望向黯影星与徐引纠缠的方向,薄唇紧抿,心里默默倒数着那早已计算好的时刻。
5,4,3……
星辰?刺龙啸。
她上前一步,脚下的地面因发力而微微龟裂,同时猛地举起右手,将凝聚了全部力量的长枪全力掷出。
元素粒子在掌心骤然爆发,化作一股强劲的推力。长枪如一道银色闪电,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向前疾冲,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割裂,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残影。覆盖在枪尖的元素粒子与空气剧烈摩擦,燃起一团永不熄灭的金色火焰,像一头愤怒的巨龙咆哮着,誓要将前方的敌人彻底泯灭为齑粉。
它的速度还在不断攀升,产生的风压如无形的巨手,竟将先前爆炸衍生出的熊熊火海硬生生压灭,只留下一地冒着青烟的焦土。
“徐引!”环歌的呼唤声穿透风声,带着撕心裂肺的急切,却没能唤醒沉沦的徐引。她见他毫无回应,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发了疯似的朝前狂奔。裙摆被风掀起,脚步踉跄却不敢停下。她要赶在长枪抵达之前,挡在徐引身前,用自己的存在护住他最后一丝生机。
黑暗的世界里,无数回忆如同失焦的幻灯片,在眼前飞速闪过。那些熟悉的面孔、并肩的瞬间、破碎的誓言,每一幕都带着温热的触感,他下意识想伸手触碰,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那些画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变得越来越遥远,最终模糊成光斑。
突然,这片浓稠的黑暗被一道强光刺破,亮得让他睁不开眼。片刻后,光线又渐渐黯淡,待到视野重新清晰,他发现自己竟站在那片熟悉的紫色花海中。微风拂过,葵百合的花瓣轻轻颤动,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草木清香。花海中央,一名白发女子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身形纤细,不知在专注地做着什么。
“花樱?”他下意识叫出这个名字,喉咙里泛起一阵陌生的熟悉感。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他似乎总在这样呼唤她。
听到呼唤,女子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她缓缓起身,优雅地转过身来,赤色的眼眸像淬了冰,冷冷地注视着他。她的指尖捏着一朵绽放的紫色葵百合,花瓣上还沾着晨露,被她护得格外小心。
见她转过身,他心头一喜,脸上不自觉漾起笑意,脚步放得极轻,一点点朝她走去,生怕自己动静太大,会像惊扰蝴蝶般吓退她。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花瓣被踩出细碎的声响,他却突然惊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无论迈出去多少步,与那名少女之间的距离始终没变,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花樱!”他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可女子依旧保持着凝视的姿态,一动不动,宛如一座精致却冰冷的雕像。
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弃时,抬眼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女子的眼角,竟缓缓流出两行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尖凝结成珠。紧接着,她的耳朵、鼻子、嘴巴都开始渗出殷红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淌,将浅色的衣襟染成一片刺目的红,整个人仿佛从血池中走出。
她朝着他一步步走来,步伐缓慢却坚定。他想后退,双脚却像灌了铅,无论如何发力,都只能在原地踉跄,而少女离他越来越近,赤色的眼眸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痛苦与怨怼。
恐惧像藤蔓般缠上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想大喊,想呼救,喉咙里却像堵着棉花,发不出丁点声音。脚步彻底乱了,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花丛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的身影越来越近。
四周的世界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咔嚓声不绝于耳。天空在崩裂,大地在塌陷,紫色的花海连同那名女子,都在他眼前碎裂成无数发光的碎片,像被打翻的琉璃盏。
他的世界再次被黑暗吞噬,脚下突然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仿佛坠入了无底的虚空。就在这时,喉咙里的阻塞感消失了,他能说话了,可无论如何呼喊花樱的名字,如何挣扎,都无法停下坠落的速度,只能任由自己朝着更深的黑暗坠去。
最后一刻,那柄再无回头路的长枪裹挟着青龙咆哮般的气势,精准贯穿了黯影星心脏位置。那颗能与赤潮相连的红色宝石应声碎裂。随着生命抵达尽头,黯影星的身体连同那颗宝石一起,化作漫天粉尘,在风中簌簌消散。赤潮也在它消亡的瞬间停下了蔓延的脚步,那片吞噬一切的赤色浪潮竟开始奇迹般退去,露出被淹没的土地轮廓。
可长枪依旧悬在半空,枪尖深深贯穿了徐引的胸腔。生命的最后一秒,他拼尽残存的力量引爆元素粒子,像一张无形的网,死死锁住黯影星的气息,让它无从逃脱。
“徐引!”徐引的意识核心已彻底偏离,环歌疯了一样朝他奔去,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衣角时,身体却化作无数粒子,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声未尽的呼喊。
“徐引!”苏珩冲上前,紧紧抱住已没有生命体征的徐引。他胸口的长枪也渐渐化作粒子飘散,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边缘还残留着灼烧的痕迹。而他那只曾被黯影星抓住、强行吸附元素粒子的左手,此刻正紧紧攥着一串缠绕在指尖和手腕的葵百合手链,花瓣形状的吊坠沾染着暗红的血迹,却依旧透着倔强的生机。
苏珩不甘地轻抚他的面庞,指尖触到的皮肤已渐渐变冷。明明只差一点,只要再快一步,就能挽救他的生命。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第一次尝试拯救人类时,也是这样“只差一点”,可这一点点的距离,却像隔着数万米的鸿沟,让她怎么也够不着。
“徐引……为什么……为什么!你快醒醒啊!”苏珩抱着他失声痛哭,泪水砸在他冰冷的脸颊上,又滑落进衣领。明明已经拯救了这个残缺的世界,可那个拼尽全力的英雄,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终于懂了,徐引为何执着于孤身面对一切。他是想让自己,再一次相信人类的力量,相信那些看似微弱却能燎原的光。
“徐引……我相信你了……你快醒过来啊!”她被他孤注一掷的热血深深触动,却又为他这样草草结束生命而满心不甘。这份滚烫的信念,不该只换来这样冰冷的结局。
“苏珩……”朱槿的身影出现在身边,和以往不同,她没有催促苏珩离开,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眉宇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不知该如何安慰。太阳元素的赞歌,从来都与人类的抗争紧紧相连。
这一刻,朱槿忽然想通了。难怪徐引和环歌都不认识自己,想必是花樱为了某种私心动了手脚。这似乎也能解释,徐引那句来自2001年的奇怪话语,背后藏着怎样被篡改的过往。
“朱槿,你说……他为什么不能活下来?”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苏珩委屈地看向朱槿,见她沉默不语,便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崩溃的颤抖,“朱槿,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啊!你说话啊!他为什么会这样啊!”
朱槿无奈地看着情绪失控的苏珩,缓缓俯下身,静静地凝视着徐引的侧颜,他的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还有未完成的牵挂。
“徐引……”苏珩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口一紧,“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心情?为什么……”她舍不得移开,声音低得像梦呓,转头向朱槿寻求答案。
“也许……这就是他所说的爱吧。”朱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了然的温柔,“也是你心中,唯一缺失的那份情感。”
“对不起……”苏珩的声音哽咽着,不知是在对徐引说,还是在对自己说。这份迟来的懂得,终究是太沉重了。
“徐引,徐引!”
黑暗里浮起一道朦胧的身影,声音像浸在温水里的丝线,轻轻缠绕着意识的边缘。她小声呼唤着,那是独属于她的、命运之子的名字,带着不容错辩的执念。
“元素之子,如果听到我的呼唤……请回应我……”她的声音又飘向别处,像是在空旷的山谷里寻人,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仿佛还在呼唤其他散落在黑暗中的存在。
“果然……还是太迟了。”失望轻轻落在舌尖,她的语气里漫过一层薄雾,却很快被更执拗的呼唤驱散,“徐引……快醒醒,徐引!”
“花樱……是你吗?”不会错的。那道偏中性的嗓音带着独特的温润,像玉石相击,是所有元素体里,只有花樱才有的声线。徐引的意识在混沌中颤了一下,像水面被投进一颗石子。
“徐引,你总算醒了。”听到回应的瞬间,她的声线明显松快下来,像紧绷的弦忽然舒展,连带着周围的黑暗都柔和了几分。
“花樱……我这是……死了吗?”身体像浮在没有重力的云海,又像牢牢钉在原地,无论怎么用力,四肢都纹丝不动。眼皮重得掀不开,喉咙里像堵着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把疑问揉碎了,在心里一遍遍地敲打着那道声音。
“嗯,环歌的无差别攻击让你受了致命伤。”花樱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叹息,“很抱歉,就算是我和回音拼尽全力,也没能赶得及。”
“对不起,花樱。”徐引在心里低低地说,愧疚像潮水漫上来,“我没能完成承诺,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信心能战胜它。”
“不,你不必道歉。”花樱的声音打断他,平淡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阳光穿透云层,“失败不是用来道歉的,是用来记住的。”
“是吗……”徐引的意识轻轻晃了晃,心里那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疲惫像温水一样裹住他,“不管怎样,都结束了吧?那现在……可以让我睡一会儿了吗?”
“想得到挺美。”花樱的声音突然带上了点严肃,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像老师在教训偷懒的学生,“你见过哪个运动员在赛场上想着‘我要睡一会儿’?只要比赛没结束,哪怕落后再多,也得攥着最后一口气相信,胜利一定在前面等你。”
徐引的意识沉默了。黑暗里仿佛浮现出赛场的灯光,观众的呐喊,还有自己曾经紧握双拳、汗流浃背的模样。
花樱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种穿透混沌的力量:“我问你,你有没有为失败气馁过?”见他不答,她又加重了语气,“就算面对死亡,也要把胜利当成唯一的目标!你……必须做那样的人。”
“花樱……”徐引的意识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赤潮带来的灾难是结束了,但我们的使命还长着呢。”花樱的声音里忽然染上笑意,像春风吹过湖面,“别以为这就到终点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徐引……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花樱的声音变得郑重,每一个字都像落在心湖上的鼓点,“现在,我把我的生命赋予给你。你会再次重生,化身为太阳元素的继承者,我们一起……为人类的未来和那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幸福而努力。”
“我是……太阳元素……继承者?”徐引的意识愣住了,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黑暗里仿佛有光在悄悄聚集。
“新的生命就要来了,而你会是第十任太阳元素继承者。”花樱的声音里满是信任,像在交付一件珍藏了很久的宝贝,“我相信你。”
就在这时,眼皮忽然轻了。徐引终于能睁开眼,模糊的光影里,站着个白发女子,眉眼熟悉又陌生,目光像沉淀了千年的阳光,温和却有力量。
“你……”他张了张嘴,这一次,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带着点沙哑的质感。
“太阳元素的化身,吾名……花樱。”她静静地注视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
徐引看着她,忽然也笑了,心里那点残存的迷茫和疲惫,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醒过来了,徐引。”花樱朝他走过来,指尖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带着一丝温暖的触感,“该回到……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的那个世界了。”
黑暗开始褪色,远处透出一点光亮,像黎明正悄悄爬上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