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引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猛地缩成一团。几乎是本能地，他抄起脚边的横刀就冲上去，刀刃带起的风声里裹着血气。可他实在太累了。伤口像被泼了滚烫的油，每挥一下刀，疼就顺着骨头缝往骨髓里钻，视线也开始发花，眼前的人影都成了重影。
黑衣人显然是练家子，侧身避开刀锋的瞬间，一记侧踹精准踢在他膝盖上。“咔嚓”一声脆响，徐引踉跄着跪倒在地，横刀脱手飞出，在地上滑出老远并瞬间消散。另一个黑衣人趁机扑上来，电击器“啪”地按在他后颈——电流像无数根针，顺着脊椎窜遍全身，肌肉瞬间抽成一团，他像条离水的鱼，在地上剧烈抽搐，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想抬头再看一眼徐梦被拖走的方向，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怎么也掀不开。
“意识核心快崩溃了。”一个黑衣人用靴尖踢了踢他的腿，语气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徐引的意识在混沌里浮浮沉沉，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有人翻他的口袋，指尖划过他染血的衣角；有人用靴底碾他的手背，疼却像隔了层厚厚的水，模糊不清。突然，他想起曲青教的法子。意识核心濒临崩溃时，强行收束所有元素粒子，能制造生命体征消失的假象。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体内残存的太阳元素粒子猛地往意识核心深处压——像把四散的火星拢成一团。四肢的抽搐骤然停了，眼皮彻底合上，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像条真的濒死的鱼。
“没气了。”检查的黑衣人探了探他的鼻息，起身朝通道外喊，“这边处理掉了，先把那个女的带回去。”
脚步声渐渐远了，通道里只剩下铁笼的锈蚀味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徐引躺在冰冷的地上，听着自己微弱的心跳，像敲着一面破鼓。眼皮一动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通道深处只剩自己的呼吸声，他才敢慢慢松开紧绷的肌肉。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彻底吞噬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通道里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个人。地上的血迹半干，成了深褐色，徐梦被拖走的方向，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疤。他撑着地面坐起来，后颈的麻痹感还没退，意识核心空得发慌，连调动一丝元素粒子的力气都没有。
他没死，却比死更无力。
“花樱……等一下……”苏珩突然伸手按下暂停键，投影画面定格在徐引半跪在地的瞬间。她的神情有些紧张，按在按键上的右手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怎么了？”花樱倒是看得专注，被这突如其来的停顿打断，红瞳里闪过一丝疑惑，视线从投影转向苏珩。
“接下来……是不是会有一场极为漫长且痛苦的战斗？”苏珩抬起头，目光里带着几分犹豫，声音也轻了些。
“战斗？”花樱想了想，语气平淡，“对徐引来说，那更像是一条畅快的复仇之路。”
苏珩却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数据卡。她实在不敢想象，徐引会有那样可怕的一面——那个平时总带着温和笑意，会耐心听她说话的人，若真在战场上露出狠戾的模样，或许会打破他在自己心中那份近乎完美的形象。
“什么意思？”花樱看出她的顾虑，追问了一句，“这场屠杀，是徐引为自己和徐梦的命运做出的选择，你真的不打算看看吗？”
苏珩抿着唇，斟酌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抗拒很明显。
花樱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多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暂停的投影，缓缓开口：“徐引一直通过与徐梦元素粒子的感应寻找她的下落，可暗元素失控者的部队联合杨佳，还是先一步将他们二人抓获，转移到了这里。那些人想要得到继承者的力量，但有一个前提。”
苏珩的心提了起来，轻声接道：“他们……只需要一个。”
花樱点了点头：“徐引也知道这背后的阴谋。在明确只能留下一个人的情况下，他选择牺牲自己。和徐梦那场自相残杀里，他故意露出致命的破绽，让徐梦有机会重伤自己。就是那关键一击，反而为他们开辟了新的未来。”
“什么意思？”苏珩皱起眉，有些没明白其中的关联。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徐引藏匿了粒子的流动，进入假死状态。”花樱解释道，“被那里的工作人员确认‘死亡’后，他被扔进了抛尸处。而徐梦在被带去见高层管理员的路上，趁机反抗逃了出来。后来徐引在我的帮助下恢复意识，和逃跑中的徐梦汇合。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带徐引来到了这里，让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也就是后来的千华。因为千华的出现，徐引才有机会释放元素转移，彻底逃离这里。”她顿了顿，将后续的事情一一告诉苏珩，“之后的故事，其实你也能猜到几分。徐梦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直认定是徐引杀害了曲青，也以为是靠自己的实力打败了徐引。两人之间的矛盾和隔阂越来越深，却像孩子似的做了个君子约定——在旁人面前，还得装出相亲相爱的样子。这点，我到现在也没太理解。”
“如果爸爸妈妈看到他们现在这样，大概也不会再为他们难过了吧。”苏珩望着投影里徐引的身影，轻声感叹。
“什么？”花樱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苏珩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徐引总是这样，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这倒确实。”花樱也点头表示赞同，目光重新落回暂停的画面上，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一位朋友，同样来自徐引的太阳元素力量。”
“还有一位？是谁？”苏珩来了兴致，眼里闪过好奇。
“那位朋友和我一样，陪着徐引一起长大。”花樱介绍道，“如果我是太阳元素的本体的话，那她就是徐引的同位体。她叫环歌，是成为继承者后，太阳元素赠予徐引的礼物，也代表着太阳元素最纯粹的力量。她在徐引体内安静沉睡了十几年，直到千华出现，才慢慢苏醒。虽然徐引很少主动借用环歌的力量，但作为同位体，她总在徐引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主动从他体内分离出来。”
“环歌也有自己的意识吗？和你一样？”苏珩好奇地问。
“是的。”花樱点头，“我使用的是单独意识核心的元素粒子，环歌却不同，她依托徐引的太阳元素存在，需要借助徐引的力量才能显现。你也可以理解为，环歌是另一个形式的徐引。”
“所以……一直是你们在保护他吗？”苏珩轻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花樱却摇了摇头，红瞳里映着投影的光，语气认真：“与其说保护，不如说是一同成长进步。”
“在那之后……就遇到了我们吗？”
“没错。”花樱点头，红瞳里映着微光，“2018年他进入组织，与你相遇。在那之前，徐引过得浑浑噩噩，一度陷在迷茫里，像艘找不到航向的船。不过一切都在那场漫长的梦境里有了转变，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要走的路。”
“花樱……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些。”苏珩的脸上漾开一抹浅淡的笑，像被风拂过的湖面，泛起细碎的涟漪，平日里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些。
“这不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吗？”花樱看着她，语气里带着点了然，“徐引在你心里的位置，其实你自己早就清楚了，不是吗？他的故事还在继续，只不过接下来的篇章，得靠你亲自去见证了。”
“可是……”苏珩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神又黯淡下去。
“总有人要跨出第一步的，不是吗？”花樱看出了她的犹豫，语气温和却带着力量，“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既然已经知晓了徐引的一切，为何不主动向前走一步呢？”
“我……”苏珩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她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叹息：“来自黑暗的我……到底该怎么去触碰身为太阳的他呢？”
“只要你有触碰光芒的勇气。”花樱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本可以忍受这无止境的黑暗。”苏珩吸了吸鼻子，鼻尖微微泛红，语气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可我怕，怕这份光芒会先将我吞没，随后又毫不留情地离我而去。”她顿了顿，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记得……我是在与这里类似的环境里诞生的。朱槿曾经告诉我，因为一些原因，她不得不带我去次元世界生活。在离开那里之前，我总听他们说，我是元素粒子献给这个世界的礼物，是来自星空的一首歌谣。”
“他们是指？”花樱追问，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苏珩摇了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那个声音总在脑海里盘旋，他们说自己是来自遥远星河的使者。”
“使者……”花樱右手拖着下巴，指尖轻轻点着脸颊，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红瞳里闪过一丝困惑。
“我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苏珩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怅然，“从我真正记事起，就一直待在次元空间里。黑暗，孤独，永恒……这三个词似乎能完全概括曾经的我。”
“果然是遗失元素凝聚的生命吗？”听到这里，花樱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亮了亮，“所以你才能使用那些常人无法触及的力量？”
苏珩苦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想是的……我甚至算不上人类。而且我的一切行为，曾经一度被朱槿管控。她说她并不完全属于我，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留在我身边，也只是受了那人的嘱托。”
“那个白痴家伙……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花樱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无奈，随后抬眼看向苏珩，眼神柔和了些，“所以你才会说自己一直活在黑暗里？”
“如果徐引知道了我的身世，他会怎么看我呢？”苏珩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安，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
“我还有个问题。”花樱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问题？”
“不同于已经存在了数千年的你，徐引只有短短几十年的生命。”花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认真，“你真的忍心，看着他日后离你而去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苏珩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只是望着投影上徐引的身影，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被风吹乱的海面。
“我……”苏珩被花樱问得一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子的边缘，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我觉得我们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花樱的语气严肃起来，目光直直地望着苏珩，“你是遗失元素凝聚出的生命，如今的你可以永远保持这副模样。而他……太阳元素虽能帮他维持现在的容貌，寿命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你真的……能接受吗？”
苏珩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软肋，她避开花樱的视线，把问题抛了回去：“花樱……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如果是我吗……”花樱的神色没什么波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清楚，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大概会选择用剩下的所有日子，好好陪着你吧。”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苏珩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急切，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花樱，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是太阳元素，总有能留住他的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