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浓墨的粗布,慢悠悠盖过战火纷飞的异人界,连天边最后一点霞光,都被硝烟染成了灰红。罗恩的身影掠过一片被烧得焦黑的林地,焦木的余温还透过靴底往上渗,断裂的树枝脆得像干柴,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他没先回任何一座庇护所,脚步朝着城南方向疾赶,那里藏着江湖小栈仅存的一处情报点,是乱世里少有的“消息通道”。
江湖小栈本是异人界传递消息的枢纽,可如今十之八九已被战火焚成废墟,剩下的也都转入地下,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罗恩要找的这处,藏在一座废弃的土地庙下——土地庙的院墙塌了大半,朱漆门歪歪扭扭挂在铰链上,供桌积着半指厚的灰,神像的脑袋滚在供桌旁,脸上还沾着半截烧黑的香,满是破败感。他走到神像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神像底座,“咔嗒”一声轻响,底座侧面弹开一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放着个铜制哨子,哨身还刻着细碎的竹纹。
“青竹引路,雾锁寒山。”罗恩对着暗格轻声念出暗号,声音不高,却刚好穿透暗格后的通道,带着一种沉稳的穿透力。
片刻后,一个穿灰布衣裳的瞎眼老妇从通道里走出来,灰布衣裳洗得发白,袖口打了个补丁,手里拄着根竹杖,杖头挂着个小小的铜铃,走一步就“叮”响一声。“是罗恩先生?”老妇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却透着警惕,“这世道乱得很,敢找小栈传消息的,可是越来越少了。”
“有一份声明,要传遍异人界。”罗恩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粗纸,纸边被磨得有些毛糙,却是他亲手誊写的,递到老妇手里时,特意放慢了动作,“找信得过的人,抄录百份,能用信鸽就用信鸽,能托快马就托快马,实在不行,口头传也成——务必让各大门派、散修,还有围剿的势力都知道。”
老妇用指尖轻轻摸过纸上的字迹,又凑近闻了闻纸的气味,确认没有异样后,缓缓点头:“先生放心,小栈虽破,传消息的规矩还在。只是这世道不太平……信鸽可能半路被流矢打下来,快马也可能遇着劫道的匪修,未必能全送到。”
“尽力就好。”罗恩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银子带着体温,放在老妇干枯的手心里,“辛苦各位了,这点心意,权当是给大家的茶水钱。”
老妇捏着银子,竹杖上的铜铃轻轻晃了晃,声音软了些:“先生是要做大事的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她转身退回暗格,动作熟练地将暗格归位,又用尘土抹了抹边缘,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这破败的神像底座下,还藏着通道。
离开土地庙,罗恩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城西的一处驿站——这里是“哪都通”前身机构的秘密联络点,外表看着是废弃驿站,实则藏着暗线。驿站的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柜台后坐着个穿靛蓝色短打的汉子,短打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腰间别着半块磨得发亮的玉佩。看到罗恩进来,汉子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眼神锐利得像刀:“信物?”
罗恩掏出怀里的另一半玉佩,递过去时,两块玉佩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连纹路都对得整齐。“是上峰的人让我来的。”汉子松了口气,手从佩刀上挪开,语气缓和下来:“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同样是一份声明,”罗恩将另一张抄好的声明递过去,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你们渠道广,能通到世家府邸、宗门山门,甚至围剿势力的营地,务必把消息送到每一处关键地方。”
汉子接过声明,快速扫了一遍,眉头挑了挑,眼神里闪过惊讶:“先生要立‘中立救治点’?这乱世里,中立可不是好做的——帮了这边,那边可能记恨;不帮哪边,两边都可能得罪。”
“我只救性命,不问恩怨。”罗恩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若是有人敢动救治点,或是伤害里面的伤者、帮忙的人,那便是我的敌人。”
汉子重重点头,把声明折好揣进怀里,眼里多了几分敬佩:“好!先生有魄力!我们这就安排人送,用最快的马,走秘密路线,绕开战场和匪修,保证三天内,让异人界大半势力都知道这份声明!”
回到临时落脚的山神庙庇护所时,已是深夜。庙内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在墙上摇曳,映着罗恩的身影。他坐在供桌旁,将声明展开,又仔细看了一遍——纸上的字迹是他亲手写的,每一笔都用力,没有丝毫含糊:
“吾乃罗恩,于此甲申乱世,不忍见无辜者横死荒野、伤者在血泊中哀嚎,故立‘中立救治点’于各处战场之缘(附大致方位图:南麓山神庙、西坡竹林、城西废矿洞)。
凡身负伤痛者,无论出身门派、不论立场正邪,亦不分是否与‘三十六贼’有关,皆可寻至救治点求救。吾必竭尽所能,以医术、异术疗伤,只救性命,不问过往恩怨,不索分毫报酬。
然,救治点乃生命净土,非战场,绝不容侵犯!
任何势力、任何人,若敢攻击救治点,或伤害救治点内的伤者、救援人员,无论缘由为何,皆视为对吾罗恩之宣战。吾必以雷霆手段反击,毁其攻势,惩其首恶,勿谓言之不预!”
他放下纸,指尖轻轻拂过“生命净土”四个字,指腹能摸到纸页的纹路——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在乱世里唯一要守住的东西。油灯的光落在纸上,让黑色的字迹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带着一丝温暖的重量。
接下来的三天,这份声明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巨石,在异人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南域的某个世家府邸里,世家主拿着抄录的声明,手指在纸页上敲着,眉头紧锁:“罗恩?这名字倒是生得很,没听过这号人物……敢立中立救治点,还敢威胁动他的人?倒是狂妄。”旁边的谋士却摇了摇头,手里捏着一份密报:“主上,可别小瞧了他。听说这人有空间异术,前些天有人在东边山谷看到他,救了几个被围的散修,眨眼就带着人消失了,连围剿的人都没追上。咱们还是别惹他——万一真动了救治点,他要是来偷袭,咱们府里的防御未必防得住。”世家主沉默片刻,最终摆手:“传令下去,府里的人不许动那三个救治点,路上遇到去求救的人,也别拦着,免得惹祸上身。”
西坡的一片树林里,几个被围剿得走投无路的散修围着一张皱巴巴的声明,眼里满是挣扎后的希望。一个左胳膊缠着血布条的散修,声音发颤:“真有中立救治点?我这胳膊被雷法劈得血肉模糊,连抬都抬不起来,再拖下去恐怕要废了,咱们去南麓山神庙试试?”旁边的人有些犹豫:“万一是陷阱呢?要是对方跟围剿的人一伙,咱们去了不就是自投罗网?”“就算是陷阱,也比死在这儿强!”另一个断了肋骨的散修咳着说,“反正都是死,不如去碰碰运气!”最终,几人互相搀扶着,朝着山神庙的方向慢慢挪去。
围剿“三十六贼”的临时营地里,几个将领围着声明争论得面红耳赤。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将领,把声明往地上一摔:“这罗恩太狂妄了!敢威胁咱们?派一队人去,把那救治点端了,看他还敢不敢口出狂言!”另一个戴文士帽的将领却按住他,语气冷静:“别冲动!咱们营里也有不少兄弟受了重伤,医官不够,药材也缺,要是能去救治点疗伤,也是好事。再说,咱们还不知道这罗恩的实力,万一打不过,反而损兵折将,不值当。”最终,营地首领拍板:“暂时不动救治点,派两个人盯着就行,要是他敢明着帮‘三十六贼’,再动手不迟。”
甚至连一些躲在山洞、密林里的“三十六贼”余孽,也听到了声明的消息。一个断了腿的年轻人,靠在树后,手里攥着张从路人那借来抄的声明,纸边都被捏得发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声明上:“终于有地方能疗伤了……我不想死,我还想回家见爹娘……”
而罗恩,此刻正站在竹林庇护所里,为一个被刀砍伤的农夫包扎伤口。农夫的伤口很深,从腰侧划到小腹,血虽然止住了,却依旧虚弱,他紧紧抓着罗恩的袖子,声音带着感激:“先生,您真是好人……我家婆娘和孩子还在山里躲着,我能把他们也带来吗?他们也受了点轻伤,不敢出去找大夫。”
罗恩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刚处理完一连串伤口的疲惫,却依旧温和:“当然可以,只要是需要帮助的人,不管是伤重还是伤轻,都能来。”
油灯的光从竹林外透进来,映着庇护所里的人影,有伤者靠在竹子上休息,有帮忙的人在递水,安静却充满生机。声明的余波还在异人界扩散,有人忌惮,有人怀疑,有人感激,但罗恩知道,这只是开始——他要守住这些“生命净土”,在这片被战火撕碎的土地上,为更多人撑起一片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