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之乱落幕已逾半载,异人界的空气里却仍飘着未散的滞涩——青州城外的断墙下,仍有散修抱着破损的法器静坐,怀里揣着的干粮早没了水汽,咬起来硌得牙疼;江南水乡的老巷中,曾名噪一时的青竹派旧址,如今只剩半扇歪斜的朱门,门楣上的“青竹”二字被战火熏得发黑,偶尔有孩童路过,会伸手摸一摸门环上的铜绿,却不知这里曾是多少异人的修行之地。
这份混乱像一层密不透风的雾,裹着整个异人界。高层决策者们在京城的议事厅里,看过了太多卷宗——“某门派为夺八奇技残页,屠尽邻村散修”“邪修借乱世之机,掳走凡人炼制法器”“小门派为争地界,在市集大打出手,误伤三名凡人”,每一页纸都浸着血与乱。终于有人拍了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没有规矩,异人界迟早要毁在自己人手里!”
“哪都通”的崛起,便始于这份“破局”的迫切。
早年间,“哪都通”便已存在,却始终像藏在阴影里的线,不起眼,也不张扬。那时的总部挤在京城西巷的二层小楼里,门口挂着块半旧的木牌,一面写“快递收发”,一面刻着极小的“异人事务协调”,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窗沿下堆着半人高的包裹,里面一半是真·凡人快递——有寄给远方亲友的糕点,有商人托运的丝绸;另一半是用牛皮纸封着的情报卷轴,记录着各地门派的动向,或是散修间的小纠纷。
那时的它,职能散得像盘沙:情报组的人每天坐在桌前,把各地传来的消息分门别类,再抄送给相关门派;协调组的专员背着挎包,走街串巷地劝架——今天调解“张散修抢了李散修的草药”,明天安抚“某小门派不满地界划分”,遇上真刀真枪的冲突,只能站在老远喊“有话好好说”,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各大门派虽知道有这么个“中间人”,却没谁真正放在心上,龙虎山的长老曾说:“不过是个传消息的,算不得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
西巷的二层小楼早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临街的三层石楼,青灰色的墙面上,烫金的“哪都通异人事务管理总部”几个字格外醒目,门口的石狮子嘴里衔着的,不是传统的石球,而是一枚刻着“异”字的银徽章。每天天不亮,石楼前就排起了长队,队伍里的人形形色色——有曾是武当派外门弟子的,门派虽在乱世中保全,却因家族变故急需安稳生计;有练了三十年散术的老修,半载前被邪修抢了法器,怕再遭不测,想求个“官方庇护”;还有懂医理的女修,背着药箱,说“想帮着救些人,也想有个能落脚的地方”。
负责登记的职员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工装,袖口别着银徽章,手里的钢笔没停过。登记表上的栏目比以前细了十倍——“异能类型”“擅长领域”“是否有门派背景”“期望职责”“是否愿意接受跨区域调配”,每一页都填得满满当当,偶尔有老人眼神不好,职员会凑过去,一字一句地念,声音轻得像怕惊到对方。
架构也跟着彻底重塑。以前只有“情报组”“协调组”两个松散部门,如今拆分成“区域执法队”“邪修追查组”“异人救助站”“凡人事务对接部”四个核心部门,还将全国划分为七大区,每区设负责人,直接对总部负责。每个部门都有白纸黑字的行动准则:执法队出任务必须携带“异人执法证”,证上印着持证人的头像和编号,遇到冲突先亮证,若对方拒不配合,可动用非致命性束缚器具;追查组手里握着高层批的“全域调令”,能调动各地门派的基础情报,甚至可临时征用区域内的异人资源;救助站专门接收流离失所的异人,管吃管住,还会根据特长安排岗位——懂修法器的去修配车间,会医理的去医务室,力气大的去搬运组,没人会被闲置。
最关键的,是那份钉在总部会议室正中央的授权文件。文件盖着鲜红的官印,字里行间透着前所未有的力度:“哪都通有权优先介入任何异人冲突,对未经报备的异人聚集活动有直接驱散权;遇到邪修作乱、威胁普通民众的紧急情况,允许‘先斩后奏’,事后只需补报流程;各大门派需配合哪都通的信息统计与秩序维护工作,不得无故推诿。”
变化最直观的,是那些印着“哪都通”logo的快递货车。
以前这些车只在大城市的主干道上跑,深蓝色的车身上只有“快递”两个白字,车斗里塞满真真假假的包裹,司机也都是不知情的凡人,遇到异人冲突,只会踩油门赶紧跑。现在不一样了——车身上除了“快递”,还多了枚银色的“异”字徽章,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车斗两侧的暗格里藏着特制的束缚绳(浸过能暂时封住异能力的药液)、邪修检测罗盘(指针遇到邪修气息会发红),还有低阶防御符箓;司机全是经过筛选的异人,有的擅长速度,有的懂基础防御术,袖口都别着和执法队一样的银徽章。
上个月青州城西的茶馆里,就出了这么件事:两个散修为了抢块据说藏着八奇技线索的法器残片,在茶馆里打了起来,桌子被掀翻,茶壶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到了邻座的凡人老板,老板吓得缩在角落不敢动。周围的散修要么怕惹麻烦,要么想看热闹,没一个人上前。
就在这时,一辆“哪都通”货车停在了茶馆门口。司机跳下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袖口的银徽章闪着光。他没急着动手,先从挎包里掏出执法证,亮在两人面前:“哪都通执法,停止冲突!”
那两个散修正打红了眼,哪肯听?其中一个挥着拳头就冲了过来,拳头还没碰到年轻人,就被一根突然飞出的束缚绳缠住了手腕。绳子一收紧,那散修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术法怎么也催动不出来,只能瞪着眼挣扎。另一个见势不妙,想从窗户跳走,却被年轻人甩出的另一根绳子缠住了脚踝,“咚”地摔在地上。
“带走。”年轻人对着车里喊了一声,很快又下来两个穿工装的人,把两个散修架上了车。临走前,年轻人还递给凡人老板一包烫伤药,笑着说:“抱歉,让您受惊了,后续的赔偿我们会跟进。”
从那以后,青州城的异人都知道:“哪都通的货车,不能惹。”
没人再把“哪都通”当普通的快递公司了。它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从京城蔓延到偏远山村——江南水乡的老巷里,有哪都通的专员在统计散修数量;西北的戈壁上,有执法队的人在追查邪修踪迹;甚至西南的苗寨里,都有救助站的人背着药箱,帮当地异人处理伤势。
以前的异人界,是“门派大的说了算”,大派抢地盘、夺功法,小门派只能忍气吞声;现在不一样了——门派间想调整地界,得先跟哪都通的区域负责人报备,拿出合理的理由;散修想摆摊卖法器,得先去救助站办“经营许可”,证上写着“不得售卖有害器具”;连龙虎山、武当派这样的大门派,若有弟子在外惹事,哪都通的执法队也会上门交涉,该道歉的道歉,该处罚的处罚,没人能搞特殊。
夕阳西下时,一辆“哪都通”货车驶过青州城的石板路。车斗里,刚被救助的小散修抱着热馒头,正听司机讲规矩:“我们不是要管着大家,是想让大家能安稳修行——你以后要是遇到麻烦,就找身上有银徽章的人,我们肯定帮你。”小散修点点头,咬了口馒头,甜香在嘴里散开,这是他半载来吃的第一顿热饭。
车身上的银色徽章在夕阳下闪着亮,像一颗定海神针。异人界的新秩序,正藏在这徽章里,藏在货车的轨迹里,藏在越来越多异人的安稳日子里——它不是要取代门派,而是要成为平衡的砝码,让甲申之乱的悲剧不再重演。一个有约束、有温度、有秩序的异人界,终于在乱世的废墟上,慢慢显露出了清晰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