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门的议事厅里,窗纸被多层厚棉纸糊得严实,连晨光都只能透过缝隙渗进几缕淡白,厅内只点着两盏铜制烛台,烛火压得极低,昏黄的光团拢着厅中央的长桌,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深色的木墙上,随着烛火轻晃。桌案上摊着几张揉皱的纸条,上面是各方传来的零星情报——王家的信使在吕家停留了三日,术字门的弟子开始往三一门方向移动,全性的几个小头目在山下村镇频繁露面,每一条都像细密的针,扎在当前的局势里。
罗恩指尖按着一张画着简易路线的纸条,指腹摩挲着纸上模糊的墨迹,语气里没有急切,却带着清晰的考量:“这几日我在山外转了圈,王家的探子不止一拨,有的扮成货郎,有的混在流民里,连咱们给武当送书信的弟子,都被人跟了半程。现在咱们守着山门,护山大阵虽稳,但就像闭眼防贼——知道有人要动手,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从哪来、要针对谁。”
左若童坐在他对面,指尖轻轻叩着桌沿,节奏缓慢,目光落在那些情报上,眉头微蹙:“你说的是。昨日天师府传来消息,他们派去查全性动向的人,刚摸到据点就被发现,对方像是早有准备。这说明不仅是我们,连盟友那边的情报网,都有滞后。被动防御,顶多守住山门,却护不住在外的弟子,也防不住敌人在暗处搅局。”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共识。罗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清晰:“所以我想,咱们不能只守着‘明’的,得有‘暗’的——需要一批人,不是站在山门前迎敌,而是藏在暗处,当咱们的眼睛和耳朵,甚至在必要时,伸出去一双能悄悄解决麻烦的手。”
“暗的……”左若童重复了一遍,指尖的叩击停了下来,他抬手拿起一张情报,上面写着“全性欲袭扰山下粮道”,“你是说,一支不公开的力量?”
“是。”罗恩点头,语气笃定,“不用多,要精。得是绝对忠诚,不会泄露半个字;心思要细,能从货郎的叫卖声里听出不对劲,能从流民的话里辨出真假;身手还得好,不是要能硬拼,而是能悄无声息地跟着人,能在被发现时全身而退。他们不用挂三一门的名头,甚至不用让门里其他人知道,只做咱们俩知道的事。”
左若童沉默了片刻,不是犹豫,而是在梳理细节。他想起之前护着端木瑛出海的弟子,因为没有提前摸清海路的探子,差点撞上王家设下的关卡,若当时有暗线提前报信,也不会那样惊险。他抬眼看向罗恩,眼中已有了决断:“乱世里,守着规矩只能挨打,确实要用非常之法。你这个想法,可行。”
说着,他看向侍立在厅侧的陆瑾。陆瑾一直没插话,却把两人的话都记在心里,此刻感受到目光,立刻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师父,师兄。”
左若童没有直接下令,而是先看向罗恩,示意他也说说想法。罗恩会意,对陆瑾道:“陆师弟,你在门里多年,熟悉师兄弟们的性子,这事交给你,我们俩都放心。但挑选人的时候,除了忠诚、缜密、身手,还有两点要注意——一是要能沉住气,比如让他在镇上守半个月盯一个人,他得能耐住性子,不暴露;二是要懂点‘藏’的本事,比如会点易容,能学当地人的口音,甚至会看天气辨方向,这些在暗处用得上。”
陆瑾听得认真,指尖在袖中悄悄记着要点,等罗恩说完,才转向左若童,眼神里满是郑重:“师父,师兄放心,弟子明白。挑选时会先从跟着咱们一起出过任务、经受过考验的弟子里选,再私下里单独谈话,确认心性,绝不让不可靠的人进来。”
左若童这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对任务的重视,却没有层级的压迫:“就按你师兄说的办,由你负责组建这支队伍,暂且叫‘暗部’。所有事务,直接对我和你罗恩师兄负责,不用向其他长老报备,也不用记入门中弟子名册。”
他顿了顿,看向陆瑾的眼睛,补充道:“他们的任务,主要有三桩——第一是情报,盯着王家、术字门、全性的动向,也盯着咱们盟友那边的消息,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用暗号传回来,不能走明路;第二是联络,比如给在外的弟子送消息,或者和盟友的暗线对接,得隐秘,不能让人截住;第三是特殊任务,比如在敌人要袭扰粮道时,提前悄悄破坏他们的计划,或者在咱们的人被盯上时,悄悄引开追兵——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人,更不要暴露身份。”
陆瑾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却很快被郑重取代。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任务,这支“暗部”就像三一门藏在袖中的刀,平时看不见,关键时候却能救命。他躬身行礼,声音坚定:“弟子定不辱命!今日就开始挑选弟子,选好后找个隐蔽的地方训练,绝不会让第三人知道此事!”
罗恩看着陆瑾的样子,补充了一句:“训练时可以找后山那片废弃的练功场,那里有旧的密室,适合教他们暗号、易容这些。另外,给他们每人做一块不起眼的信物,比如普通的木牌,刻个只有咱们三个认识的小记号,方便确认身份,也防着敌人冒充。”
“是!师兄考虑得周全!”陆瑾把这点也记了下来。
等陆瑾躬身退下,议事厅里又只剩下罗恩和左若童。烛火依旧压得很低,罗恩拿起桌案上的情报,一张张理好,语气平静:“有了暗部,咱们至少能提前知道敌人的动作,不用再被动等着挨打。比如王家要是想联合全性攻山门,暗部能提前摸到他们的汇合时间,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左若童点头,手指轻轻拂过“暗部”两个字——这两个字他写在纸条上,又很快揉掉,没留下任何痕迹。“不止是应对眼前的麻烦。”他看向窗外,晨光已经亮了些,却依旧照不透厚厚的窗纸,“甲申年的乱局不会短,这支暗部,以后也能护着门里的弟子,护着那些无辜的人。等将来局势稳了,他们或许能回到明处,或许继续藏在暗处,但不管怎样,都是三一门的底气。”
罗恩把揉掉的纸条扔进旁边的炭盆里,火星一闪,纸条化作灰烬。他抬头看向左若童,两人眼中都有了松缓的神色——在这人人自危的乱世里,他们不再只守着山门这一块地方,而是悄悄埋下了一颗能在暗处生根的种子,这颗种子,终将在未来的博弈里,长成护佑三一门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