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灯花“噼啪”一声爆响,火星溅在青石板上,留下一点淡黑的痕迹,转瞬就被密室里的寒气压灭——这短暂的光亮,倒像极了此刻两人间紧绷到极致的时间。罗恩眼角的余光扫过厚重的石门,门外隐约传来巡守卫兵的脚步声,不是虚浮的轻响,是裹着盔甲的沉实动静,“噔、噔”地踩在走廊的青砖上,还夹杂着铁甲片摩擦的“哗啦”声。那声音从远到近,又渐渐远去,每一下都像敲在两人的心尖上,他深吸一口气,把心头的急切压进喉咙里,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不容拖延的笃定:“长话短说,我给你两个选择,必须尽快定夺——最多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守卫就要到门口巡查了。”
端木瑛攥着玉佩的手猛地收紧,冰凉的玉温透过掌心渗进皮肤,让她被“迷心汤”搅得发昏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抬眼看向罗恩,眼底的水汽早已被强压下去,只剩专注的光,连呼吸都放得轻了——她太清楚,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都牵着她的性命,也牵着罗恩的安危,容不得半分恍惚。
“第一个选择,”罗恩的目光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袖口的露水,语气里既有对自身能力的笃定,也不刻意隐瞒风险,“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会张开‘Room’空间领域,把我们俩的气息、甚至脚步声都完全裹住,连外围阵法的能量波动都探不到。以我对空间节点的把控,避开那三重困阵和巡逻的死士不难——保守说,有七成把握能无声无息带你出端木家庄园,直接送进三一门在江南城外的安全屋。到了那里,有影卫守着,你再也不用喝‘迷心汤’,再也不用看这些黑石墙。”
“七成把握……”端木瑛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像缕烟,眼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丝亮芒——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她的思绪瞬间飘回了去年秋天,在三一门后山的竹林里,罗恩教她辨认清露草,风穿过竹叶,带着草叶的清甜味;傍晚坐在石凳上,他给她递了杯温茶,茶里飘着两片清露草的叶子,喝下去连嗓子都是润的。她太想回到那样的日子,太想逃离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逃离每天早上那碗泛着腥气的“迷心汤”。
可这丝意动只持续了一瞬,她的目光就飘向了石门的方向,像能穿透厚重的石头,看到西院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去年春天,槐花开得满树白,三伯端木谨偷偷给她送了罐蜜饯,是用槐花酿的,甜得能化在嘴里。当时三伯蹲在她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瑛瑛,再等等,三伯会想办法劝你爹,不让激进派伤你。”那罐蜜饯她藏在枕头下,吃了整整一个月,每一颗都带着暖意。她的指尖在玉佩的清露草纹路上反复摩挲,指甲盖都泛了白,却没立刻开口。
罗恩把她的犹豫看在眼里,没催,只是往后退了半步,给她留了点思考的空间,继续说第二个选择:“第二个选择,你暂时留下周旋。我现在就把三门法门亲口传给你,都是短句口诀,好记——第一门是‘定魂诀’,比之前的‘清心诀’更稳,里面有三句凝神的要诀,就算闻了摄魂香,脑子里也能留一片清明,不会被幻境缠上;第二门是‘清腑散’的配方,不用复杂的药材,密室角落的药渣堆里,有晒干的蒲公英和金银花,再加上你每天喝的囚饭里的糙米,刚好能凑齐,熬水喝能解‘迷心汤’的余毒,至少不会让脑子越来越浑;第三门是‘敛气术’,能把你的灵力压得像个普通人,连脸色都会显得更苍白,让激进派觉得你快撑不住了,暂时放缓逼问的节奏,给你喘口气的时间。”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腰间——那里藏着一封写给三一门长老的密信,语气又添了几分郑重:“我这边,带你出密室后,会立刻骑马去按察使司。你三伯去年救过按察使大人的儿子,这份人情他们还没还,我可以借这事,请按察使出面,以‘非法拘禁世家子弟’的名义谴责端木家;同时,我会让影卫去天师府递信,‘摄魂香’是朝廷明令限制的禁术,天师府的巡检最看重这个,他们一介入,激进派就不敢太放肆;最后,三一门会给端木家主发正式函件,以‘门派盟友’的身份要求他们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至少要让你从密室搬回西院,能见到太阳。”
说到这里,罗恩的声音沉了下去,把两种选择的利弊拆解得更细,连最隐秘的风险都没落下:“选第一个,你能立刻获得自由,不用再受这份罪。但代价是,你会彻底和端木家决裂——激进派会把你定性为‘叛族者’,说不定会发‘江湖追杀令’,以后你走到哪里,都要防着端木家的人;而且,万一我们离开时被发现,端木家会把账全算在三一门头上,到时候不仅我会被追责,三一门的弟子在外行走,也可能被端木家的人刁难,甚至引发两派的冲突,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选第二个,”他的目光落在她领口那片深褐色的药渍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担忧,“你还要继续待在这密室里,每天面对逼问,甚至……我听说激进派最近找了个懂‘搜魂术’的修士,要是他们没耐心了,说不定会用更狠的手段。但好处是,只要撑到外部压力起效,激进派就不得不收敛;而且你三伯他们这些温和派,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在家族里争取更多支持——毕竟按察使和天师府都出面了,你爹也不会完全偏着激进派。到时候,你不用彻底决裂,就能搬回西院,甚至以后凭着你的医术,还能影响家族的决策,让端木家不再被激进派牵着走。”
密室里又静了下来,只有油灯的火苗在晃,油面泛起细小的波纹,两人的影子投在黑石墙上,火苗晃一下,影子就跟着抖一下,像被风吹得要散架。端木瑛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的帛书贴着皮肤,还带着点体温,上面的“清心诀”是罗恩半个月前送的,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她又想起三伯送的那罐槐花蜜饯,甜意好像还留在舌尖。两个选择像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一边是立刻能逃开的自由,一边是舍不得的家族情分,还有三伯的承诺。
门外的脚步声又近了,这次比刚才更清晰,能听到守卫粗重的咳嗽声,甚至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这死牢里的丫头,还没松口?”“急什么,大人说了,再逼几天,不信她不招。”脚步声越来越近,离石门只有几步远了,端木瑛攥着玉佩的手,指节已经泛出青白色,玉佩上的清露草纹路硌得掌心发疼,就像两个选择在心里扎着,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