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腹地,一处荒僻的山洞隐匿在嶙峋怪石之间,洞口被茂密的荆棘与藤蔓遮掩,若非熟门熟路,即便路过也难辨其踪。洞内潮湿阴冷,岩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唯有中央一堆篝火在寂静中跳动,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潮湿的空气,将周遭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映得洞中央端坐的无根生侧脸明暗交错。
他一身素色长衫,衣角被篝火烤得微微发暖,平日里温和含笑的眉眼,此刻覆着一层浅淡的寒霜,平静无波的面庞上,唯有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微光,泄露着他并非表面那般沉静。他手中执着一根枯枝,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篝火,火星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溅起,落在地上转瞬即逝,洞内弥漫着柴薪燃烧后的焦香,气氛原本还算松弛——毕竟此前散布流言、嫁祸罗恩的计划,在他看来已是天衣无缝。
就在这时,洞口处的藤蔓被轻轻拨开,一道狼狈的身影踉跄着闯入。那是负责外围警戒的追随者,斗篷上还沾着洞外的夜露与尘土,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气息急促不稳,连行礼都顾不上,便单膝跪地,压低声音急切禀报:“首领!出事了!派去执行任务的陈头领……彻底联系不上了!”
无根生拨弄篝火的手猛地一顿,枯枝停在半空中,火星在他指缝间静静燃着,直到灼得指尖微烫,他才缓缓将枯枝丢回火堆,动作依旧从容,可洞内的空气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瞬间凝滞下来。原本若有似无的柴薪爆裂声,此刻竟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弦上。
“联系不上了?”他缓缓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声音不高,语调平淡得听不出丝毫喜怒,可跪在地上的追随者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头埋得更低了。那名陈头领,是无根生麾下最为得力的小头目之一,不仅身手利落,更擅长隐匿踪迹与联络传递,此次派他去执行嫁祸罗恩的收尾工作,并负责后续与总部的联络,本是万无一失的安排,可如今,却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消息都没有传回。
无根生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篝火跳动的光影,仿佛能越过厚重冰冷的岩壁,望向洞外沉沉的夜幕。夜色如墨,吞噬了山间所有的光亮,恰如那位神秘的“渡者”,始终笼罩在迷雾之中,让人看不透深浅。
“果然……没那么简单。”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讽,又似赞叹,那抹笑容在篝火的映照下,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诡谲,“这位‘渡者’,比我最初想象的,要更有意思得多。”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身侧的石块,每一次敲击都节奏均匀,像是在梳理着纷乱的思绪:“我原以为,他能看破我散布的流言虚妄,追溯到嫁祸之计的本源,已是极限。却没想到,他竟还有如此高效精准的追踪手段……能在短短时间内,连陈头领这样擅长隐匿的人都彻底截断踪迹,这份能力,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其实从一开始,他散布流言、设计嫁祸罗恩,固然是想借舆论之势给罗恩制造麻烦,搅乱局面,可在更深的层面,这何尝不是一种对那位“渡者”的试探?他想看看,这位突然出现、搅动风云的“渡者”,究竟有几分能耐,又能在这场棋局中扮演怎样的角色。而现在,试探的结果已然清晰——这位“渡者”的实力,远超他的预估,这份威胁,足以让他心中一凛。
“传令下去。”无根生的声音骤然恢复了平淡,可那平淡之下,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刚才那抹复杂的笑容从未出现过。他的目光扫过洞内屏息凝神的追随者们,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由得挺直了背脊,“第一,所有人即刻起化整为零,以三人一组为单位,分散行动,不得擅自更改路线;第二,启用第三套联络暗码,所有通讯必须经过三重加密,非生死关头,不得暴露任何联络痕迹;第三,原定的行程彻底变更,放弃那条经‘清风峡’的捷径,改道绕行‘鬼见愁’。”
“鬼见愁”是出了名的险地,山路崎岖陡峭,多有瘴气与陷阱,平日里鲜少有人敢涉足。可此刻,在无根生看来,越是险地,反而越安全——那位“渡者”追踪手段再强,也未必能料到他们会选择如此迂回艰险的路线。
他站起身,篝火的光芒在他身上流转,素色长衫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整个人透着一股运筹帷幄的沉稳。“在没有彻底摸清这位‘渡者’追踪的底细之前,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他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隐匿行踪,迂回前进,既是为了避开他的追踪,也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我需要重新评估他的能力层级,以及他对我们的威胁程度。”
追随者们齐声应诺,声音铿锵有力,先前因陈头领失联而产生的慌乱,在无根生冷静的部署下,已然消散无踪。他们迅速起身,按照命令开始收拾行囊,动作麻利却不慌乱,显然是训练有素。
无根生再次望向洞口,洞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隐约能听到山间传来的狼嚎声,悠远而凄厉。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位“渡者”,确实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但他无根生能在江湖中立足多年,靠的从来不是侥幸,而是审时度势的敏锐,以及随机应变的谋略。这一次,他倒要看看,这位神秘的“渡者”,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篝火在他身后噼啪作响,映得他的身影愈发挺拔,也愈发深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