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田小蝶那道逐渐消融在林间夜色里的鹅黄色身影,罗恩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几分,可眉宇间的凝重却如墨染般丝毫未减——救下田小蝶,不过是这场“逆天改命”的序章,“三十六贼”中还有太多人,正踩着原轨迹的节拍,一步步走向早已注定的死亡陷阱。他没有半分松懈的资本,甚至连喘口气的时间都觉得奢侈。
他静立在隘口旁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下,玄色衣袍在夜风里漾开细碎的褶皱,布料摩擦着槐树皮粗糙的纹理,带着几分微凉的触感。指尖还残留着那枚和田玉佩的温润余温,仿佛还能感受到田小蝶接过锦盒时,掌心的颤抖与依赖。方才那姑娘离去时,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泪水、脊背挺得笔直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罗恩轻轻叹了口气——她本是桃花坞里被捧在手心里的娇憨少女,若不是卷入“三十六贼”的纷争,此刻该正坐在师姐腿上,听着江湖趣闻,笑得梨涡里盛着阳光。可如今,却要背负着恐惧与嘱托,隐姓埋名去过颠沛的日子。希望那枚刻着空间符文的玉佩,能成为她的护身符;希望那套简易的易容术,能让她在偏远小镇安稳扎根,彻底逃离这场江湖风波的裹挟。
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罗恩立刻收敛心神,精神力如同被拉至满弓的弦,绷得紧紧的,每一丝感知都凝聚到极致。他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如同展开一幅斑驳的画卷,关于“三十六贼”的记忆碎片开始飞速回溯、重组——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流转:有豪爽大笑的壮汉,有沉默寡言的剑客,有温婉浅笑的女子……每个人的命运轨迹都像快放的皮影戏,从结义时的意气风发,到离散后的颠沛流离,最终大多定格在鲜血淋漓的惨烈结局上。他必须从这纷繁的碎片中,精准筛选出下一个最可能踏入鬼门关的目标,与那无形的“命运”,再次展开一场生死赛跑。
“郑子布……”
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震得思绪都微微一颤。伴随着这个名字,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缓缓在记忆深处浮现——那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领口袖口虽有些磨损,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像个饱读诗书的秀才,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股不与世俗同流的傲气,仿佛世间万物都难入他眼。罗恩清晰地记得,这便是在未来横空出世、创造出“通天箓”的天才异人,也是“三十六贼”中最为特殊的存在之一。
通天箓!那可是道家符箓术数千年来的巅峰之作,是无数符箓师梦寐以求的传承!寻常符箓术,需备齐朱砂、符纸、法印,还要念诵繁杂咒语、踏罡步斗,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可通天箓却打破了这所有桎梏——无需任何画符材料,无需繁琐仪式,仅凭自身炁息便能瞬发“五雷符”“掌心雷”“镇煞符”等各种高阶符箓,威力无穷,堪称“一人即一宗”的顶尖传承。这样的术法,足以让任何一个门派为之疯狂,也足以让郑子布成为众矢之的。
可就是这样一位惊才绝艳、足以改写符箓术历史的人物,在原轨迹里的结局却凄惨得让人心悸——他性格孤傲,不擅交际,甚至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结义离散后便独自一人踏上逃亡之路。这份“不合群”,让他少了同伴的庇护;而通天箓的威名,又让他成了正道各大门派眼中的“肥肉”。那些门派既觊觎通天箓的逆天威力,又忌惮他年轻的天赋——生怕再给他几年时间,他会成长到无人能敌的地步。最终,几大门派暗中勾结,设下毒计,将郑子布诱入一片凶险的沼泽,布下天罗地网围杀。
罗恩的记忆碎片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仿佛亲眼所见:郑子布在沼泽中孤军奋战,青色长衫被鲜血染红,却依旧凭着通天箓的威力,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可沼泽的瘴气耗损了他的炁息,追兵的车轮战耗尽了他的体力,最终还是身受重伤、炁息大损。他拖着残破的身躯逃亡,却在黎明将至时,被追上来的高手围攻,力竭而亡。临死前,他将通天箓的残卷藏在一处隐秘之地,才让这份传承没有彻底断绝,可直到多年后,通天箓才得以重见天日。
一想到这位天才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罗恩的眼神便愈发锐利,像寒夜里的刀锋——这样的人物,绝不能让他重蹈覆辙!通天箓的传承不能断,那是无数符箓师的心血结晶;更重要的是,郑子布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在这场因贪婪而起的无意义围杀中,他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去探索符箓术的更多可能。
根据脑海中模糊却愈发清晰的记忆碎片,再结合方才送走田小蝶时,体内“气”与见闻色霸气交织产生的冥冥感应——那是一种类似预警的直觉,像有一根细针在轻轻刺痛他的感知,让他清晰地意识到:郑子布遇袭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或许就在今夜,或许就在下一刻!而更关键的是,那感应中还隐隐传来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混杂着腐叶与淤泥的腥气,结合记忆里的线索,罗恩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郑子布此刻所在的位置,以及即将遭遇埋伏的地点,就在距离这处隘口不足二十里的“黑沼林”!
那片黑沼林,是当地出了名的绝地,连最熟悉山路的老猎户都不敢轻易踏足。沼泽地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绿的水草和腐烂的落叶,远远看去像一片坚实的草地,可底下却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淤泥——那淤泥黏性极强,一旦踏入,便会像被无数只手死死拽住,越挣扎陷得越深,最终会被悄无声息地吞噬,连尸骨都留不下;沼泽上空常年弥漫着淡绿色的有毒瘴气,那瘴气无色无味,吸入少许便会头晕目眩,吸入过多则会四肢麻痹、丧失行动力,任人宰割;更有各种毒虫猛兽潜藏其中:剧毒的水蛇在水草间游走,体型硕大的鳄鱼潜伏在淤泥下,还有会飞的毒蚊群,一旦被盯上,瞬间就能让人浑身红肿、痛痒难忍。
那些正道门派选择在此地围杀郑子布,显然是算准了他不熟悉地形,想借沼泽的凶险“以逸待劳”——既能用瘴气耗损他的炁息,用淤泥限制他的行动,又能借助地形优势形成合围,将他彻底困死在这片绝地之中。好一招毒辣的算计!
“不能再等了!”罗恩猛地睁开双眼,眼底闪过一丝急切的火光,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转方向,朝着记忆中黑沼林的方位,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身形一动,丹田处的气便如同煮沸的泉水,“嗡”地一声涌遍四肢百骸,顺着经脉飞速流转,每一寸筋骨都被这股气滋养得充满了力量;同时,一层淡墨色的武装色霸气悄然蔓延,如同铁甲般覆盖住他的双腿,让每一步都带着爆炸性的冲击力——他的脚步重重踏在地面上,枯叶与碎石被气浪掀起,形成一圈细小的烟尘,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在密林中穿梭得如同鬼魅。
两旁的古树飞速向后倒退,粗壮的树干在他眼中只剩下一道道扭曲的残影;枝叶在他身侧急速划过,发出“簌簌”的轻响,却连他的衣袍都未能碰触到分毫——气在体表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所有阻碍都悄然化解。这一次,他没有刻意隐藏行踪,而是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每一次脚尖点地,都能借力跃起数丈之高,如同展翅的雄鹰,轻盈地掠过低矮的灌木丛和陡峭的土坡;遇到横亘在前方的粗壮树干,他便直接挥出一掌,掌风裹挟着气与霸气,“咔嚓”一声便将树干拦腰斩断,木屑纷飞间,他的身影已毫不停歇地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将见闻色霸气催发到了极致——那股无形的感知力如同一张铺开的巨大雷达网,以他为中心,朝着前方二十里的区域飞速扫描。霸气的感知穿透茂密的林木,越过崎岖的山路,甚至能穿透地表,捕捉到地下虫豸的爬行声。他能清晰地分辨出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林间夜鸟被惊起时的振翅声、草丛中蟋蟀的鸣叫声、远处山涧流水的“潺潺”声……所有无关的动静都被他在脑海中一一筛选、排除,只留下与“目标”相关的线索。
他的目标只有两个:一是捕捉到郑子布那独特的炁息——那炁息清逸而醇厚,像山涧的清泉,又带着道家符箓术特有的灵动,仿佛每一缕都蕴含着符文的韵律;二是锁定围杀者身上的气息——那些正道门派的弟子,炁息或刚猛如烈火(如某武门),或阴柔如流水(如某道门),却都带着一种“名门正派”特有的自视甚高的傲慢,与江湖宵小的浑浊气息截然不同,很好分辨。
随着距离黑沼林越来越近,空气中的湿气也愈发浓重,原本清新的草木气息渐渐被一股潮湿的腐臭味取代——那是沼泽中腐叶与淤泥发酵后散发出的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刺鼻得让人忍不住皱眉。罗恩的眉头紧紧蹙起,见闻色霸气的扫描也变得更加细致,如同探照灯般在前方区域反复搜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的气息越来越复杂:既有沼泽特有的阴冷瘴气,像一层薄纱笼罩在空气里;又有野兽的凶戾之气,藏在沼泽深处,带着嗜血的渴望;更关键的是,他捕捉到了几道若有若无、却带着明显敌意的人类气息!
那些气息分散在黑沼林外围的林木中,如同蛰伏的毒蛇,正悄无声息地盯着沼泽深处,显然是在等待郑子布踏入陷阱。
“快了!再快一点!”罗恩心中一紧,脚下的速度又提升了几分,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展开的墨色旗帜。他知道,自己离黑沼林已经不足三里,也离那场即将爆发的围杀越来越近。他必须赶在郑子布被彻底围困、陷入沼泽腹地之前抵达——否则一旦郑子布被瘴气耗损了炁息,被淤泥困住了行动,再加上众多高手的围攻,就算他有Room空间和霸气傍身,想要救出郑子布,也会变得异常艰难,甚至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夜色愈发浓稠,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将整片山林都染成了黑色。黑沼林方向的雾气也越来越重,淡绿色的瘴气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一张巨大的黑网,缓缓笼罩着那片凶险之地。罗恩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浓重的夜色,朝着黑沼林的方向疯狂狂奔,见闻色霸气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时刻锁定着前方的每一丝动静。一场围绕着“天才符箓师”的救援之战,即将在这片阴森诡谲的沼泽之中,轰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