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夜如墨,浓稠得化不开的乌云像浸了水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天幕上,连一丝月光都被捂得严严实实。风卷着枯枝败叶,在旷野上呜咽穿行,那声音像无数冤魂在耳畔低语,又似鬼魅的啼哭,顺着衣领钻进脖颈,带着刺骨的凉意,给这片沉寂的夜色更添了几分阴森。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枯草混合的腥气,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压抑,仿佛天地间的生机都被这黑暗吞噬殆尽。
三一门地界外围,一座黑黢黢的界碑静静矗立在旷野之中。碑身高约丈许,由整块青石凿刻而成,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那些刻在碑身上的古老纹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一条条蛰伏的巨龙,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界碑底部缠着半枯的藤蔓,藤蔓上的尖刺在黑暗中闪着寒光,仿佛是三一门设下的第一道警示。
就在这令人心悸的寂静里,五道鬼魅般的身影骤然从右侧的乱石堆后闪出。他们像五缕青烟贴地滑行,脚尖点地时轻得像鸿毛,连脚下的草叶都只是微微颤动,便已悄无声息地朝着界碑靠近。为首者身材高瘦,一身玄色劲装紧贴身躯,将肌肉的线条勾勒得愈发冷硬,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寒光闪烁的眼睛——那双眼眸狭长,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像夜间捕猎的枭鹰,死死锁定着前方的界碑,没有丝毫温度。
他左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右手微微抬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后四人亦是同样打扮,玄色劲装,黑布遮面,行动迅捷如狸猫。他们彼此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却能凭着细微的手势和眼神默契配合:左侧两人负责探查周遭动静,右侧两人紧随为首者身后,形成一个紧密的防御阵型,一看便知是常年搭档、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的顶尖暗杀好手。
他们并非自发而来,而是受雇于一股潜藏在暗处的势力。或许是对主角与官方合作心存忌惮、妄图搅局的自然功余孽——那些人固执地守着“自然修炼”的歪理,视官方监管为眼中钉;又或是不甘覆灭、欲寻仇报复的药仙会残党——他们记恨主角捣毁了药仙会的巢穴,断了他们炼制邪药的生路。在这些势力眼中,主角与官方联手,无异于在江湖中竖起一道铁墙,断了他们的生存空间。而三一门作为主角如今的“据点”,自然成了他们下手的首要目标——若能端了三一门,既能削弱主角的势力,也能给官方一个下马威。
“过界碑,直扑山门左翼,按计划行事。”为首者用只有几人能听见的气音低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沉哑。话音刚落,五人同时弓下身,肌肉骤然绷紧,像蓄势待发的猎豹,下一秒便如五道黑色闪电,瞬间越过了那座象征着三一门地界的界碑。
然而,他们刚踏过界碑不足十步,脚下的红土还未完全踏实,为首者便猛地觉出不对——眼前骤然一花,像是被人用无形的手狠狠揉了揉眼睛,周遭的景物瞬间扭曲、旋转,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耳边的风声陡然变了调,从旷野的呜咽变成了密林深处的呼啸,那呼啸声中夹杂着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回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他心中一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地想要停步,却发现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双脚根本不受控制地向前滑行。他试图调动体内的炁反抗,却发现丹田处的炁像是被冻结了一般,丝毫无法运转。不过瞬息之间,那股眩晕感褪去,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哪里还有三一门地界的荒草怪石?入目皆是遮天蔽日的古木,树干粗壮得需数人合抱,树皮上布满了深深的沟壑,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枝桠交错如鬼爪,在黑暗中肆意伸展着,仿佛要将天空撕裂。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乎乎的,还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偶尔能踩到圆滚滚的蘑菇,却不知是否有毒。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沉嘶吼,那声音浑厚有力,震得空气都微微颤动;偶尔夹杂着夜枭的啼叫,“咕咕”声凄厉尖锐,听得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更让他惊骇的是,身边空荡荡的,方才还紧随左右的四名同伴,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转头,四周只有密密麻麻的古木,连一丝人影都没有。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信号筒、飞镖、迷药囊,可此刻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把贴身的短刀,刀柄上还沾着自己的冷汗,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却根本无法驱散此刻的绝望。
“喂!有人吗?!”他压低声音呼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回应他的只有山谷的回声,还有越来越近的兽吼,那兽吼似乎就在百米之外,连地面都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他想辨明方向,却发现四周的古木长得一模一样,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将他困在这片陌生的原始密林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其余四名杀手,亦是遭遇了同样的诡异境遇,却又各有不同——
左侧那名身材矮壮的杀手,被转移到了陡峭的山崖边。他脚下是松动的碎石,稍一挪动便有碎石滚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坠入下方的万丈深渊,许久都听不到回音。他死死贴着冰冷的岩壁,不敢有丝毫动弹,双手紧紧抠着岩壁上的石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嵌满了石屑,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头晕目眩,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右侧那名瘦削的杀手,落在了遍布瘴气的沼泽旁。沼泽里泛着墨绿色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冒着气,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甜气味,那是瘴气特有的味道。他刚吸入一口,便觉得喉咙火辣辣地疼,胸口发闷,连忙捂住口鼻后退。可沼泽四周都是烂泥,根本无处可逃,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瘴气像浓雾般缓缓扩散,每一秒都在煎熬。
还有两名杀手,被扔到了满是荆棘的灌木丛里。那些荆棘足有半人高,枝条上的尖刺像针一样锋利,他们刚落地便被刺得惨叫一声,衣衫被划破数道口子,皮肤上满是细密的血痕,疼得钻心。他们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又被荆棘缠住脚踝,越是挣扎,刺得越深,鲜血顺着裤管滴落,染红了脚下的泥土,却连逃都不知往哪逃。
他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狠角色——有人曾在刀山火海里杀出重围,有人曾单枪匹马刺杀过江湖大佬,可面对这种未知的、无法抵抗的力量,心底的恐惧还是像藤蔓般疯狂滋生,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他们尝试过突围,却发现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地,仿佛这片空间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他们尝试过呼救,却连自己的位置都不知道,只能对着空荡荡的山林嘶吼,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他们只能在饥饿、寒冷和恐惧中挣扎,白天躲着野兽和瘴气,夜晚蜷缩在树干下瑟瑟发抖,精神一点点被消磨,濒临崩溃的边缘。
三日后,当第一缕晨曦穿透密林的缝隙,像金色的利剑洒在满地腐叶上时,这些筋疲力尽、形容枯槁的杀手,才被寻踪而来的三一门弟子“恰好”发现。
三一门弟子们身着统一的青色道袍,手持寒光闪闪的长剑,步伐整齐地穿梭在密林之中。领头的弟子面容冷峻,眼神锐利,显然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他们看到眼前狼狈不堪的不速之客时,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知道他们会在这里。有的杀手靠在树干上,嘴唇干裂,眼神涣散;有的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嘴里念念有词;还有的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还活着。
“带走。”领头的弟子一声令下,声音清脆有力。两名弟子上前,用特制的绳索将杀手们一一捆住——那绳索是用浸过药水的麻绳制成,一旦捆上,便会越挣扎越紧,还能抑制体内炁的运转。早已失去反抗之力的杀手们被像拖死狗一样拖起,踉踉跄跄地朝着三一门山门走去,一路上留下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自始至终,这场暗杀的真正“主角”都未曾露面,仿佛这一切只是三一门地界的“自然反应”。直到杀手们被押入三一门地牢,那座阴暗潮湿、弥漫着铁锈与霉味的地牢里,陆瑾才带着一身凛然正气,缓缓出现在牢门外。
他身着一身月白色道袍,腰系玉带,头发用玉簪束起,虽已年迈,却身姿挺拔,像一株迎风而立的青松。他目光如炬,扫过牢中瑟瑟发抖的杀手,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人心。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字一句地传达着主角的话,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带着淡淡的回声:
“此次不过是小惩大诫,给你们背后的人提个醒——下不为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刺骨的寒意:“若再敢往三一门伸爪子,下次断的,可就不只是你们的前路了。”
话音落,陆瑾不再看牢中杀手们面如死灰的脸,转身便走。他的衣袂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留下满牢死寂,还有杀手们压抑的呜咽声——他们知道,这句话不仅是说给他们听的,更是说给他们背后的势力听的,而他们,不过是传递警告的“信使”。
消息像长了翅膀,只用了短短一日,便传遍了江湖中各方潜藏的势力。
在一处隐秘的山窟里,几名自然功余孽正围坐在篝火旁,听到消息后,手中的酒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为首的老者脸色煞白,喃喃道:“连五名顶尖杀手都没能靠近山门……这三一门,如今竟强到了这种地步?”
在另一座破败的古宅里,药仙会残党们聚在一起,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一名脸上带疤的汉子咬牙道:“那主角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能悄无声息地转移五个人……这根本不是人力能及的!”
当所有心怀不轨者得知,那五名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暗杀好手,连三一门山门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悄无声息地困在深山,折腾得形容枯槁、精神崩溃时,所有人都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轻描淡写间便能将数名暗杀好手玩弄于股掌的手段,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人心生忌惮;那看似温和却暗藏杀机的警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狠狠扼住了各方暗流的咽喉。原本蠢蠢欲动的势力,此刻全都收敛了爪牙,暂时收起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断了前路”的人,更不想招惹那个连面都没露,却能掌控一切的神秘主角。
一时间,原本暗流涌动的江湖,竟因这一次失败的暗杀和一句轻飘飘的警告,难得地平静了几分。而三一门那座矗立在旷野中的界碑,在晨曦的照耀下,古老的纹路泛着淡淡的金光,仿佛因这无声的威慑,更添了几分令人敬畏的神秘与威严,成了所有心怀不轨者不敢逾越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