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热的风裹着草木的腥气吹过山林,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山道往西南深处走,脚下的泥土渐渐变成了深褐色,踩上去带着几分黏腻。杜大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木棍拨开缠人的藤蔓时,忽然顿住脚步,侧耳听了听,随即压低声音对罗恩说:“先生,前面好像有寨子,但气氛不对。”
罗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半里开外的山坳里,立着一座依山而建的苗寨——寨墙是用青黑色的岩石砌成的,上面爬着些深绿色的藤蔓,本该敞开的寨门却紧紧闭着,两扇厚重的木门上刻着狰狞的蛇纹,门两侧各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对襟短打的苗人守卫。他们手里握着削尖的竹矛,眉头紧锁,时不时往寨子里张望,脸上满是忧色,连看到罗恩一行人靠近,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警惕,下意识地握紧了竹矛。
“俺去问问情况。”杜大说着,往前迈了两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几位兄弟,俺们是路过的旅人,想借贵地歇脚,不知为啥寨门紧闭啊?”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守卫上下打量了杜大几眼,又扫了眼罗恩和陆瑾,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不是俺们不迎客,是寨里出了大事,实在没法招待外人。”他顿了顿,往身后的寨子看了一眼,脸上的忧色更重了,“俺们寨的巫老,昨天炼‘飞蜈蛊’的时候走了岔子,遭了蛊毒反噬。那飞蜈蛊发狂了,在寨里乱蹿,已经伤了十几个族人,连寨主请的几位蛊师,都没法子制住它,现在只能勉强用阵法困着,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话音刚落,寨子里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呻吟,虽然隔着寨墙,却依旧听得清晰,让几个守卫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罗恩闻言,眉头微蹙,对守卫道:“能否让我们进去看看?或许我能帮上些忙。”
守卫愣了愣,上下打量着罗恩——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衫,白发随意束在脑后,气质温和,看起来不像能对付发狂蛊虫的人。倒是杜大看出了守卫的疑虑,往前一步,双手在身前结了个印诀,脚下的泥土微微波动了一下,一小块土块竟凭空浮了起来,又轻轻落在地上。“俺们也是异人,懂些粗浅的术法,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要是帮不上忙,立刻就走。”
守卫见杜大显露了地行术,眼神里的警惕少了几分,又看了看罗恩从容的模样,咬了咬牙:“俺们做不了主,跟俺来,俺去请示寨主。”
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几人跟着守卫往里走,刚踏入寨子,一股压抑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原本该热闹的石板路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的门都关得紧紧的,偶尔能看到有人从门缝里往外张望,眼神里满是恐惧。空气中除了草木的气息,还飘着一丝淡淡的腥气,像是血和某种虫豸分泌物混合的味道。
走到寨子中心的空地,眼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空地上的石板被砸得坑坑洼洼,几处木质的围栏倒在地上,溅着些黑红色的污渍;空地中央,一位穿着暗红色巫袍的老者躺在地上,脸色发黑,嘴唇青紫,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周身萦绕着一股狂暴的黑红色炁息,那炁息像乱舞的毒蛇,时不时往周围扩散,触碰到旁边的草叶,草叶瞬间就枯萎了。
而在老者上方的空中,一只诡异的蛊虫正在疯狂飞舞——它形似蜈蚣,却比普通蜈蚣大了一倍,通体黑红,背上长着两对透明的薄翅,翅尖泛着诡异的绿光,飞舞时发出“嗡嗡”的尖啸,每一次俯冲,都有一缕黑红色炁息从它身上散出,落在地上,便留下一个小小的黑坑。
空地周围,十几个苗人围着一个简易的阵法——阵法是用白色的粉末画在地上的,形成一个圆形的屏障,几个穿着绣花围裙、头上戴着银饰的蛊师,正双手结印,往阵法里注入炁息,他们的额头满是汗水,脸色苍白,显然已经支撑了很久,阵法的白光都开始微微闪烁,像是随时会碎裂。
“寨主,这几位异人说能帮忙。”守卫走到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长袍的苗人面前,低声说道。那寨主正紧盯着空中的飞蜈蛊,闻言转过头,看到罗恩一行人,眼神里满是焦急,又带着几分希冀:“这位先生,您真能制住那飞蜈蛊?它已经伤了俺们十几个族人,再这样下去,整个寨子都要完了!”
罗恩没多说,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无视了飞蜈蛊散发出的凶戾之气。那蛊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猛地转过头,两对薄翅扇动得更快,尖啸声陡然拔高,一道黑红色的炁息直直朝着他射来!
周围的苗人都惊呼起来,寨主更是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拦,却见罗恩只是伸出手,掌心泛起一点柔和的绿芒——那绿芒不像中原异人的炁息那般锐利,也不像蛊术的能量那般诡秘,反而像春日里融化的雪水,带着精纯而包容的生机,缓缓散发开来。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道射向罗恩的黑红色炁息,刚碰到绿芒,就像冰雪遇到暖阳,瞬间消融;空中的飞蜈蛊动作猛地一滞,扇动的翅膀慢了下来,尖啸声也减弱了几分,原本充满凶戾的眼神里,竟多了一丝迷茫,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缓缓朝着罗恩的方向靠近了些。
罗恩心里了然——这飞蜈蛊之所以发狂,是因为它与老蛊师之间的能量共生线,在反噬时变得紊乱、断裂,失去了宿主的引导,才会被本能的凶性控制。他指尖的绿芒渐渐扩散,形成一缕极细的能量流,如同温柔的触手,轻轻缠上飞蜈蛊的身体。
在生命能量的感知中,那根连接飞蜈蛊与老蛊师的能量线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它原本该是淡金色的、流畅的线条,此刻却布满了裂痕,像是被狂风撕扯过的丝线,上面还缠绕着大量狂暴的黑红色能量,让整个共生体系彻底失控。
罗恩没有贸然切断那些狂暴能量,而是引导着自身的生命能量,如同最精密的绣针,一点点梳理着紊乱的能量线:先将缠绕在上面的黑红色能量轻轻剥离,让它们在绿芒的包裹下慢慢消散;再用柔和的生机,修复能量线上的裂痕,让断裂的地方重新连接起来;最后,将梳理好的能量线,小心翼翼地重新引回老蛊师的体内,确保两者的能量能再次顺畅流转。
整个过程像一场无声的手术,罗恩的动作平稳而精准,连额角都没渗出一丝汗水。周围的苗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空中的飞蜈蛊和地上的老蛊师,连原本支撑阵法的蛊师们,都放慢了注入炁息的速度,生怕打扰到他。
片刻之后,飞蜈蛊身上的黑红色戾气渐渐褪去,原本疯狂的眼神变得温顺起来,通体的颜色也恢复成了暗金色,它轻轻扇动着翅膀,绕着罗恩飞了一圈,像是在表达感激,随即缓缓下降,落在老蛊师的胸口,然后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钻进了老蛊师的体内。
而地上的老蛊师,脸色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原本抽搐的身体渐渐平稳下来,嘴唇也恢复了些血色,他缓缓睁开眼,虽然还有些虚弱,却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景象,声音沙哑地说:“多、多谢先生……”
罗恩没有停下,而是将掌心的绿芒轻轻一扬,柔和的生命能量如同细密的春雨,扩散到整个空地——那些之前被飞蜈蛊所伤的苗人,有的手臂上溃烂流脓,有的腿上有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生命能量的滋养下,溃烂的地方渐渐长出新的皮肉,伤口边缘的红肿迅速消退,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大多只剩下淡淡的疤痕,连疼痛都消失了。
一个之前被蛊气所伤、一直躺在地上呻吟的少年,此刻竟能慢慢坐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看着上面几乎消失的伤口,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整个寨子先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恩人”,整个空地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感激之声——苗人纷纷围上来,有的跪下磕头,有的双手合十,嘴里说着晦涩的苗语,眼神里满是崇敬,像是在对待天神派来的救星。
寨主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走上前,双手捧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递给罗恩:“先生,您是俺们黑苗寨的大恩人!这是俺们寨里珍藏的‘蛊玉’和‘千年龙血藤’,您一定要收下,要是没有您,俺们寨就完了!”
罗恩接过木盒,打开看了看——里面放着一块泛着淡绿色光泽的玉石,还有一段暗红色的藤蔓,正是他之前一直在寻找的、炼制丹药所需的罕见药材。他将木盒收好,对寨主温和道:“举手之劳,不必多礼。这些药材我正好用得上,其他的酬谢就不必了,你们好好照顾巫老和受伤的族人吧。”
寨主还想再劝,却见罗恩态度坚决,只好作罢,转而对周围的族人喊道:“快!备最好的米酒和食物,招待恩人!”
陆瑾站在一旁,看着被苗人围着的罗恩,眼里满是崇拜,小声对杜大说:“杜大哥,罗恩大哥也太厉害了吧!连发狂的蛊虫都能治好!”
杜大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敬佩:“先生的本事,俺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这哪是异人啊,简直是活神仙!”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空地上,苗人欢快的歌声渐渐响起,原本压抑的寨子,重新恢复了生机。罗恩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嘴角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这苗疆之行,不仅找到了需要的药材,也让他对蛊术的理解,又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