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里的灯火还在摇曳,将往来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空气里除了药材的苦、矿石的冷,还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紧张——这是鬼市独有的气息,既藏着暴富的诱惑,也裹着未知的凶险。罗恩跟着杜大走在碎石路上,目光扫过周遭行人,才算真正摸清了这里的规矩:有人戴着青铜饕餮面具,只露一双转动的眼珠;有人将竹编斗笠压得极低,帽檐遮住大半张脸;还有人用黑色面巾缠到下颌,说话时只漏出两片动了动的薄唇。没人高声喧哗,连讨价还价都压着嗓子,唯有偶尔从某个摊位后传来的、法器碰撞的脆响,会让周遭人下意识顿步,又飞快移开脚步。
“先生,记着别露真容,也别多问东西的来路。”杜大走在前面,时不时侧过身提醒,指尖还悄悄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摊位——那摊位上摆着个半开的木盒,里面躺着颗泛着红光的珠子,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见有人看过来,立刻用黑布盖住盒子,眼神冷得像冰。“这儿的规矩是‘钱货两讫,转身不认’,真出了岔子,没人会帮外人。”
罗恩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一个相对冷清的摊位上。那摊位铺着块暗褐色的粗布,布上零散摆着几株干枯的草药,有的泛着诡异的绿光,有的裹在发黑的油纸里,摊主是个坐在矮凳上的干瘦老者——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手指干得像老树枝,指甲缝里还嵌着些黑泥,连垂着眼帘时,都能看出眼窝深陷得厉害,周身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像是常年待在阴湿之地。
“就是这儿了,李老鬼的药材最全,就是性子怪。”杜大压低声音,引着罗恩和陆瑾走过去。刚靠近摊位,陆瑾就下意识皱了皱眉——老者身边的竹篮里,放着几颗拳头大的黑色果子,果子表面爬着细细的白霜,闻着有股淡淡的腥气。
罗恩的目光却瞬间锁定了粗布中央那株植物:它通体漆黑,形状像极了蜷缩的兽爪,五根尖细的“指节”上还残留着些许干枯的纹路,凑近了能看到爪尖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正是他药方里缺的最后一味辅药——“幽冥爪”。他记得古籍里说,这药材生于古墓阴穴之中,需吸收尸气百年才能成形,寻常地方根本寻不到。
“这株幽冥爪,如何交换?”罗恩的声音很稳,没有多余的情绪,只盯着老者的眼睛。
老者终于缓缓抬起眼皮,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珠,像是蒙着层灰雾。他盯着罗恩看了片刻,才张开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气:“只换能延寿一纪的灵丹,或是同等价值的异宝。”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幽冥爪的“爪尖”,那黑色的干枯植物竟微微颤了颤,像是有生命一般。
罗恩心里略一思忖——他身上倒有一枚早年从一处秘境所得的“青芝丹”,虽不算顶级灵丹,却恰好能延寿十二年,正合老者的要求。正要开口,一道略带尖锐的声音突然从旁边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这破爪子,本少爷要了。”
众人循声转头,只见一行人正从人群里挤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件绣着金线暗纹的朱红锦袍,袍子下摆拖在地上,被碎石路蹭得沾了些灰,他却毫不在意。青年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却偏紫,眼尾微微上挑,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轻蔑,周身萦绕着一股奇异的气息——既有着幻术特有的飘忽,又藏着毒功的阴寒,闻着让人心头发紧。
他身后跟着四个随从,都是一身黑色劲装,腰间别着狭长的弯刀,刀柄上缠着暗红色的布条,走路时脚步极轻,显然是练家子。一行人走到摊位前,青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罗恩三人根本不存在,直接对着老者扬了扬下巴:“老鬼,我出三颗蚀心丸,换你这株幽冥爪。”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乌木盒子,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三粒黑中带红的药丸,药丸表面冒着细微的白气,刚一露出来,周围空气里的腥气就重了几分。陆瑾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她能感觉到药丸里藏着的剧毒——光是闻着,就觉得指尖发麻。
老者的眼珠突然亮了亮,浑浊的视线死死盯着那乌木盒子。蚀心丸是出了名的剧毒之物,寻常人避之不及,但对他这种常年与阴邪之物打交道的人来说,却另有妙用——他早年练一种阴毒功法伤了内腑,需以毒攻毒才能压制,蚀心丸的毒性恰好能帮他稳住伤势。他的手指悄悄攥紧了粗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动了心。
“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罗恩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没看那青年,目光仍落在老者身上,像是在提醒对方刚刚的对话。
青年这才像是刚发现罗恩似的,缓缓转过头。他的目光先落在罗恩的白发上——那头发白得纯粹,没有一丝杂色,在昏黄的灯火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再扫过罗恩周身,眉头微微皱起——他竟感应不到丝毫炁息,仿佛眼前这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先来后到?”青年嗤笑一声,声音里的轻蔑更浓了,他往前凑了两步,几乎要贴到罗恩面前,语气带着挑衅,“你怕是不懂鬼市的规矩吧?这里只讲‘价高者得’,你拿得出比蚀心丸更好的东西吗?”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四个随从立刻上前一步,呈半包围之势将罗恩三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个随从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刀鞘摩擦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眼神冷得能结冰。周围原本偷偷观望的人,要么飞快低下头假装整理摊位,要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没人敢掺和进来——谁都看得出,这青年不好惹,怕是某个大势力的子弟。
杜大立刻往罗恩身侧挡了挡,右脚悄悄往地面踩了踩,指尖泛着淡淡的土黄色光晕——他的地行术随时能发动,若是真动起手,至少能护着罗恩和陆瑾遁地离开。陆瑾也攥紧了袖中的短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虽有些怕,却没往后退,反而死死盯着那青年的随从,眼神里满是警惕。
溶洞里的灯火似乎晃得更厉害了,将几人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扭曲。老者握着乌木盒子的手指微微颤抖,既舍不得蚀心丸,又忌惮罗恩方才的平静——能在这种阵仗下依旧面不改色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空气里的紧张感越来越浓,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一场冲突眼看就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