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寄傲山庄的喧嚣彻底沉淀在月色里。一轮圆月悬在墨色天幕上,清辉如水,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细碎的银光;院外的松涛声渐缓,只剩偶尔的风穿过回廊,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反倒让这夜色更显静谧。三一门客院的灯笼早已熄灭,只有主屋的窗棂透着极淡的微光,像是倦极的人尚未吹灭的烛火,透着几分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下,却藏着致命的杀机。
五道黑影如同融在夜色里的墨渍,从山庄西侧的矮墙翻入,动作轻得听不到半点声响。他们皆穿着特制的黑色夜行衣,衣料是用“消声棉”缝制的,连衣角划过空气都悄无声息;脸上蒙着黑色面罩,只露一双淬了冷光的眼睛,瞳孔因适应黑暗而缩成细缝;腰间鼓鼓囊囊的,挂着短刃、毒针,还有一枚巴掌大的铜铃——正是阴傀宗执事提到的“锁炁铃”,铃身刻着细密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
为首的黑影是毒蝎门的死士首领,代号“影”,常年做暗中截杀的勾当,最擅长隐匿气息。他指尖扣着一枚青铜暗器,脚步如同猫科动物般轻盈,脚尖点在青石板上,只留下极浅的痕迹,目光死死盯着主屋的门窗,眼底满是狠厉。身后四人紧随其后,气息压得极低,几乎与周遭的夜色融为一体,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杀手,目标明确——直扑罗恩居住的主屋。
距离客院还有三丈时,影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他侧耳听了听院内的动静,只有风吹过松枝的轻响,以及主屋内隐约传来的呼吸声——绵长、平稳,显然屋内的人还在安睡。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刃,刃身泛着淡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五人再次动身,这次速度更快,如同五道黑色的闪电,转瞬便到了客院门口。影的脚尖率先踏入院子的青石板,他甚至已经想好,下一步便要掷出青铜暗器,打破窗棂,再让手下祭出“锁炁铃”,干扰屋内人的炁息——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顺利得超乎想象。
可就在他的脚尖完全落在院内地砖的瞬间,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周围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随即泛起一层极淡的、近乎透明的薄膜,如同肥皂泡般将整个院子罩住。影瞳孔骤然收缩,他清晰地看到,身侧离自己不过一尺的手下,此刻竟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身影微微扭曲,原本近在咫尺的距离,却突然变得遥不可及,仿佛中间隔了一条无形的长河。
“怎么回事?”身后的死士低喝一声,声音刚出口,便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连自己都听不真切。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拍身边的同伴,却发现手臂明明向前伸,指尖却始终碰不到对方的衣角,像是在拍打一团虚影。
影的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猛地向前冲,想扑到主屋窗下,短刃上的蓝光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冷弧。可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无论如何发力,身体都只是在原地微微晃动,连半步都无法前进,眼前的主屋明明近在眼前,却像是隔着无数重空间,始终无法触及。
“是幻术!破!”另一名擅长破幻的死士反应过来,他立刻结印,双手快速变换姿势,指尖泛起淡淡的炁光——这是断魂派的“破妄诀”,专破各类幻术,以往对付幻术师从未失手。可炁光刚凝聚在指尖,便突然消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吞噬,连半点作用都没有。他不信邪,再次结印,这次炁光更盛,却依旧在触及那层透明薄膜时,悄无声息地消失,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
“不是幻术!是空间……空间被隔绝了!”影终于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曾听闻有些顶尖修士能操控空间,却从未想过自己会亲身遭遇。他咬咬牙,从腰间解下“锁炁铃”,用力一摇——按照阴傀宗的说法,这铃铛一响,便能干扰十里内的炁息,让修士无法凝聚力量。可铃铛握在手里,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晃动,铃身像是被钉在了掌心里,连一丝声响都发不出来。
绝望开始蔓延,第四名死士发疯般地挥出短刃,凌厉的炁劲顺着刀刃射出,带着呼啸的风,直劈向那层透明薄膜。可炁劲刚碰到薄膜,便如同石沉大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薄膜上的纹路都未曾晃动一下。他又对着地面劈出一刀,青石板上却连半点痕迹都没有,仿佛他的攻击从未存在过。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嘶吼着,声音依旧模糊,带着崩溃的绝望。
而主屋内,灯始终未亮,帘帐也未曾晃动分毫。
罗恩靠在床头,素色的床幔垂落在他身侧,将他半掩在阴影里。他并未起身,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颈间的墨玉坠子,那玉坠在夜色里泛着极淡的青芒,如同他此刻平静的气息。在他的感知里,整个院子早已被一层无形的“Room”笼罩,那是他以自身对空间规则的理解构建的领域——在这领域内,他便是规则的掌控者。
五个刺客的行动轨迹,如同慢动作般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感知中:从翻墙潜入,到踏入院子,再到惊慌失措地挣扎、攻击……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情绪的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他甚至能“看到”刺客手中“锁炁铃”的纹路,能“听到”他们喉咙里压抑的嘶吼。
只是,这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是孩童般的徒劳挣扎。
他随意地动了动念头,领域内的空间便微微扭曲——将五人分别隔绝在五个独立的“空间格子”里,让他们看得见彼此,却摸不到、碰不着,连声音都无法正常传递;又轻轻一滞,便让他们的攻击失去了目标,让“锁炁铃”失去了作用。整个过程,他甚至未曾动用半分炁息,只是操控着领域内的空间规则,便将这场精心策划的夜袭,变成了一场无声的闹剧。
墨玉坠子轻轻晃动了一下,罗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漠然。他能感觉到,院子里的五个刺客,气息正从最初的狠厉,逐渐变得慌乱、绝望,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恐惧——这种源自对未知力量的恐惧,远比死亡更能摧毁一个人。
夜色依旧深沉,月光依旧清冷。客院内,五个黑影还在徒劳地挣扎,像是被困在透明牢笼里的困兽,连一丝挣脱的希望都没有。而主屋内的人,却已重新闭上眼,呼吸再次变得绵长、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夜袭,不过是他睡前掠过的一道无关紧要的影子。
这场夜袭,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失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