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凛连同那块拼合的令牌被古井吞噬后,相国寺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这份宁静,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是夜,彦穗穗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玄清禅房的蒲团上,用他的佛经垫着脑袋,梦里正薅着国师的胡子编麻花辫,就被一阵极其晦气的声音吵醒了。
那不是声音,是直接往脑子里钻的玩意儿。
充满了怨恨、暴戾和一种冰冷的渴望,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持续不断地戳刺着她的识海。
“艹!还有完没完!大半夜的搞精神污染,国师那边是通宵加班不给人睡吗?”
彦穗穗暴躁地甩着脑袋,试图把这魔音灌耳甩出去。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持续性精神干扰波!来源深度锁定——锁妖古井!】
铁蛋的光屏疯狂闪烁,【频率分析……与落入井中的阴傀宗令牌共鸣度高达99%!宿主,那令牌像根钉子,把井里那位的‘嘴’撬开了一条缝!】
“所以现在是井底广播时间?”彦穗穗气得用爪子猛拍地板。
“铁蛋!能不能给我脑子里装个反垃圾信息屏蔽软件!这玩意比深夜卖货的骚扰电话还烦人!”
她烦躁地蹿到玄清面前,他正闭目调息,眉宇间也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和尚!”她不客气地一爪子拍在他膝盖上。
“那口破井最近是不是话痨症犯了?吵得我脑仁疼!你这寺庙隔音效果也太差了吧!”
玄清缓缓睁眼,眼底带着与她同款的凝重:“你也听到了?”
他近日诵经时,亦需分出更多心力镇压井中隐隐传来的躁动。
令牌如钥,虽未开门,却已插锁,鬼胄与阴傀宗的感应正在加剧。
“看来你那‘废物利用’的计划,售后服务有点麻烦啊。”
彦穗穗嘴上不饶人,但看着他也被困扰的样子,心里那点邪火莫名消了些。
啧,看来这和尚也不是万能的。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庞大而阴冷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毫无征兆地扫过整个京城!
虽一闪即逝,但那其中蕴含的滔天怒意与贪婪的窥探,让彦穗穗浑身狐毛瞬间炸起!
玄清也骤然色变,目光锐利如刀射向皇宫方向!
【最高警报!超高能级精神扫描!来源定位——皇宫深处!目标锁定——国师!】铁蛋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
【他发现了!赵凛和令牌的彻底失联,已经惊动了他!】
“他妈的,打不过就摇人……啊不,是直接boSS开透视挂扫描全图?”
彦穗穗低骂一声,这国师果然不按套路出牌。
玄清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山雨欲来的肃杀:“他发现了。”
这道扫描,既是探查,也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挑衅。
果然,次日清晨,皇帝的銮仪就堵到了相国寺门口。
来的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内侍太监,面容肃穆,宣读的口谕却字字诛心:
“陛下口谕:近日宫中有贵人夜惊梦魇,言及佛寺有阴邪作祟,冲撞紫微。为安社稷,特请玄清大师即日入宫,于钦安殿设坛诵经四十九日,以镇邪祟,佑我皇图。寺中一应事务,暂交智空长老代理。”
理由冠冕堂皇,但“即日入宫”、“四十九日”,分明是要将玄清这尊“镇寺之宝”调离相国寺!其目标,直指古井!
这还没完。
内侍宣完口谕,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大师,陛下还说了,听闻您身边常伴一只灵狐,颇具祥瑞之气。此番入宫祈福,不妨将此狐一同带去,或可增添几分祥和,驱散阴霾。”
此言一出,玄清眼底瞬间结冰!
不仅要调走他,还要将穗穗也置于皇宫那龙潭虎穴之中!
国师此计,可谓毒辣!他已经清晰地看到了穗穗的价值(或者说威胁)!
彦穗穗蹲在玄清脚边,闻言却嗤笑一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玄清的僧鞋,传音道:
“哟,鸿门宴啊。连我都成了‘祥瑞’了?和尚,你说咱是去呢,还是不去呢?皇宫御膳房的伙食标准应该不错吧?能不能打包?”
她语气轻松,但眼神冰冷。
国师不仅知道了玄清的重要性,也盯上了她。
这邀请,是阳谋,逼他们不得不接招。
玄清垂眸,掩去眼中翻涌的杀机。
他上前一步,对着皇宫方向合十一礼,语气平和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贫僧领旨。然此狐野性难驯,恐惊圣驾。且寺中近日亦有不靖,需它留守震慑。贫僧独自入宫即可,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祈福。”
他直接拒绝了带走彦穗穗的要求,态度恭敬却强硬!
甚至不惜点明“寺中不靖”,将危险揽在自己和寺庙这边。
内侍太监脸色微变,似想再说些什么,但在玄清那看似平静、实则隐含威压的目光下,最终只是干笑两声:“大师考虑周全。那便请大师尽快准备,銮仪稍后便至。”
太监离去后,禅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你真要自己去?”彦穗穗跳上桌子,与玄清平视,狐狸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被独自留下的不爽。
“那皇宫现在就是国师的老巢,龙气都被他污浊了,你进去不等于自投罗网?四十九天?够他把你拆吧拆吧炼成舍利子了!”
玄清看着她眼中那抹真实的担忧,尽管她可能自己都不愿承认,心底泛起一丝暖意,语气却依旧冷静如磐石:
“我必须去。抗旨不尊,国师便有借口直接派兵围寺,届时更被动。入宫,虽险,亦是机会。可近距离探查国师虚实,甚至……寻找其命脉。”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向彦穗穗,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
“而你,必须留下。古井离不开人镇守。我离寺期间,此地安危,系于你身。”
这是信任,更是托付。 他将最软弱的背后和最重的责任,交给了她。
也将自己唯一的“软肋”,放在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彦穗穗愣了片刻。
系于她身?这和尚……居然把这么重的担子,就这么扔给她了?
一股被全然信任的灼热感,混合着“老子居然成了关键人物”的巨大兴奋,瞬间冲散了她那点不爽。
她扬起下巴,眼神里燃起熊熊斗志:“放心吧和尚!有我在,别说鬼胄,就是国师亲自来了,我也把他薅成地中海!倒是你,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别傻乎乎的真给人念四十九天经!找准机会就掏他老窝!”
她嘴上说得凶狠,却下意识地用尾巴卷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
“……自己小心。真要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放个信号,我拆了皇宫也会去捞你。”这别扭的关心,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
玄清感受着腕间毛茸茸的触感和她话语中的决心,心中剧震。他反手轻轻握住那截尾巴尖,感受到其下的温暖和力量,低声道:“好。”
这一个字,承载了太多。
銮仪到来,玄清在众多侍卫和内侍的“护送”下,登上马车,驶向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却也布满陷阱的皇城。
彦穗穗蹲在山门前,看着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方才还嚣张的气焰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锐利。
【宿主,玄清大师此去凶多吉少啊!咱们现在怎么办?】铁蛋担忧道。
“我知道。”彦穗穗转身,看向后山古井的方向,眼神冰冷如霜。
“所以,我们得在他回来之前,把家里的‘老鼠’先清理干净。”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气息让她体内的混沌灵根隐隐躁动。
“国师敢调虎离山,就得做好老虎不在家,狐狸称大王的准备!”
“铁蛋,启动最高警戒模式。咱们的‘守塔’游戏,开始了。”
月光再次洒下,相国寺少了那道月白的身影,却多了一只镇守古井、眼神睥睨的白狐。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而这场风暴,注定将由她来主导。